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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梅生到底过了大半辈子规矩的日子,不习惯跟人动粗,被纪欢欢拉开后,顺势松开了手,跨步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纪欢欢满心不好意思地过去帮关东整理衣服,手抬到半空,又放了回去,她觉得好丢脸。
自始至终关东什么都没做错,出于好心陪伴她,而纪欢欢又因为自己的情况自私留住关东过夜,却一大清早被爸爸给当做拐卖少女的色狼对待。
心里不由得再次怨怼起纪梅生,看向他的眼光也越发不满。
纪梅生坐在沙发上还没等来关东和纪欢欢的认罪伏法,就被自己女儿的眼刀剐了几片肉下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关东手机响起,他走到厨房接电话,纪欢欢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应该是家里人的问询电话,听到他低声嗯了几声,说是上午就能到家,能赶得上吃午饭之类的话。
马上要分开了,纪欢欢心下难过不舍,抬头一瞧现在的景况,又觉得关东走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关东挂了电话,又关了火,将围裙摘掉,从厨房走出来,正要往纪梅生处走,被纪欢欢一把拉住手,拽着他就往卧室里走,纪梅生坐不住了,几乎跳了起来,喝道:“你们干什么去?”
纪欢欢丢了句:“待会再跟你说。”
将关东的东西检查一遍,纪欢欢深呼一口气:“对不起啊,害你这么尴尬,这都什么事啊,你好心当雷锋,却被误会成坏人。”
关东抱抱纪欢欢,大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乱想,叔叔的反应也很正常,要是以后我有女儿,我说不定比他反应还大,可能会揍人。”
纪欢欢被他逗笑:“真的假的,想象不出来你揍人的样子。”
关东满眼不舍地望着纪欢欢,帮她整理了下头发,轻声说道:“原本还想着今早给你做点饭,顺便满足下一直以来的夙愿,现在看来不行了,我只来得及熬了粥,菜还没做,你如果不想自己动手,就先喝点粥,垫下肚子,收拾好了再出去吃,一定记得要吃早饭,不能乱凑合。”
纪欢欢不住点头,心头一哽,险些哭出来,吸了下鼻子,自嘲道:“我现在都快赶上林黛玉了,眼泪跟自来水似的,说来就来。”
关东目光深深:“过两天我回汉州的时候,会经过青城,再来看你。”
纪欢欢用力点着头,又想到一事,担忧地问:“你工作那么累了,干嘛不坐飞机回去?多轻省。”
关东笑出声:“可以顺路看你啊,多好。”
纪欢欢心头熨帖,嘴上却说:“一共就那么几天假期,还这么折腾,多累得慌。”
关东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安慰道:“逗你的,开车回家主要为了方便,走亲戚买东西的少不了要跑腿,没个车实在不方便。”
纪欢欢心里想说的话足足可以装满车,却遗憾两人从昨天到现在,竟然没有好好说点话,如今分别在即,却拉拉扯扯,道别起来这么不干脆。
不等她再柔情蜜意,卧室的门被砸得咚咚响,纪梅生几乎用吼的声音质问:“你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赶紧出来!像不像话!”
纪欢欢原本就低落的情绪瞬间被怒火点燃,她走过去一把扯开门,险些跟纪梅生撞在一起:“爸,大年初一早晨,你不图吉利了?喊什么呢?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是不是?”
纪梅生被闺女抢白了一顿,火气蹭蹭冒,他这还没兴师问罪呢,倒被纪欢欢几句话倒打一耙,正要开口,关东已经从她身后走出来,纪欢欢拉着他的手,对纪梅生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昨天回老家经过青城,知道我一个人过年,特意留下来陪我,现在他要赶回家去陪父母了,时间着急,跟你说一声,这就走了。”
说完拉着关东就要走,纪梅生脸被气得七扭八歪,正要发作,关东拉住了纪欢欢,有礼貌地半鞠了个躬,打招呼道:“叔叔,您好,我是关东,这次是突发事件,所以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我家在河北,这就赶回去了,父母还在等我回去,年后有时间再过来的时候,一定正式拜访您。”
纪梅生原本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见关东行事说话一派正统作风,也不想发作,但想起从开门到现在所看见的一切,还是觉得心里气得难受,正想说两句话讥讽,知他甚深的纪欢欢一个斜拉拉冲进来,挡在关东跟纪梅生之间,只对关东说:“走吧,别再耽误了,老人一年都没见你了。”
纪欢欢推着还在致歉点头的关东向外走,将他推出门外,塞进电梯,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
纪梅生气得咬牙切齿:“你一个姑娘家家,大年夜晚上跟一个男人躲在家里厮混,你还要不要脸面了?你没有家吗?是不是为了跟他混在一起,所以连家都不回了?亏我还担心你,晓杉还一个劲劝我来接你……”
纪欢欢在听到他的这些指责后,心迅速下沉到底,果然,自己的爸爸羞辱起自己的女儿来,真是不遗余力,心里越气,面上反而不显,她径自坐下,冷眼瞧过去,等到他说到自己厌恶的人名时,忽然大声打断纪梅生:“够了!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喋喋不休训个没完?”
纪梅生目瞪口呆:“你还不服气是吧?”
纪欢欢冷嗤一声:“我一没结婚,二不是未成年人,交个男朋友怎么了?你有家有妻有孩子还照样在外面找女朋友呢,有什么资格说我?”
纪梅生被狠狠噎了一下,指着她半天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纪欢欢扭开头,不去看他。
“我跟晓杉是认识有几年了,可你妈在的时候,我们俩半点也没做过对不起你妈的事!”
