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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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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狸便以朱高燨贴身侍女的身份出现在玲珑水榭。朱高燨的身份着实让山庄的人吃了一惊,冬儿见阿狸离开留园,又很是不舍。慕容秋风冷眼旁观见到朱高燨对阿狸很是不错,阿狸自身又活泼娇悄,喜笑对人,竟在玲珑水榭混得颇有人缘,如此才慢慢放下来心。对于阿狸许多异于常人的举动,慕容秋风只得以“生于异邦、长于异域”来替她作解释,先生自然不用请了,这个难题就交给朱高燨去头痛吧,既然他非要让阿狸侍候左右,那么阿狸的过错也就由他来善后吧。

    自从阿狸入住玲珑水榭,给这个偌大的园子带来了勃勃生机,以往这里人声罕至,阿狸来后,却是趣意盎然,且使阿锦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过,这个小丫头,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每天精力十足,房前屋后,庭内庭外,叽叽咕咕,无处不充满她的声音,她的足迹,一下河中摸鱼,一下花下扑蝶,稍个不留神,她居然爬到了房顶上,把自己的那只黑猫折磨得“喵喵”惨叫。阿锦叫苦不迭,偏偏阿绣有时也偷偷跟她一起厮混,有次两人居然把朱高燨下珍藏的美酒偷出来,跑到书房喝个酩酊大醉。阿锦忍不住训斥于她,她总是嬉皮笑脸,说得狠了,就拉着她“姐姐”的求饶。朱高爔倒成了“局外之人”,看着她闯祸,再看着她挨训,但对阿狸的举动听之任之。阿狸也颇乖巧,在外人面前,对朱高燨毕恭毕敬,一旦两人独处,便原形毕露,朱高燨亦是如此,人前总是淡淡的,与阿狸相处之时,时不时地与她斗嘴,有时能倒把阿狸给气个半死。

    这一日小厨房作了些桃花酥,她记得冬儿爱吃这个,就想送与她些。到了留园后却不见冬儿,小丫头说是去山里挖些毛笋。阿狸大喜,她最喜吃毛笋烧肉了,不如去后山找她。放下手中的点心,便要出门,却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年六十多岁,颤巍巍地来到阿狸面前,看着她叫道:“囡囡啊,你可回来了啊。”

    阿狸骤然听到“囡囡”两字,还以为是自己的奶奶叫自己,在家之时,奶奶自小就是这么喊她的。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家,又是哪一位啊,她倒不敢冒然开口了。

    那老妇人眼中湿润,道:“囡囡,我是你余阿婆啊。前些日子回了趟乡下,昨日方才回来。家里人告诉我说你回来了,我就着急过来看你。你不认得我了么?”

    自然不认得。阿狸头皮发麻,脸上却带笑道:“婆婆好。”将余婆婆扶到椅上坐了下来。余婆婆伸手道:“过来啊,囡囡,让婆婆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了。”

    阿狸只得上前来让她拉着,她细细打量着阿狸,不住地点头,道:“象啊,真象大小姐啊。”阿狸心中暗想哪里就象慕容秋雨了,却不敢说话,只得陪笑。余婆婆见她只笑不语,便道:“囡囡,你真的不认得阿婆了?”

    阿狸含糊道:“婆婆倒是模模糊糊的记得,只是儿时之事太过久了,我又在外面数载,许多事情是记不太清楚了。”余婆婆闻言有些难过,道:“我是你母亲的奶娘啊,你从小在流萤山庄也是跟着我长得大了。现在却不记得我了。可怜的囡囡,在外面受了多少罪。”

    原来她是这里阿狸母亲的奶娘,那么她方才说的大小姐应该是指这里阿狸的母亲了,阿狸若有所思,从她这里倒可以打听出许多以前的事情来,便在余婆婆身边坐下,笑道:“阿婆,我当然记得了,只是小时候的事情许多都忘记了,婆婆给阿狸讲讲。”

