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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尧山,燕州四大名山之一,山势险峻,崔巍高绝,遮蔽云天,自西向东绵延千里,犹如一条苍翠的巨龙横卧于燕州之北,硬生生将幽、燕二州分隔开来。
山中峰岭叠嶂,丛林密布,巨木参天,人迹罕至。除了数不清的凶猛野兽,还孕育了各种奇花灵草,引来不少采药人和寻宝者,可有所收获的幸运儿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走进那茫茫大山后便再也没能回来,渐渐的有了一种传闻,说是在大山深处隐藏着一头凶残嗜血、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大妖,让寻常百姓愈加不敢深入此山之中。
话说苍尧山东麓有一处幽静小谷,不过四、五亩大小,四周绝壁环绕,谷口更是被密林遮掩,位置十分隐蔽。即便是天空的鸟儿飞过,不留意也难发现其所在。
小谷深处,绝壁之下,不知何人修了三座小小的茅屋。
六月十五,正午时分,小谷上空阴云密布,风嘶如吼,暴雨成注,宛若天倾,硕大的雨点打在木窗上发出密如爆豆的声响。
中间那座稍大的茅屋中,一位灰袍老道士端坐在云床之上,双目低垂,对窗外风雨充耳不闻。
老道士面前三尺处,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道童仰卧在地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随着呼吸隐约起伏,真不知是死是活。
即便如此,老道士依旧安坐于云床之上,无动于衷。
只是这同样一动不动的老少二人,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诡秘味道。
窗外,风雨更急,漫天乌云已经黑如墨染,云层不断向下迫近,让人不由自主生出黑云压顶的心悸感觉。
明明是正午时分,山谷中却是对面都难以看清人面容,
不知何时,风中多了几分啾啾声,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道黑气隐于风中,直奔正中的茅屋而来,随着疾风穿过房门的空隙,在地当中打了个旋,化作一个高不足四尺的身影。
它满身乱糟糟的暗红色长毛,与矮小的身体相比,脑袋出奇的大,面部内凹,秃眉大眼,鼻孔上翻,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张大嘴,沙钵大的东西也足以一口吞下。论长相只有一分像人,两分像猴,七分倒是像鬼。
实际此怪也与鬼物大有渊源,它名为啖魂魈,身具妖、鬼双重属性,天赋能吞食生魂鬼魄,又喜吃活人生肉,邪恶非常。
它原本住在远处大山底下一个地穴之中,十年前与老道士斗了一次法,被伤了右眼,仓皇逃脱。今日见到空中异相,忽然心血来潮,乘乱前来查看,到了谷里才发觉,已感应不到老道士的生命气息,不由喜出望外,这才长驱直入,进入屋中。
啖魂魈先是谨慎的靠近老道士,确定其已经魂归那世,转过脸来,直盯着小道童,眼中显出贪婪与狠毒之色。
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已蹲在小道童头顶之前,双爪捧起小道童的脑袋,张大满是尖锐獠牙的大嘴,猛力一吸,小道童口鼻之中忽然冒出微弱的白光,光点剧烈抖动挣扎,却怎么也抵不住大口中的奇异吸力,须臾便没入其中,小道童幼小的身躯猛的一挺,随即软了下来,再无半点生机。
吞了小道童的生魂,啖魂魈露出一个极为人性化的满足表情,轻微打了个嗝,正要啃食其血肉,突然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屋顶,大眼之中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
就在这一刻,半空的乌云急剧涌动,向四周翻滚退开,山谷正上方露出一个极深极高的云洞,一道耀眼欲盲的闪电从苍穹深处飞射而下,穿过云洞,笔直落在茅屋之上,纯粹的银白色电光瞬间充斥小小茅屋,吞没了屋中一切,也掩盖了其中一道细若发丝却浓郁粲然的紫色光芒。
随后一阵惊雷炸响,震耳欲聋却又旷远漫长,仿佛贯穿了无数时空。
待到电光消逝,邪恶可怖的啖魂魈形神俱灭,连一星残渣都没剩下。
而一老一少的躯体却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完好如初,
片刻之后,那本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小道童蓦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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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艰难的抬起头,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晃,好半天才从眩晕中缓过神来,看着眼前一双纤细的小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这是一双标准小孩子的手,瘦弱,纤细,无力,颜色略显苍白,说明手的主人营养水平一般,也许还有点贫血。只是现在手的主人却换成了自己。
