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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为求婚密授文言句 贺乔迁联赋田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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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松龄挂好中轴,正站着独自欣赏,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唤狗。忙出屋门看时,原来是大壮把相依为命的‘雄狮’牵来了,正没地方拴哩。见蒲松龄出来,忙说:“三弟,快找个铁橛来砸在地上,拴住它。”

    蒲松龄问:“哥!牵来雄狮谁给你看家?”

    大壮说“我家里有什么?有人偷老枣树上的沙袋?他扛得动吗?”一面拍着雄狮的脖子:“这家伙没待够我那穷家,一路上死拖硬拽才牵了来,一看不是它的家,死活不肯进门,给点好吃的哄住它。千万别让他挣开锁链跑了。”

    蒲松龄知道雄狮异常凶猛,担心它伤人,劝大壮再牵回去。大壮说:“别看牠样子凶猛,对主人却很温驯,也非常听话。对进来的生人,分辨力极强!客人朋友来了只报信息,不会无故伤人。晚间关门后放开它,狐狸、狼绝对不敢进来。是吗?雄狮!”他轻轻拍拍雄狮的脖子,然后指着院落说;“这就是你的新家。又舒适又整洁。”又指着畏而远之的蒲松龄夫妇说:“这两个是你新主人!又勤劳、又善良。放心吧!跟着他们,保险顿顿吃饱饭!”见雄狮友善地摇尾巴,表示黙认。于是,招呼蒲松龄夫妇近前与雄狮相互认识。亲近一下……

    蒲松龄夫妇相视一笑,跃跃欲试,却始终不敢靠近雄狮。

    大壮发急道:“过来呀!只要你们真心善待它,它绝不会伤害你们。”又说:“狗是忠臣,从不嫌主人家穷。一旦认可你们,打不走,饿不跑。猫就不行,作了恶,连句高话也受不了,还得天天吃好东西,饭时不好,一去不回头!”

    文秀想出个交好雄狮的办法,回屋拿来煎饼,一撕为二,给丈夫一半,说:“给雄狮点见面礼物,它就认可我们啦!”

    蒲松龄这才慢僈走近雄狮,小心翼翼地把煎饼触到它嘴边。雄狮用鼻子闻闻,然后,咬住放在地上,用两只前瓜摁住,摇着尾巴吃起来。

    蒲大壮高兴地一拍膝盖:“好了!承认新主人啦!”说完,转身要走。

    蒲松龄一把拉住道;“屋里坐坐,兄弟有话问你。”

    蒲大壮只得跟着族弟进屋坐下,文秀忙把烟簸箩推给他,然后提壶倒水……

    蒲松龄对文秀说;“坐下!我问你点事,前天和大壮哥去相亲的事怎么样啦?”

    文秀气愤地说:“大壮哥没说上两句话,俺叔就下了逐客令!”

    “为什么?”

    “二叔一心要给文慧姐找个文质彬彬的‘秀才’,大壮哥一进门,他就满口之乎者也问这问那,大壮哥没念书,哪里回答得上,所以,屁股没挨板櫈,就被赶出家门!”

    蒲松龄顿足道:“这都怨我,明知道那老酸子有这么个择婿标准,事先没教大壮哥几句文言话,若是让大壮哥换身整齐衣裳,再学会说几句文言话,这桩婚事准成。”

    “不一定吧?”文秀摇头质疑。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们先分析一下二叔其人、及其家庭状:他从穿着开裆裤就读经书,一心想科举成名。不料事与愿违,一辈子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如今年过半百,黄土埋到脖子了,仍不死心,终年足不出户,闭门谢客,一天到晚窝在他的小书斋里,白首穷经!几亩地全靠二婶母女耕种。两个小脚女人种几亩地谈何容易!受苦受累,到头来落个荒种薄收,日子越过越穷。为这,二婶不止一次和他打嘴仗。劝他降低标准,不管是不是读书人,只要身强力壮,能帮她们母女把地种好就行,不然,找个和你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穷酸,日子只会雪上加霜!可二叔就是不听,说什么他这辈子没考上秀才,又没个儿子继承志向,不使刘家门庭断了书香?因此,非找个秀才女婿不可。而二婶和文慧姐则考虑现实利益,对魁伟健壮的大壮哥,一定称心如意。这样,‘八’字就有一撇了。至于二叔这一关,要过也不难,眼下他对‘秀才’这个字眼十份痴迷。人的精神一旦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最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就利用他这一弱点,让大壮哥穿上我的衣裳,假扮秀才模样,再学会几句‘之乎者也’客套话,管保他会痛痛快快地答应这桩亲事。”

    文秀摇头说:“不行,二叔已经见过大壮哥,而且知道他没文化了,再打扮也会被认出来的。再说大壮哥从小没读书,土话说惯了嘴,文言话一时半耍也学不会。万一结结巴巴,所答非所问,岂不成了东施效颦,弄巧成拙!”

    大壮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俺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再去还不是扒着眼皮照镜子——自找难看。咱就是个老粗庄稼坯子,有人愿跟,就娶,没人跟,打一辈子光棍!”