    余婆婆眉开眼笑,年纪大了总喜欢跟人唠叨以前的事情,便跟阿狸叙叙叨叨地说道:“你啊,跟大小姐一样,总是喜欢听我讲些老事。你阿娘小时候就很机灵,生得又好,家里老爷太太都珍宝似的,哪里知道她却嫁到了很远很远的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去了,当时出嫁时我哭得伤心呢,恨不得随了大小姐去,只是我家人都在此地,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大小姐说以后会来看我的。谁知道却是永远的见不到了,她生了你就去世了。真是可怜的囡囡,一出世就没了母亲啊。”说些此处,她眼中落泪,将阿狸搂在怀里。阿狸感念她情感真挚,也不禁恻然。

    余婆婆拭泪又道:“后来你就来了,我看到你就象看到了大小姐,你也与我很亲,天天婆婆地叫我,我就想着你就这么一直叫着我,我会看着你长大,然后找个人家嫁了,我再看着你的小芽儿出世,这样想着盼着,哪知你那个爹爹又来把你带走了,我当时不舍得,你舅母等都说不久就会回来的,谁知这一别就是八九年啊,我还以为跟大小姐一样再也见不到你了,谁知昨日从老家回来,闻得你竟然家来了,我欢喜得什么似的,真是老天保佑啊。你长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她抚摸着阿狸的脸,道:“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那西疆有什么好,我看这世上,只有这杭州才是最好的,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啊。”

    阿狸笑道:“好啊,都听阿婆的,我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

    余婆婆笑得如菊花一般,道:“真是个听话的好囡囡,跟儿时一样听阿婆的话。”阿狸挠挠头道:“我小时很乖么?我还以为很调皮呢。”

    余婆婆笑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呢?那时候,你、秋风少爷、秋雨小姐、飞雪少爷,你们四个小芽儿啊,把个庄子闹得鸡飞狗跳的,不知给老爷太太教训过多少回了。”

    飞雪少爷?阿狸忙道:“等下阿婆,你说飞雪少爷?”

    余婆婆道:“是啊,就是易水山庄百里家的那个小公子百里飞雪小少爷,你怎么也不记得他了?你们小时候一起淘气的。”阿狸忙呵呵,余婆婆道:“飞雪少爷是与秋雨小姐指腹为婚的,小时也经常来我们庄子住的。”

    想到慕容秋雨没生出来就被安排好了婚姻,阿狸笑道:“指腹为婚?有趣有趣。”

    余婆婆笑道:“二人既有了婚约,飞雪少爷自然与秋雨小姐亲厚,你却是看不得他对秋雨小姐好,哭闹着也要他对你好,说也要嫁给他呢,秋风少爷只好哄你说他以后会对你好,将来会娶你,你这才作罢,以后就只跟在秋风少爷屁股后面,嚷嚷着以后要嫁给他呢。”

    阿狸又是呵呵呵呵,以手掩面——丢人呵。余婆婆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当初一心要嫁秋风少爷,不让别的小姑娘靠近他。本以为将来你们会成好事,谁知你那个爹爹这时候带走了你。秋风少爷呢,你刚离开时还难过一阵子,后来阿樱来到了庄子,他就迷恋上了阿樱。”

    阿狸忙道:“这个阿樱又是哪个啊?”

    余婆婆忙道:“哦,倒忘了你不认得她。这个阿樱是你舅舅最小的女徒弟,在你走后进来的,你自然不知道她。秋风少爷倒与这个阿樱亲近,两人整日如胶似漆。想着将来他们会成一对,可是前几年这个女孩子突然离开了,说是去了什么王府,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这些年秋风少爷身边的姑娘换来换去的,也没个定性,连老爷也拿他没办法。依我说啊,你现下也回来了,不如就还嫁了他去,这下不是两省了么?”