他本是西元2016年华夏国四九城中一个三十大几的准大叔,老好人一个。自幼聪慧谦和,毕业于国内一所一流大学。年轻时也曾自负才华,信心满满的经商创业,或许是他的才华不在商业,或许是他的才华不够多,亦或是他根本就没什么才华,数年商海浮沉,赤条条爬上岸来,当他背着空空的行囊回到家中,风韵动人的老婆很冷静地对他笑笑,也拎起行囊,追寻自己的幸福去了。
当时他也露出一个同样苦涩的笑容,随手打开家里的窗户,把雄心梦想什么的统统从23楼狠狠扔下去,然后大睡一场,接下来很自觉的转变角色,找了一份普通而稳定的工作,由老板变身为员工,从此过上了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
他是公司公认的第一好人,对同事有求必应,对新人提携有加,他的座右铭是“吃亏是福,难得糊涂”。面对各种利益纷争总是置身事外,同事们都赞他活得潇洒,看透了生活,觉悟了。
李昱淡然一笑,只是明朗如雨后天空般的眸子中,在常人难以窥视的最深处闪过一抹黯然,没有大痛苦,何来大觉悟,我只是学会了忍受,“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当年那雄心壮志的我,魂归何处。
也许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某个雷雨风狂之夜,当他忍着酒醉的头痛,坚拒了朋友的殷勤挽留和靓丽佳人的妩媚眼神,从后海一家准一流歌厅出来后,一道奇异的紫色闪电直接将他劈到异界,一个小男孩体内。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名字也叫李昱。
李昱用力甩甩头,醉酒的头痛仿佛还在,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却浮现出来。
原来此地叫青砚谷,多年前一位无名老道士云游至此,深爱此地清幽静雅,便安居下来,修了这座只有三间房子的无名小道观。小男孩是八年前老道士自山中深涧里捡回来的,当日也是大雨倾盆,山洪暴发,势若奔雷,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系在一个大木盆中,载浮载沉,被老道士救上来时小脸青紫,一条小命已去了大半,身上没有任何说明身份的东西,只在贴身小被中找到一块看似平淡无奇的玉坠,上面简简单单刻了个“昱”字。老道士俗家姓李,于是给男孩取名李昱,祖孙相称。
从此二人相依为命,直到昨日,老道士寿元耗尽,撒手归西。小李昱自幼由老道士养大,骤失亲人,又惊又怕,哭了一夜,水米未进,昏了过去,居然也随老道士就这么走了。此刻的李昱自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惊魂动魄的一幕,还以为他的穿越不过是偶然之事。
回忆起小李昱的短暂一生,性格懦弱而听话,竟与自己童年时颇为相似,都是亲人眼中的“好孩子”啊!李昱自嘲一笑,令人惊奇的是小男孩的心中竟有一个极为执着的梦想,生性胆小的他连爷爷--老道士都没有告诉过,只是深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那便是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
感受着小男孩纯真、敏感的情绪,李昱心中不由自主生出强烈的刺痛,回想起另一个时空的父母,思念的痛苦,感同身受。只怕自己也再难见到父母了,这一别,即是永恒。
不知何时,窗外已雨歇雷止,只是阴云仍未散去,依然阴暗的让人压抑。
想到自己两世为人,名字都叫李昱,分毫不差,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天际,在极暗极深处,密布的阴云不住翻滚变幻,冥冥之中,仿佛隐藏着莫测玄机。
饶是李昱随遇而安的性格,面对再世为人的诡异经历,也不禁感到茫然无措。一场魂穿让他瞬间失去一切,前世他好歹还有真心关爱他的父母,一套足以安身立命的房子,安宁稳定的生活环境,以及一群可以在一起消磨时光的酒肉朋友,而现在,他只能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如一块大石沉沉压在心上,让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惶然和迷茫,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记忆如潮水涌来,淹没他的情绪,从记忆中得知,这世身处的国家名为“陈国”,位于燕州北部,社会环境类似华夏国历史的两宋,却又大不相同,这里有威力强大的武技和神秘莫测的法术,传说中更有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仙人存在。这里人的个性得到充分施展,潜能得到充分释放。就连逝去的老道士在小男孩心中也是一个本领高强的人,甚至还传给他一套练气的法门。不知不觉间一丝微笑浮现在李昱嘴角,看来这一世亦会有不同的风景等着我去经历。