    “快光棍半辈子了,还拉硬屎!”蒲松龄在大壮厚实的肩膀上拍了一掌:“我现在就教你几句文言话,只要你学会说了,明日,我带你去走一趟,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过,你今晚回去必须烧锅热水,从头到脚彻底洗个澡,然后去理发店,头发、胡须一扫光!明早过来,让你弟妹化妆打扮一下。还有,既然人改头换面了,称谓也得改一下,昨天你是以蒲大壮的名份去相亲,这回不叫‘大壮’了。”

    “叫什么?”

    “蒲二壮。一进门,刘敬斋一看是你,一定问:“如何又是汝?”你就回答:“老人家,您误会了,上次来者乃吾兄也,吾与兄长乃孪生兄弟,不仅体态、容貌一般无二。且言语声音亦相似,不用说外人看似一人,就是父母亦难辨其昆仲也。他听你这么说,他一定确信无疑,下一步必然会问:汝‘台甫’如河称呼?你就告诉他:吾名二壮,字仲力’。问了你名字之后,接下来他一定会问:‘某与汝素昧平生,非亲非故,来吾家何干?’你就说;晚生耳闻老人家令爱待字闺中,欲攀龙附凤,缔结百年之好耳,望老人家不惜金玉以适顽石,成全其美事!”

    大壮说:“好吧,你教一句,我学一句。学会了,咱就去试试,学不会,打一辈子光棍。“

    蒲松龄鼓励他:“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认真学没有学不会的。”

    于是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教学,起初有些结结巴巴,阴阳怪气,然而,一遍生,两遍熟,渐渐口舌都听使唤了,苦练了一下午,真学会了不少文言话。。

    蒲松龄高兴地说:“行!今晚吃了饭,就回家洗澡、刮胡子、刷牙、剪指甲,邋遢习气一概去掉,明日一早过来,让弟媳帮你穿衣戴帽,改头换面,我领你去二次相亲!”

    大壮当晚回家洗了澡,清早进城剃头、刮脸。自以为万事俱备,可进门还是被文秀找出了毛病:原来他没刷牙,进门一说话,文秀就闻到满口臭味。忙拿出蒲松龄的牙刷牙粉他让他刷了牙。然后把丈夫那件深灰色府绸长衫、古铜色贡呢马褂和青缎瓜皮帽取出来,把大壮打扮得衣冠楚楚,袍帽整洁。让大壮立正站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衣服长短正好,只是太瘦,紧巴巴捆在身上,不但影响观瞻,而且把人捆缚得很不舒服,只好叫大壮把破烂内衣都脱掉,直接穿上蒲松龄秀才衣冠,并嘱咐:他尽量把精神放轻松些……

    为了门面,让大壮借头驴骑上,并将珍藏的两瓶好酒让大壮带上,讨好老丈人。

    来到大刘庄,蒲松龄先去岳丈家,让老人利用在家族中的威望,在二叔面前多进美言。然后领着大壮,二次登门相亲。

    丈母婶一看来的还是那个黑大汉,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没想到老头子轰走的健壮男儿又登门庭,却又担心固执己见的倔老头子再次把意中人轰出去,不但让女儿永远失去这份良缘,而且不忍看到这位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度难堪。来到二门外的小书斋,把摇头晃脑,沉醉于吟哦经卷老头子唤醒过来。告诉他,这回是留仙领来相亲的。要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让侄女婿高兴而来,扫兴而去……

    刘敬斋听说蒲松龄领来个相亲的,十分高兴。在他们刘氏家族诸多女婿中,只有蒲松龄中他的意。他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可才学却在自己之上!年轻轻不但考上了秀才,而且成绩十分优秀,深得主考大人的器重。而蒲松龄对这位叔丈人孜孜不倦追求前程的精神也很敬佩,所以两人见面,说话十分投机。

    他认为蒲松龄知道他的择婿标准,领上门来的一定是个读书人。急忙掩卷整衣相迎,可一眼认出还是前天侄女领来的那个‘庄稼土孙’时,勃然大怒,呵斥道:“汝非前日来者乎?”

    大壮恭恭敬敬的回答:“老伯误认矣。上次来者乃吾兄也。”

    刘敬斋道:“昆仲相貌、年庚奈何如此相似耶?”

    “吾与兄长乃孪生,不但相貌一般无二,且音容笑貌亦极相似,连生身父母尚难辨其昆仲,何况外人耶?”

    “原来如此!”刘敬斋口气缓和下来:“汝台甫是……”

    “晚生名二壮,字仲力。”

    “吾与汝素昧平生,来此何干?”

    大壮不亢不卑,彬彬有礼:“晚生耳闻老伯令爱待字闺中,今欲攀龙附凤,缔结百年之好耳,望老伯不吝珠玉以适顽石,成全其美事!晚生当不胜感激之至矣!”

    “相公青春几何?”

    “虚度三十二个春秋。”

    “偌大年纪,为何尚未娶妻耶?”

    “回老伯话:晚生自幼丧父,兄弟二人靠老母纺织养大,晚生又致力于读书,虽种农桑,然田少人多,入不敷出,穷困潦倒。无人肯嫁耳。”说罢犹自唏嘘慨叹,羞愧之色溢于言表。

    刘敬斋为之动容,十分同情地宽慰他:“君子固穷哉!然有志者事竟成,贤契眼下是何功名?”