    阿狸吓了一跳,怎么说着说着绕到她身上了,忙叫道:“使不得,姑表亲不成结婚,对后代不好。”余婆婆没有听懂后面的话,便道:“谁说姑表亲不能成亲,那戏文里多少表兄妹成亲的。”

    阿狸哭笑不得,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阿狸认得是慕容秋雨的贴身丫头小桃,她冲着阿狸叫了声表小姐,又对余婆婆道:“阿婆,说得久了渴了吧,小姐让我请您去厅堂吃饭。”

    余婆婆扶着小桃站起来,叹道:“今天见了你和秋雨小姐,秋风少爷却不在庄内,也不知他成天忙个什么。”阿狸忙道:“婆婆放心,哪天我和秋风表哥一起去看你,表哥不去,我押着也把他押去。”

    余婆婆稍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道:“现在倒是表哥表哥的叫,你小时候讲话不清,叫个哥哥也会拐弯叫成‘狗狗’,叫秋风少爷总是叫作‘狗狗’、‘表狗’,害得秋风少爷没少被小芽们取笑,现在这个哥哥叫得可清爽了。”

    阿狸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么个典故。

    看着婆婆和小桃走远了,她才想起要去后山找冬儿,问了小丫头怎么走,便向后院大门跑去,那里出去了就是后山。

    刚到得门口,还没开口问守门的小厮,就远远地看见冬儿与阿绣有说有笑的走了来,后面跟着个小子拎着两个篮子。阿狸忙迎了上去,埋怨道:“好啊,你们两个偷偷去山里也不喊我一下!”又横了冬儿一眼,自从得知朱高燨的身份,这丫头跟阿绣就走得近了,不再避讳什么。

    冬儿笑道:“这几日山中毛笋刚刚出得芽来,阿绣说没见过笋长的什么样,才带她上山去看看。再过些日子,毛笋更加旺盛。你又着什么急,回去有得你吃的。”

    阿狸翻翻篮子里胖胖地小毛笋,喜滋滋地道:“冬儿,晚上你给我烧个毛笋吧,好久没吃了,怪馋的。”冬儿笑道:“这有何难,这就回去烧给你吃。”

    忽听得一阵马嘶,却见不远处十余骑马,另有几十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在那里。阿狸道:“我记得山庄前门有许多侍卫,怎么后门也这么多?这些是四殿下的侍卫么?”

    阿绣笑道:“王爷都有自己的亲兵护卫,四皇子殿下也有数千人,但他不喜人多,每次出来都不愿多带随从,是太子殿下怕有闪失,迫着他带几百人,我们殿下一到杭州就让那些人住在杭州府衙里,只许这少数人住在庄里护卫。如果都带出来,那才叫多呢。”

    冬儿接道:“其实没这个必要,我们流萤庄里的人,个个都是武林好手,一个人也顶你们几个人吧。是你们太小瞧我们慕容家的人了。”

    阿绣道:“怎会小瞧你们啊,谁不知道流萤山庄的威名。只是太子关心我们殿下,怕有个闪失,要给皇上责怪。”

    朱棣共有四子,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四子便是朱高爔。听阿绣的话语,似乎这个朱高燨很得朱棣疼爱。也难怪,幼子嘛,天下的爹妈都是疼小儿子的。阿狸道:“皇上疼殿下也罢了,怎么太子听起来也对殿下关怀百倍呢?想是因为四殿下长得可人,他那些王爷哥哥们都疼他。”

    阿绣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四殿下与前面三个王爷年龄相差甚多,太子爷取亲的时候,四殿下方才出生。后来先皇后薨逝,四殿下还太小,便由太子妃养在身边,跟太子的感情,自然比其他两个王爷亲厚些。”

    阿狸暗道,这个先皇后什么的真够可以的,老大儿子娶亲了她还生了个小儿子,这儿子孙子的她到底是疼谁呢。又想朱棣好像只有一个老婆徐皇后吧。这个先皇后怕就是这个徐皇后。

    阿狸依稀记得些历史,朱棣为了营建北京和出征蒙古,长年驻扎北京,就让太子朱高炽监国,留在当时的都城应天,就是现在的南京,处理日常政务。朱棣离开南京时,带走了大批文武官员,并在北京设立新的五府六部,这些机构和随行政官员,就成了一个新的政务中心,一时全国相当于有了两个京城:北京和南京。朱棣在北京,朱高炽在南京。那么朱棣现在应该在北京吧,想到这里,阿狸问道:“现在皇上在北京么?”