天色越来越暗,李昱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眼神慢慢变得坚定,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破茧重生后的明悟。前世,经历了太多遗憾与无奈,那个整日忙忙碌碌,却一无所成的李昱终已逝去。
今天的我已不是昨日的我,不管明天要面对什么样的未知与磨难,这一世的我定然--不负此生。
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有着可比拟天地的距离,当李昱乘雄心壮志飞扬于九天之上时,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毫不留情的将他拉回到地面来。
他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又冷又饿,在厢房找了点冷硬面饼,就着凉水胡乱吃了些,饥饿感稍好了一点,阴冷难过的感觉却更胜从前,寒意直透骨髓,隐隐的止不住微微颤栗,心中暗忖不好,不会是风寒入体,要生病吧,小道观位于大山之中,远离人烟,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小毛孩一个,若是病倒,小命堪忧。
忽然灵机一动,小李昱不是修炼过功法嘛,自己不妨试试。怀着好奇与期待的心情,按照记忆中的姿势,李昱挺身站好,双脚分开踏定乾坤,双腿微蹲,两手虚抱阴阳,上下叠放于丹田处,默默运功行气。
很快,便感觉丹田处生出一股极细微的气流,这气流是如此弱小,稍不留意便会忽略,但它却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可以在自己意念指挥下延着体内的经脉游走,心中恍然,这便是所谓的气感和真气了。只是体内这一丝真气便如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不仅速度时快时慢且磕磕绊绊,明显就是最低级的水准。
小李昱修炼的这套功法名为“小周天引气术”,已有近半年的时间,三个月前产生气感,修炼出第一股真气,用老道士的话说是资质尚可,但尚未开辟“气海”,在修行途中连入门也算不上。
在这个世界中,练气并非越小越好,主要是小孩子心性未定,意念薄弱,定力不足,一旦贪图好玩,行气不当,轻者经脉受伤,重者会伤及根骨资质,甚至丧命。一般大宗族门派中子弟从五六岁开始以灵药和秘法锻炼筋骨,提升体质,到七八岁时挑选心性沉稳者传授练气法门,开始修炼。心性不定者连练气的资格都没有。
李昱身为成人,心性定力自不必说,能魂穿异界,亦是经历一番大际遇的。
被闪电劈中后,他的灵魂便被吸入到一个广阔无垠的黑暗空间中。
刚进入这片黑暗,便感到一股极沉重的力量作用在身上,犹如万斤巨物压在胸口,一种强烈的窒息痛苦瞬间将他包围。尽管失去了身体,偏偏却能清晰的感应到自己变成了一团白色的光团,在四周庞然大力之下,几个呼吸间,白色光团便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大小,黑暗中好似一只巨手无情的捏紧,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捏爆。
生死之间,心头灵光乍现,李昱想既然已经成了光团,何不再变小点,体积小了,承受的压力自然也就小了,于是他顺着四周的庞然大力,主动收缩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果然,压力小了很多,勉强可以支撑片刻。
逃过一劫的李昱心中甚是还生出一丝小得意,自己还是很聪明地,为自己骄傲一下。可惜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陷入一种求生不得、残喘等死的悲惨境地,四周黑暗无边无际,庞大压力亦在不断挤压蹂躏他的灵魂,他的聪明亦不过是让他多活一会,多受些活罪罢了,命运的结局没有任何不同。
他拼命的大叫求救。黑暗不为所动,依旧用力的挤压他,禁锢他,蹂躏他,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李昱不由自主发出惨叫,只是在黑暗的庞大压力下,惨叫亦被湮灭,回应他的唯有更强烈的痛苦,
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的神智都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中仿佛听见那遥远的极深极黑处传来无声的嘲笑。
李昱心里突然愤怒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桀骜情绪从他心底奔涌升起,这混账的黑暗太过可恶,竟然这么折磨他,戏弄他,轻贱他,他一世处处与人为善,忍让退却,换来的便是这样如虫子般被捏死的悲惨结局吗!