    “区区生员。”

    “岂止生员,还食饩耳。”蒲松龄急忙为他补充:“祖兄因家境贫寒,中途几度辍学,所以年过而立,方才釆芹也。”

    “不晚不晚。”刘敬斋极口称赞:“胜老夫多矣!有道是:大器晚成,苏老泉二十七岁才发愤读书,后来成北宋著名学者,梁灏八十二岁才中状元呢,汝还须继续努力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也!”

    蒲松龄听话音,知道叔丈人已经喜欢上大壮,这门亲事,心中已经答应下来。可是,大壮文言话语学得有限,再说下去,难免江郎才尽,一旦现出原形,就会功亏一篑。于是,见好就收。见婶丈母娘提壶进来冲茶,便说:“婶子,听文秀说,你家高粱还没种上,清明高粱谷雨谷,季节不饶人,趁二壮哥在这里,快种上吧!”

    这话正中婶丈母娘下怀,她为这事发愁多日,只因为老头子一心读书,对地里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她们母女脚小体弱,抬不动耧斗,不用说耩地了。看见人家一地青苗,心里干着急!前天,文秀领大壮来相亲,母女俩一见大壮人高马大,十分喜欢!心想:这下母女俩有救星了,不料‘才’迷心窍的老头子,一心喜欢像他那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一见面就话不投机,把人家赶出门去!为这事,老两口打了半宿嘴仗,最后,还是老头子一言定鼎:“吾女非秀才不嫁!”照此标准择婿,女儿的亲事还是遥遥无期,母女俩的罪还不知要受到猴年马月呢!

    正当老太太愁得卧病在床,绝望叹息的时候,忽听有人叫门,女儿前去开门回来,一脸喜色,悄悄告诉她:“娘,妹夫又领您喜欢的大汉来了!”

    老太太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轱辘下了床。她知道蒲才子既然领大汉二次登门,就一定能降服倔老头子,乖乖地把亲事答应下来。心中一喜,食指去女儿眉心一点:“不害臊!我喜欢的大汉?一个能担山填海的男人!你不喜欢?”

    侄女婿要和大壮去耩地,知道老头子已经答应了亲事,欢喜的不得了!忙说:“慌啥?贵客头一回登门,咋能让人家去下地干活呢?今日啥也不干,我去炒菜,让你们爷仨欢欢喜喜的喝两盅!”

    蒲松龄忙向她使眼色:“不,我们来的路上见人家都剜苗了,您地还没种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还是早一天种上好。再说啦,文慧姐的亲事一旦成了,大壮哥就是您女婿啦,别人一个女婿半拉儿,可您这女婿却能顶俩儿还多哩。他出力干活惯了,闲着不得劲!趁天还早,快去耩吧!——那块地有多少?”

    “三亩。”

    “甭说三亩,凭大壮哥的力气,五亩播完误不了喝酒!您快去找耩子来,我们立刻就去!”

    “不行!”刘敬斋脸色一变,拔出嘴里的烟袋杆,在硬鞋底上磕着:“耩地耩地,你们就知道干没出息的下贱事!樊须哉,小人也!”

    婶母生气的白他一眼:“好!好!好!你是君子,不食人间烟火,喝风咽沫就能活!可我们小人一顿不吃饿得慌。松龄啊,既然你们一定要去耩,耩子我们家有,竖在南敞棚西山墙上,我去借头牲口……”

    大壮忙说:“不用牲口,我拉得动!”

    二婶惊喜地望着大壮:“双腿的,你能拉动?”

    蒲松龄笑道:“三腿也拉得动,二壮哥力气比牛还大哩!您老不知道,有一次,巧二叔赶着车往地里拉粪回来,路上两只狗打仗,牲口惊了,拉着空车狂奔起来,吓的巧二叔在车上没命的呼叫!二壮哥闻声赶来,抓住大车后撑往回拖了好几步,那牛拽不过他,只好停住。”

    婶丈母娘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若真是这样,俺家这几亩地再也不愁种了!”

    刘敬斋气呼呼地说:“种什么地?我这就卖了。”

    老伴冷笑道:“卖了地,不种庄稼,咱一家人喝西北风!”

    刘敬斋摇头晃脑,振振有词:“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老伴反唇相讥:“盐要加,油也要加,庄稼人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粮食换!没了地。我们母女出去要饭,闪下你在家里吃书拉纸,看能活几天?松龄,甭搭理他!文慧,种子在小北屋西南角小瓮里,拿布袋装上,咱们耩地去!”