    阿绣点头道:“自去岁时,皇上就带着皇长孙去了北京,这次在北京的时间不短了,前儿听说皇长孙已在回来的途中,想必皇上也快要回南京了,皇长孙先回来跟太子爷殿下知会一声,作接驾准备。”

    皇长孙就是太子朱高炽的长子朱瞻基。阿狸道:“听你话语皇上似乎颇疼殿下,怎么去北京不带殿下,反而带着皇长孙一起?”历史课本上说过朱棣是很疼皇长孙朱瞻基,由于没有关于朱高爔的过多记载,有些事情她也好奇地很。

    阿绣笑道:“皇上巴不得带殿下去呢,只是出发之时,殿下正好病着,只好留下他,反复交待太子殿下照顾好四殿下。”

    冬儿笑着说:“听说四殿下跟长孙殿下名为叔侄,实则象兄弟,是真的么?”阿绣笑道:“这算稀奇么?听说前朝宫里还有摇篮里的爷爷,驻拐杖的孙子呢。皇帝那么多妃子,自然兄弟姐妹有相差很多岁数的。”

    冬儿又道:“闻听太子妃娘娘还养了两个绝色美人,将来要给四殿下和皇长孙殿下作娘娘,果有此事么?”

    阿狸看看冬儿,真三八,她倒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消息,不过这些消息她也是来者不拒,乐意倾听的。认叫大家都是女人呢。

    阿绣咋舌道:“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东宫里倒是养了胡氏和孙氏两个女孩子,是太子妃娘娘养在跟前的,两个姑娘俱是才貌双全,跟两位殿下也是一同长大的。”

    阿狸笑道:“那倒真是青梅竹马了,想必他们的感情极好的。”阿绣道:“这个自然,两个姑娘也是天仙似的,性格也温柔,现下还小,再过一、两年,怕是万岁爷金口一开,就给他们赐婚了。”

    阿狸奇道:“四皇子殿下凤凰一般的人儿,我竟想不出能配得上他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阿绣笑了:“四殿下生得固然好看,不过那两位姑娘也是难得的拔尖人儿。你们是没见着,等见了就知道天下竟也有那等模样的人儿。”冬儿以指羞阿狸道:“你莫不是看中了四皇子?”

    阿狸嘻嘻笑道:“我看中了也没有用啊,蠢丫头,我是为你家小姐考虑呢。你看我秋雨表姐也是美人一个,又对殿下忠心耿耿的,不如就嫁给他,终生保护于他,岂不两便?”

    冬儿睁圆了眼睛道:“小姐自小就许给了百里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乱点鸳鸯呢?你又胡说了。小心叫小姐听到了,又要说你病没好,叫你吃药了。”阿狸哈哈笑道:“她敢让我吃药,我就让她退婚,叫百里飞雪另娶她人。”

    阿绣却拍手叫道:“你们说的可是那易水山庄的少庄主吗?江湖上传扬的‘飞雪扬花,北漠黄沙’的百里飞雪公子,莫非就是慕容小姐的夫婿?”冬儿闻言得意道:“看来百里公子的名气很大嘛,你在宫中也有听到。”

    阿绣道:“总是听王爷身边的侍卫说起他,是个少年侠客,十三岁就游剑江湖名满天下了。原来是你家小姐未来的夫婿啊。慕容小姐真个是有福气的人。”

    阿狸奇道:“飞雪扬花,北漠黄沙,这是什么话?”