他怒吼,他呐喊,他要撕破这该死的黑暗,白色光点剧烈的闪烁起来,可这黑暗是如此沉重,他就像佛祖手中小猴子,一切都是那么徒劳和可笑。
不!即便是万能的神明也不能如此践踏他的尊严,即便他真的只是一只小虫子,也要在神明手上咬上一口。
胸中澎湃的怒意化为一种不惜任何代价,哪怕身死魂灭也要奋起反抗的的决绝。
刹那间,好似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爆发了,一股凛冽冷酷饱含决然杀意的气息从白色光点上散发出来,其中决死一击,毁灭一切意念是如此的强烈,无边的黑暗似乎也为之一怔,庞大的压力瞬间因此些许动摇,不再牢不可破。激愤狂怒之下,人性之中与生俱来的决绝杀气竟然如此凶戾可怕。
李昱拼命的收缩,把自己变成一根针,锋锐的针,然后向着黑暗的极深处,狠狠地刺去。
光点甫动,几乎又忍不住要惨叫起来,与黑暗接触处传来撕裂灵魂般的强烈痛楚,穿行在黑暗中,犹如在烈焰中灼烧。但是他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向黑暗深处刺去,
当愤怒化为一种力量,即能让人无惧无畏,一往无前。
仿佛感受威严遭到挑衅,黑暗的压力越发庞大,李昱忍受着万剐凌迟般的痛苦,孤独的穿行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十年,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绝望,只记得自己变得仅有不到开始时的一半大小,漫漫长途中也偶尔见到几点光华,不久便湮灭了,虽然无人告知,却心中明了,那便是真正的神魂俱灭吧。
那也会是自己的结局吧,李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先前的怒意早已消磨殆尽,剩下的唯有无尽的悲哀,之所以不肯放弃,非干愤怒,只是习惯了坚持,坚持向前飞,尽管他知道永远也刺不到心中那个可恶的混蛋,他已经太累了,也许很快就能休息了。
就在李昱浑浑噩噩、神魂濒临溃散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停了下来,再不能移动半分,不止是自己,而是整个空间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禁锢,甚至时光也被完全凝固静止,李昱被这变故惊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道极细的紫色电光,气息古朴高緲,仿佛蕴藏了天地间难以言喻的玄奥,无声无息的在前方亮起。
下一刻,紫光暴涨,整个天地刹那间失去了其他色彩,充斥视野的唯有那璀璨耀目的紫色。
威凌绝顶、浓郁灿然的紫色光芒,如剑如刃,带着开天辟地般的锋锐斩向这方天地。
强大至不可撼动的黑暗,如薄纸被轻易撕裂,贯穿。
这令天地亦为之失色的绝世锋芒,深深震撼李昱的灵魂。
随后,无穷无尽的雷声轰鸣,将他彻底震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