    “哎!”文慧答应一声去了。

    蒲松龄领大壮到南敞棚一看,西山墙上果然竖着把双腿耩子,由于多时不用,两只种尖锈迹斑斑,耩斗里撤满蜘蛛网,到处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蒲松龄见状,忙转身去找扫箒。

    大壮上前抓住耧杆就要扛,被蒲松龄一把扯住,嗔喝道:“别弄脏了衣裳,我去找个笤帚扫扫尘土再扛。”

    大壮这才意识到身上穿着体面的‘秀才’服装。忙拍怕手上的尘土,脱下苌衫来交给来送扫箒的丈母娘。

    丈母娘把衣杉抱在怀里,像抱着个金娃娃,喜滋滋地看着大壮,心里夸他:看着鲁莾,却挺爱干净哩!。

    蒲松龄怕他露出破绽,悄悄警告道:“没脏没净,哪像读书人的样子!”

    大壮恍然大悟,懊悔一时冲动忘了今天的‘身份’。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皮,接过丈母娘递过来的笤箒,扫净耧斗上的尘土,蒲松龄忙过去要和他抬,却被他轻轻推开,一个人扛起来出了敞棚。

    文慧背着种子来到前院,见大壮扛着耩子过来,莞尔一笑,前头带路出了大门。

    大壮迈开大步,紧跟文彗身后,看着她娇小、秀气的身姿,心中热乎乎的。觉得浑身是劲,大脚板震得大街两边墙壁咚咚作响!

    ‘老闺女’文慧招亲的喜讯很快传遍大刘庄,人们纷纷簇拥在大街上争看新女婿。娇小、瘦弱的文慧和铁塔似的大汉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人人惊骇,个个纳罕。

    “老酸不是一心给闺女找个文秀才吗?,怎么招来个莾大汉呢?”

    “谁给她介绍的?”

    “媒人在后头跟着嘛!”

    “蒲松龄!他可真会对付老酸,老酸要给女儿找个白衣秀士,他偏偏领来个黑旋风李逵,看这人的架式,肯定拿着笔杆当大梁,捏着大梁当灯草!”

    “别瞎扯,这话传到老酸耳朵里,这门亲事就吹了?他家就得找个身强力壮的女婿,不然,两个小脚女人的罪受到啥时候?”

    “蒲留仙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给他物色了这么个人物来,这叫因人制宜,他家那片地种不上,酸婶愁得没法,这人来了,不晌午就能耩完。”

    “怎么没见牵牛来?”

    “一定是人拉,牛也没这汉子力气大。”

    “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拉不动双腿耩子。”

    “走,跟着瞧瞧去。”

    蒲松龄故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让初次见面的小两口说说悄悄话,因见二婶也跟着出门来,就在路旁等她一块走。

    “留仙,这两个人在一块行吗?”二婶叹口气,忧心忡忡“我看不行,一个五大三粗,险道神似的,一个娇小瘦弱,多不般配!“

    蒲松龄心里明白:“婶丈母娘担心女儿身体痩小,婚后生活负担承受不了。”于是开导她说:“男女身体悬殊是正常现象,至于文慧姐的病,我看是为婚姻问题闷闷不乐,精神抑郁所致,婚姻问题解决了,心情舒畅,自然会好的。”

    “我担心二壮粗鲁暴躁,夫妻间磕磕碰碰的……”

    “不会的,二壮哥的性格我知道:他是金刚模样,菩萨心肠。对坏人疾恶如仇,与好人相处热情又懂礼貌,特别是对女人,彬彬有礼,有疼有热!你看两个人并肩走着,啦得多热乎……二婶,别怪我说话没正经,您跟二叔过了大半辈子,有这么一刻吗!”

    二婶红了老脸,啐道:“去去!又该掌嘴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得不得了:“这我就放心了,你们去吧,我回家做饭去。”

    蒲松龄笑道:“三亩地,一会儿就会耩完。”见二婶满脸堆笑,又调皮地眨眨眼,小声道:“可炖上两只老母鸡呀。”

    二婶扑哧笑出声来,啐道:“就你嘴馋!”

    “不是我嘴馋,您老不知道,俺这位二哥食量大的惊人,一只老母鸡不够塞牙缝的。”

    “油嘴滑舌!”二婶笑嘻嘻回转身,颠着小脚走了。

    见文慧背着种粮袋子走路费劲,大壮紧赶几步追上.关切地说:“把种粮袋子给我吧。”

    文慧没回头,说:“耩子就够沉了,还是我背着吧!”

    大壮不容分说,伸手一把抓过袋子道:“你只带路就行。”

    文慧抱歉地笑笑,只得放了手:“那就便宜你一个人了。”

    来到地头上,大壮放下耧斗,回头朝蒲松龄笑道:“三兄弟,没别人,只好劳累你扶耧了。”说罢,把一根胳膊粗的辫子往脖子上一缠,骂道:“娘的,啥时候把牛尾巴割了利索!”说罢抓起套绳往肩膀上一搭,回头看看蒲松龄已经倒上种子,准备就绪,于是,双手抓住耧杆,‘嗨!’了一声,拽起耩子就走。

    可是,没走几步,忽听有人大喊:“停下!”

    原来,地头上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位扶耧高手发现了问题;耩地的两个人操作很不协调,拉耩子的力大走得快,扶耧的不但体弱不跟溜,而且根本不是扶耧的把式!一起步就手忙脚乱,这样耩出来的不仅垅蚯蚓找它娘似的,弯弯曲曲不好看,而且,一步深一步浅,苗怎能出得均匀?于是自告奋勇接过耧把。

    孰料,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与蒲大壮也不配套,没耩上一个来回,被拽的浑身冒汗、气喘吁吁,一个劲的招呼:“兄弟走慢点。我招架不住了!”