    冬儿傲然道:“你没听过武林中一直传扬的几句话吗?‘秋风携雨,寒剑白衣;飞雪扬花,北漠黄沙。’这前面两句是说我们公子,后面就是说百里公子,两人都是世家子弟,自小便在江湖上行走,你在武林中只要开口提及,没有人不知晓的。”

    阿狸笑了:“我已远离江湖,哪里知道这些?看把你给得意的。那么他二人到底谁更厉害些?”冬儿道:“这个实在不知,二人也没有比试过,想来他们各有所长吧。”没有比试过?各有所长?阿狸哼了一声,这个冬儿狡猾的很,一个是她家公子,一个是她家姑爷,哪一个也不想得罪了。

    三个说说笑笑到了岔路口,阿狸对阿绣道:“好妹妹,我去冬儿那儿打下牙祭,你先回去,阿锦那里在我掩护下,等回去了给你带好吃的。”她与阿绣一个房间,阿绣倒是常与她便利。阿绣知道她性格开朗,两人倒是相处融洽。

    阿狸慢慢习惯了古代的生活,每天睁开眼也不再想着是不是回到现代,日子倒过得自在逍遥,这日清晨信步踱到玲珑水榭的花圃,看玫瑰花儿开得鲜艳,随手摘下来一瓣一瓣地扯了来吃。在现代社会,她很是喜欢吃花,总是买些花瓣来泡茶,遇到新鲜的也洗净了嚼了吃,也没有遇到中毒什么的情况。这个古代应该没有那些化学药剂,想来也不用洗了,直接吃了也应无恙。如此想着,已吃了几瓣,抬着间,却见朱高燨远远地立在那里看着她,眉头微颦,不解地看着她。阿狸咧嘴一笑,冲他扬声道:“早啊!”

    朱高燨顿了下,慢慢地走向阿狸。此时朝阳方升,日光照在他身上,竟似给他披上万道霞光。阿狸被他晃得眯了下眼,不禁道:“又要秒杀万物了。”朱高燨怔道:“你说什么?”

    阿狸忙将手中的玫瑰花递上,道:“可要尝尝?”朱高燨狐疑地看看花又看看她,摇摇头。阿狸继续笑道:“很好吃,唇齿留香呢。”朱高燨依然摇头。阿狸叹息道:“可怜的娃儿。”又扯一片花瓣入口,道:“没有毒的。”

    远远看到阿绣带着一位约四十左右年纪的男人进来园门,阿锦迎上去带到了大厅。接着阿绣便走过来,对朱高燨道:“殿下,胡大人来了,阿锦姐姐请殿下过去。”

    朱高燨嗯了下,慢慢地去往厅堂。阿狸偷偷拉住阿绣,问那人是谁,阿绣说:“是给殿下看病的。”

    阿狸哦了道:“太医啊。”阿绣笑了,“倒不是,他是户部左侍郎胡濙胡大人。不过他医术挺好,正好此次过来杭州视察,就来给殿下瞧瞧身子。”

    阿狸不禁问道:“那四殿下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没有好好找大夫瞧瞧,把根去了。”她很是不解,朱高爔年纪轻轻的倒有什么病啊。

    阿绣叹了口气:“殿下先天不足,自小身体就不好,时常有病,找了不知多少名医,吃的药不比饭少,可是没一个能瞧得好,前几年更是一场大病,差点就没救过来。”说着她眼圈微红。

    从平素交谈中,阿狸知道阿绣从小就跟随朱高燨,自然感情比旁人深厚些。那朱高燨在徐皇后过世之时年纪尚小,太子妃张氏就象徐皇后一般对待朱高燨,并让自己的儿子朱瞻基与他同吃同住,又见跟着的阿绣几个侍女年纪太小,便把自己跟前侍候的阿锦给了朱高燨,来悉心照顾他。

    阿狸道:“时常听你说太子妃对四殿下如何如何好,可是四殿下毕竟是皇子,怎么反被养在了太子宫中?皇上不是很疼他的么?”