纪梅生底气一足,还待再说,被纪欢欢抢断:“按照你话的意思,是我妈活着时候你跟乔晓杉没干什么很遗憾?什么叫没做对不起我妈的事?俩人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搂搂抱抱花前月下,就差最后上床了,只因为没搞大肚子,所以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错?爸,道理可不是这么讲的!”
纪梅生指着纪欢欢,气得手指都哆嗦了起来,他不是好事的性格,一辈子跟人红过脸的次数都很少,何况是现在这种状况,跟自己女儿争论男女这回事。
“按照你的逻辑,我跟关东君子之交,就更没什么好跟你解释的,你自己看一眼去,我俩可是睡了两间卧室,我们倒是没有家庭需要顾及,却也知道什么叫廉耻。”
纪梅生浑身发颤,干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看自己的爸爸被气成这样,纪欢欢心里也不好受,就像根别人拼刺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什么高招,如果可以,她宁愿拿这些刻薄寡恩去对待外人。
“好,好,你果然继承了你妈的好口才,平时看着温温吞吞的,嘴巴利得能当刀使!”纪梅生长吐一口气,恨声骂道。
纪欢欢面色迅速沉到底:“说我就说我,别扯上我妈,我妈已经去世了,给你和你的小女朋友让地方,还落你一通数落,夫妻一场,你要说话这么狠吗?”
纪梅生也没想贬损已经故去的梁凤英,对于他来说,跟梁凤英是有过很美好的一段感情的,只是后来渐渐淡了,加上他们两人性格很不一样,三观也不尽都一致,到了后来,就改为相敬如宾,倒也相安无事,其实他心里对这个妻子还是有愧疚的,并没有什么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气到头上,想起了每次跟梁凤英吵架时的情景,偏偏是看起来好性子的人,真正动起嘴来,却能句句致人命。
即便他对梁凤英的爱没有那么深,可纪欢欢却是实打实将他们两个人完美串联在了一起,相貌随了他九成,性格随了梁凤英十成。
“这两件事能一样吗?我是你爸!就算你交男朋友了,带他回家难道都不告诉我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了?”纪梅生终于找到立足点,急吼吼地质问。
纪欢欢声音更低:“我这不是继承你的优良作风吗?你别说找女朋友了,结婚都只是通知我一声,我同意不同意你什么时候看重过?你有什么可理直气壮的?你也知道大过年的我跟一个男人单独过不合适,可你难道没想过原因吗?我应该在哪里过年,谁应该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即便你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在我跟你小老婆发生冲突后,你选择站在了她那一边,抛弃了我,关东代替了你,给我过年,让我好不那么孤单可怜,才能让你心无旁骛去照顾那一对母子!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梅生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再次像是搁浅的鱼干,干张嘴,没言语。
纪欢欢心头一片凉意,站起身走进卧室,不理会纪梅生,自顾换好衣服,走出来后见纪梅生还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从背后看去,父亲的背也佝偻了几分,不似往年停在印象中的挺拔形象。
岁月无情,谁人不老?
即便这个人十恶不赦,也是生她养她的父亲,何况,纪梅生真的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了,从小没少陪伴她,带她去各地玩,还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好玩具和漂亮的衣服,对她的爱好和选择更是支持尊重,也许正是这样贴心珍贵的父亲形象,一旦遇到裂痕,就是致命一击。
如果纪梅生一直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爸爸,也许她遇到再婚这种事,就不会这么气愤难耐恨之入骨了吧?
纪欢欢荒唐地想。
严格意义上说,纪梅生真的不算渣,即便他感情上有了外遇,却也一直守护着这个家,直到梁凤英去世,才迫不及待将乔晓杉转正。
可他也不是那种被小老婆迷得失了心智没良心的人,有了儿子,又是心爱的小老婆生的,这两人重新带给了他家的齐整和温暖,在这种幸福氛围包围下,他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女儿纪欢欢,在尽力公平的情况下,提早将家产分了出来,确保纪欢欢以后生活的顺遂和安逸。
想到这儿,纪欢欢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倒了杯水,走过去,坐在纪梅生对面,将热水放到纪梅生眼前,不看着他说:“他叫关东,是河北邯郸人,家里有一个姐姐,嫁到了上海,父母都是退休职工,正经人家出身,他毕业于汉州大学,之后就留在汉州工作,今年33岁,是一家合资企业的中层管理,有车有房,身体健康,目前来看,无不良嗜好。”
纪梅生缓缓抬头,听着纪欢欢的汇报,面色减缓几分,待到纪欢欢说完,张口问了一句:“他对你怎么样?”
纪欢欢眼里一热,点点头:“如你所见,他对我很好,还给我做了早饭,不过只来得及熬了粥,别的还没开始,你就来了。”
纪梅生不怎么屑道:“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纪欢欢也不恼,继续说:“昨天他是途径青城,想来看看我,结果我正好一个人在家,他怕我难过,为了陪我,没有回家吃年夜饭,给我做了一顿饭,陪着我看完春晚,看完烟花爆竹,准备今天早晨再陪我吃完饭就回家的。”
纪梅生不以为意:“你现在跟他在谈恋爱,当然看他什么都好。”
纪欢欢哂笑:“我没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也看他哪哪都好。”
纪梅生又被她气着了:“女人外向,长大了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纪欢欢多少能猜测出他这种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态,当然是怎么看怎么挑剔,便也不怎么生气道:“我要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还怎么跟他在一起?”
纪梅生不满道:“岁数这么大,别是骗你这个小姑娘吧?他年纪不小,为什么一直没结婚?难道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么就是人不怎么样!别是人品问题吧?”
纪欢欢深刻体会到,在女婿这个问题上,做父亲的可比七大姑八大姨还要挑剔,她笑了笑,也不解释:“即便我说了你也会再挑出别的毛病来,每个人活法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早早结婚的,结婚早晚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选择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