    大壮只得放慢脚步,由着扶耧手的性子,然而,三亩地耩完,还是把他拽散了架,一屁股蹲在地头上,半天没喘过气来。蒲大壮却显得十分轻松,只是额头上冒出少许细汗。

    文慧看见,忙掏出手绢,踮起脚尖为他擦拭。引得众人吃吃偷笑。

    擦完汗,忽然发现男人肩膀被绊勒出一道红痕印,用纤纤细手抚塻了一下,柔声问道:“疼吗?”

    大壮摇头笑道:“没啥”

    “饿了吗?回家吃饭去吧!”

    二婶准备的饭菜很丰盛,酒也是上好的,蒲松龄却担心丈人叔酒席上再考女婿,借口回家有要事,自己不喝,同时使眼色给大壮,大壮会意,推说这几天胃酸烧心,也不喝,吃了饭便告辞了。

    文慧恋恋不舍地送出门来,一再抱歉说他们待客不周,下了半天大力,没吃好喝好。

    蒲松龄叮嘱道:“你们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办喜事宜早不宜迟,我回去就帮大壮哥安排完婚事宜,到那时再喝个一醉方休。”

    蒲松龄觉得今天打了个漂亮仗,使大壮的婚事转败为胜,顺顺当当地订下来。然而他又担心刘敬斋刁钻诡诈,好疑多变,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劝大壮回去赶快修缮房屋,媳妇娶进门,才算万事大吉。

    大壮三十多岁的光棍汉,巴不得身边有个女人,满口答应,说:“回去立刻找巧二叔修房屋,盖大门……把姐姐搬来协助料理喜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壮憨厚的大嘴唇张了好几张,也没说出子丑寅卯来。

    蒲松龄猜透了大壮的心思,嘿嘿一笑,学着秦琼卖马的腔调唱道:“没银子难住了英雄好汉!别担心,这事我帮你筹措。”

    “你刚修了房子,手里也紧……”

    “放心,我有处借。”

    “你借,我有了钱还。”

    “既是我借,就不用你还!”蒲松龄大包大揽。然后,语重心长地规劝大壮:“你都老大不小了,头里完婚,后头就添人口。往后,三口之家比不得你单身一人,自己吃饱了不怕饿死小杌札。有了老婆孩子,凡事要约束自己,花钱不要没底壶似的。以后打工挣了钱,不管多少都交给老婆管,男子无妻财无主,有个好当家的精打细算,日子才会过好。”

    大壮嘿嘿笑着,一个劲的点头:“三兄弟,哥往后啥事都听你的。”

    “不,要听文慧的,她外秀内慧,心里全着哩,你蒲大壮苦熬了三十二年,总算没有白等。”

    “哈哈哈!”春风得意马蹄疾,兄弟俩一路谈笑风生!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家。进门,文秀喜滋滋地告诉他,李希梅捎来口信说:明日他约了几个同学凑份子来给咱“温锅”,你趁天色尚早,去城里置办点东西招待客人。

    蒲松龄闻言,不敢怠慢,立刻拿了钱和菜篮子,直奔县城。

    翌日,鸡鸣便起,打扫天井,擦拭桌椅,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整洁。然后,夫妻俩一同下厨,准备饭菜。寂静的院落里一下子喧嚣起来。刀剁案板响,油锅吱啦啦,院里院外飘散着浓浓的肉菜香味。

    两人正忙活着,雄狮突然叫起来。

    蒲松龄解下围裙,出去接客人。

    来的正是李希梅、张笃庆和赵晋石。李希梅和张笃庆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指指划划的交谈,赵晋石挑着两只红漆礼盒跟在后头……

    “欢迎三位大驾光临!”蒲松龄拱手迎上去,同三人打了招呼,然后接过赵晋石肩上的担子挑进门。

    雄狮发疯似的咆哮,蒲松龄伸手拍了拍它的脑门儿:“对客人要有礼貌!”

    那狗好像懂人情似的,嘤嘤了两声,前爪伏地趴在地上不叫了,只用警觉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客人。

    “鹿瞻没来?”

    李希梅说:“我在牌坊街割豆腐时见到了他,问我们挑着礼盒上哪?我说:你搬了新居,要来庆贺。他说:‘我怎么不知道呢?既然大家都去凑热闹,自己岂能落后?’说完便匆匆回家去了,大概是要回家更衣备礼,随后一定会来。”

    蒲松龄高兴地说:“这太好啦,今天同学聚会,我们要好好热闹热闹!”一语未了,雄狮又狂叫起来。

    李希梅笑道:“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蒲松龄忙去迎接,果然是王鹿瞻。这个富家公子哥儿,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迈着方步,大摇大摆而来。尽管天气不热,可一柄象牙股子折扇却不停地在胸前摇动,奇怪的是,身后还紧紧跟着个豆腐挑子。

    “鹿瞻兄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啊哈!留仙兄迁到这世外桃源来,一人独享美景,怎么不早打声招呼,让我也来观赏观赏?捞不着住,饱饱眼福也好嘛!”

    蒲松龄笑道:“贵府亭堂楼阁,一派富丽堂皇,那才是风光无限呢!我们庄户人家,柴门草舍,土里土气,有污尊兄贵足.!不过,兄长大驾光临,足以让我这土窝蓬屋生辉、福星高照!”因见卖豆腐的老头也跟着进门,忙拦住他道:“这位大伯,我家已经换了豆腐,刚才几位又送了些来,用不了许多,您请别处去卖吧。”

    卖豆腐的老头一怔,指着王鹿瞻说:“是这位公子叫我挑来的,说是给先生‘温锅’”

    “对!我让他挑来的。”王鹿瞻点点头说:“怎么,嫌多?”

    蒲松龄忙说:“鹿瞻兄送福‘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又朝卖豆腐的老伯拱手道歉:“老伯!是我误会了,休怪休怪,我替您老挑着……”

    卸下豆腐,文秀照例给老头开了赏钱,老头欢天喜地的挑着担子走了。

    李希梅让赵晋石打开礼盒,里头既有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又有鸡、鱼、肉、蛋、菜等食物,都是生鲜之物,以取“四季生财”的喜兆,

    文秀喜不自胜:“谢谢诸位的盛情!”招呼大家进屋喝茶休息。

    城里人乍到农家院里,觉得处处新鲜,样样好奇!进屋略坐一会便纷纷出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疏离茅舍,清幽淡雅,特别是那双衔泥筑巢的燕子,花间忙碌的蜜蜂、蝴蝶、树林中婉转啼叫的鸟儿,无不洋溢着天然情趣……众人尽兴观赏一番,这才来到屋里坐下喝茶、闲聊。

    不多时,文秀端来酒菜,大家纷纷伸手接盘端碟,摆在桌上。菜上完了,蒲松龄开言道:“今日同学们光临寒舍,为我添财、添福,让我感激不尽,受之有愧,更为没有美酒佳肴来招待诸位,深感惭愧,请诸位多多包涵!”

    李希梅笑道:“留仙兄不必客气,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踏两脚泥土、沾一身花香。品品满井甜水泡的香茶,尝尝文秀嫂子做的饭菜……”

    张笃庆道:“别啰嗦了,快吃吧,不然,馋的我口水都快流出来啦。”说罢,端起酒杯就要喝。

    “急什么?”李希梅伸手把酒杯按下:“我们今天来,一方面是为蒲兄乔迁添财添福,另一方面也为诗词创作找些素材。刚才浏览了一下留仙兄的新居,到处充满诗情画意,吃酒不言诗,岂不辜负了如画美景和兄嫂的一番盛情?”

    蒲松龄说:“对,今日我是以酒换诗,我这里虽无名山大刹,也没有亭台楼榭。然而好诗不一定都出自宫廷豪门。如陶渊明的‘桃花源’,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都是千古绝唱’。疏篱茅舍、柴门蓬窗的农家院也是孕育诗歌的土壤。为此,我已备下笔墨纸砚,供大家酒足饭饱之后抒发情怀”

    李希梅道:“今天,我们来到留仙兄新居,诸位都看在眼里:小桥流水,环抱池沼,桃李争艳,莺歌燕舞……,真桃花源所不及也。我们就以院中的自然景物为题,大家争联‘即景诗’,联不上的罚酒,诸位意下如何?”

    赵晋石说:“既然是即景联诗,人关在屋里,看不见院中景物,怎能触景生情?这样联诗,岂不成了闭门造车?因此,我提议,把酒菜端到院中水池边石板桌上去。”

    “好!”众人一致赞同。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端盘的端盘,拿杯的拿杯,把酒席整个儿搬到院中葡萄架下石板桌上。

    这时,赵晋石忽然对池边的土堆产生了兴趣,说:“此土堆如果是座假山,我们坐在山顶上,院中景物,尽收眼底。更是别有一番境界。

    王鹿瞻反对:“这不过是挖池取出的一堆黄土,塇不尔登的,没个平顶,上头如何安放桌椅?”

    赵晋石说:“没平顶好办,拿铁锨铲平就是。”

    王鹿瞻道:“一个土堆,无石无树,算什么假山,许是你家没有花园,对假山着了迷吧?”

    赵晋石不服道:“我们家中虽无花园,可我村庄就在繁花似锦的大花园中,比你家的花园不知要大要美多少倍,其中层峦叠嶂,奇峰插空,岂是花园中假山所能比……”

    “住口!”舅舅李希梅喝斥:“少打肿脸充胖子,以砖比天,不自量力!”

    赵晋石仍不服气:“我是说,咱们因地制宜,把这土堆平一平,在上面也有居高临下的感觉,蒲兄!这堆土以后不必去掉,在上面放几块石头,种些花草以充山意。”

    “这不用你操心,留仙兄自会处理。”

    张笃庆也说:“晋石弟说的有道理,这土堆不小,把上头平一平,完全可以安下桌椅,在上饮酒,可以上拂柳丝,下观游鱼,别有一番情趣。”

    大家一致赞同,说干就干,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找来锨镢,一齐会儿,就将土堆尖端削平,平出个丈把见方的平台来。

    蒲松龄要大家去屋里搬桌椅,张笃庆道:“山上放木制桌椅,就失去了山野的天然情趣,那如把那块天然石板抬上去,周围放几个光滑的石墩就可以了。”

    于是大家围起抬石板,可是石板又笨又重,四个人一齐动手也抬不动,只好作罢。

    正当众人望石兴叹、一筹莫展的时候,大黄狗又狂叫起来,蒲大壮一车推着着两块奇形怪状的大青石进来了。

    “大壮哥,你推这个干什么?”蒲松龄急忙迎上去,给他拉车子:“从哪儿弄来的?又笨又沉把车边梯都压断了!”

    大壮在士堆下停下车子,撩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水道:“昨天在我丈人家,见你对他家影壁墙下那块石头很感兴趣,老丈人说:你既有‘赏马之心,必有爱马之意’,若喜欢,让我推来送给你。我说:‘大老远的还得往回运呢,我们庄南山坡地下有的是畸形怪状的石头,我给三兄弟刨几块!’。今日天不明就上了山,共刨出五块,矬子里头选将军,挑了两块推来了。”

    李希梅高兴的抚掌大笑道:“我们刚才还说‘有土无石不为山’哩,凑巧你就运来了石头来,卸下来来看看,是个什么形状?给它们起个名字。”

    大壮憨笑道:“我瞅摸好了,这块高得像观音抱瓶,这块矮的像乌龟抱蛋。也许我眼力不准,卸下竖起来,先生们看看再定吧。”说完,一手扳着一块石头,往两边奋力一推,两块巨石同时轰然落地!接着又一哈腰,双手扳住人形奇石,竖了起来。

    众人看时,足有一人多高。状似女身,身披袈裟,慈眉善目,酷似观音菩萨。更难得的是怀中所抱小石,不似净瓶,倒像个栩栩如尘的娃娃。

    张笃庆出身官宦世家,家中奇石甚多,有一定鉴赏水平,他说:“这位壮士,慧眼识真宝,这石头酷似观音送子,你们细看她怀中所抱婴儿,不但五官俱全,肚脐下还有****是文秀嫂早生贵子的预兆!”说的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正巧,文秀提着开水来冲茶,见了这块栩栩如生的奇石,也站在旁边观看,听大家议论,李希梅笑道:“嫂子真是仙女转世,竟然感动了观音菩萨送子来了,到不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又能喝上喜酒啦。”

    文秀红了脸笑道:“油嘴滑舌,偏不给你喝!”

    众人又发出一阵开怀大笑。

    张笃庆又指着那块伏卧状奇石说:“这石头却似乌龟抱蛋,龟是长寿之物,这样以来,福寿财喜都全了,可喜可贺!既然石板抬不上去,就在山下喝吧。”

    蒲大壮问:“要把这石板桌搬上土堆?”

    众人道:“是啊,我们四个人围着搬,纹丝不动!”

    大壮瞅了瞅那块石板,略呈长方形,重有四五百斤,于是去车上解了那条鸡蛋粗

    的拉绳来,揆起来放在地上,然后掀上石板。捆好了又立起来,双手抓住绳索奋力一提,竟把大石板提起来,一步步上了土堆,土堆虽然经过半年多的沉积,土层变得很坚硬,可他身后还是留下二三寸深的脚印……

    众人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他把大石板提上土堆,轻轻放下,才长长吐了口气。

    李希梅说:“蒲壮士把石桌提上去了,我们难道连这几块小小的石墩也搬不上去吗?”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抢着去搬石墩,结果还是没有人搬起来。

    李希梅叹道:“我们这些人真是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在蒲壮士面前,连个小孩子也不如,还是有劳壮士动手吧。”

    蒲大壮一声不响,下腰搬起斗大的石墩,喊声:“上去”!双臂一甩,抛上土堆,接着又是第二块、第三块,……一连将六块石墩撇上土准,面不发红,气不喘吁。走上土堆,安排妥当,对大家说:“诸位上来坐下吧。”

    王鹿瞻不服气道:“人各有所长,拼力气我们甘拜下风,可待会儿吟诗联句,壮士就有劲就用不上了。”

    张笃庆道:“那也不见得,我们不要搬着屁股上墙头——自己抬高自己。还是谦虚点好。来!蒲壮士!我们文武联袂,痛饮几杯!”

    蒲大壮红着脸,憨厚地一笑:“不,诸位是文人秀才,我是个大老粗,不能同席。”

    李希梅见他貌似粗莽,说话却很有礼貌,心里越加敬重他,况且又是蒲松龄的同族兄弟,非拉他入席不可!

    大壮看看蒲松龄,蒲松龄正朝他使眼色,示意让他坐,又经李希梅等人极力拉劝,终于挨着王鹿瞻坐下来。

    王鹿瞻这个浑身一尘不染,头发上抹着桂花油的阔少爷,哪里受的这等污秽,喊了一声:“熏死我也。”愤然起身离席而去。

    蒲大壮倒也知趣,红着脸朝众人抱歉地一笑:“才推车出过一身大汗,不仅浊气熏人,且自己也觉得身上黏糊糊不好受,诸位慢慢喝,我去洗个澡再来,说罢,起身就走。”

    蒲松龄一把拉住他道:“别走,我这里有澡盆、热水,快去洗,既然不跟众人同坐,就到厨房里帮你弟妹忙活忙活,晚上,咱兄弟俩再好好喝一场。”

    “哎!”大壮答应着去了。

    蒲大壮走了,王鹿瞻才入席坐下。

    李希梅说:“人到齐了,留仙兄,宣布开始吧,鹿瞻兄打头;厚斋第二,晋石第三,我第四,留仙兄是东道主,最后压阵脚。”

    蒲松龄说:“既然大家一致拥护,我就当仁不让了。鹿瞻兄打头,希梅第二,厚斋第三,我在第四,周而复始地轮转,举筷为令,筷落吟诗,愈时者罚酒一杯。鹿瞻兄请借怀表一用。”

    王鹿瞻从衣袋里掏出只银光闪闪的怀表递给他。

    蒲松龄看着表喊道;“现在开始”!

    王鹿瞻先端杯喝了,吟道:

    春日访友满井东,潺潺溪流伴我行。鸟语婉转鸣村树,

    张笃庆:野花夹道送温馨。绕村树木满眼绿,

    赵晋石:几树娇杏火样红。小扣柴扉惊黄犬,

    李希梅:主人含笑出相迎。庭院无尘洁如洗

    蒲松龄:茅舍依林画图中。当门柳丝垂湘帘

    王鹿瞻:傍户榴花挂红灯。燕子衔泥筑巢忙

    张笃庆:黄鹂求偶深树鸣。堆土立石且为山

    赵晋石;登高望远好赏景。一池春水开宝鉴,

    李希梅:天光云影共溶溶。池塘水暖鱼跃浪

    蒲松龄:水渍石润渌苔生,小荷未露尖尖角

    王鹿瞻:早有蜻蜓在上头。

    蒲松龄:停!引用不当,而且错了韵。罚酒一杯!,

    王鹿瞻:根本没错,你不是说‘小荷才露尖尖角’吗?

    蒲松龄:我说的是:“小荷未露尖尖角……”

    “蜻蜓……蜻蜓……蜻蜓点水没处歇。”

    “联的好!”众人齐声欢呼,王鹿瞻抬眼一看,替他联诗的人正是刚才自己厌恶的莽汉蒲大壮。他洗完了澡穿得干干净净,提着开水前来冲茶,听蒲松龄说了上句,王鹿瞻一时联不上。随口联了下句。

    蒲大壮会联诗,不但使王鹿瞻感到吃惊,众人也都纳闷,一天书没念的庄家汉,怎么会巧妙地把古人诗句略加修改,反其意而用之呢?一定是他和蒲松龄在一块,时间长了,耳濡目染,学会吟诗了吧?

    众人的猜测是对的,原来他跟蒲松龄相处久了,对读书识字产生了兴趣,而蒲松龄也一直孜孜不倦地教他。有道是近红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啥人学啥人。蒲松龄无论是写诗、读诗,他都认真听、认真学。慢慢掌握了写诗的基本你要领。他在社会底层,对生活观察感受颇为深刻,所以,这句诗联的不但入情入理,且形象生动。

    蒲松龄听罢大喜,大壮成功对句,一来对王鹿瞻厌恶穷苦百姓的思想有力回击,二来长了穷苦百姓自学成才的志气。于是鼓励他继续再往下联。蒲大壮不善辞令,一时急得抓耳挠腮鼓不出来,蒲松龄示意他以手中的水壶为题,大壮会意,鼓了一阵说:

    “提壶冲茶龙行雨,”

    王鹿瞻接道:风霜吹火虎生风,二猿伐木猴对锯(句)。

    李希梅怕蒲大壮联不上,让王鹿瞻看热闹,要要替他联,王鹿瞻不让,偏偏要蒲大壮联,而蒲大壮心里也明白王鹿瞻借联诗骂他,反戈一击道:

    “母猪踹栏畜出蹄(题)。”

    众人哄堂大笑。

    王鹿瞻出身豪门大家,一向瞧不起平头百姓,今日逢着蒲大壮,本想拿他开涮,不料心中又气又恨,愤然辞席。

    蒲松龄觉得好好一桌酒席闹得不欢而散,自然怨王鹿瞻孤高自傲,目中无人,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与自己这个‘酒司令’失误也有很大关系,于是,劝蒲大壮向王鹿瞻承认自己出语伤人。

    蒲大壮开始理直气壮:“是他先骂我‘二猿伐木猴对锯’(句)我才骂他‘母猪踹栏畜出蹄’(题)的,凭啥向他认错?”

    蒲松龄道:“论年令,你是老大哥,得让着小弟弟。待要好,大让小嘛!”

    于是,大壮是个厚道仅动向王鹿瞻承认自己任性、出语伤人。

    王鹿瞻本来理亏,也就顺坡下驴,于是大家哈哈一笑,风波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