    阿绣道:“故去的徐皇后对四殿下很是爱怜,去世时唯觉放心不下四殿下,宫内嫔妃亦无可托之人,只有太子妃却是徐后看中之人,是以将四殿下委托与太子妃,再三嘱咐好好照看。至于皇上,悲伤徐后仙去,自是悲痛不己,也没有精力照看年幼的四殿下,给太子妃照看,亦觉得甚是可行,是以太子妃就此接续养育起了四殿下,凡事亲力亲为,对待四殿下就跟长孙殿下一样对待,四殿下与长孙殿下二人一同吃住,倒过了这么多年。”

    阿狸笑道:“这二人一起长大,情份定然很是比常人更亲厚。”阿绣笑道:“这个自然。不过两人性情却大不相同。四殿下素来淡泊,那个长孙殿下却顽皮异常,而且啊,嘴巴也能哄人,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嘴巴就象抹了蜜。”阿绣说着不觉一笑。

    阿狸笑道:“年少风流嘛。”阿绣撇撇嘴道:“我们四殿下也年少,怎么不风流?长孙殿下就是有那个喜好,太子妃为此也说过多次,却总是习性不改。”

    阿狸哈哈一笑,又道:“那皇上自徐皇后没了后,以后就再也没有立过皇后了么?”

    阿绣点头道:“以后却是再也没有皇后了。倒是后来朝鲜送来了一位绝色美人,皇上宠爱非常,封为权妃,一时后宫中倒是以她为尊,且她箫吹得极好,为人秉性谦和,合宫都以为品行上与徐后相若,极是得人尊重的。”

    阿狸道:“箫吹得很好么?比四殿下还要好?”她听过朱高燨吹箫,端的如仙乐入耳,绕梁不绝,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比他吹得更好的人。

    阿绣笑道:“你道怎地?四殿下的箫却是权妃娘娘教的呢。那里四殿下尚幼,一日听到权妃吹箫,却是听得入迷,皇上喜爱,遂教权妃教导于他,权妃自是对他悉心指教,殿下又极聪明,不出两年,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上为此还对权妃大加赞赏呢。”

    阿狸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师徒啊。”

    阿绣叹道:“都说天妒红颜,想想也是真的。权妃那样的人儿,却也是不长寿,前几年也是身染疾病,竟然驾鹤去了。四殿下也是那个时候病了,卧床不起,长达数月。权妃离世后,四殿下竟差点也跟着走了,皇上急得不得了,几乎把太医院的人都杀了,这时胡大人带着一位奇人回宫,救得了四殿下。”

    奇人?阿狸忙道:“什么样的奇人?”

    阿绣道:“这个奇人甚是古怪,傲慢得很,连皇上也不睬,只是对殿下极好,不过他行迹很是神秘,那次他来宫内给殿下瞧病时,皇上不许任何人靠近,令胡大人出入传递消息,那奇人也只与殿下单独相处,殿下被救过来后,他便不见了。这几年来,胡大人倒是有空便来照看四殿下,尤其是皇上北上的时候,胡大人建议殿下多在外走走,殿下听取他的意见亦常居于宫外,身子慢慢好转过来。”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阿狸点点头,道:“想来那个奇人是世外高人,有什么偏方良方也未可知。”阿绣点头道:“宫中人都说胡大人一直在帮着皇上寻找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这个奇人就是他在深山里遇到的神医呢。”

    阿狸一笑,又道:“权妃故去几年,想来皇上又有新宠了吧。”想那些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左拥右抱,能长久几时呢。

    阿绣笑道:“后来自然有新的美人了,这两年朝鲜又进了许多女子,有什么吕婕妤、崔美人的甚是得宠,不过宫中人多说姿色才艺均不及权妃娘娘,皇上对她们也不似对权妃娘娘般的恩宠。”

    阿狸笑道:“怎么都是朝鲜美人?皇上似乎很是喜欢朝鲜女子。”阿绣笑道:“可是呢,皇上对朝鲜女子是情有独钟呢。”

    二人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一阵风过,听得楼台上风铎声起,叮当作响。阿狸抬头看看那些个角楼上悬挂的风铃,道:“竟挂了这许多铃铛,晚上睡觉听着不烦么?”

    阿绣笑道:“风铎声清脆悦耳,好听得很。你不喜欢么?”阿狸叹道:“白天还则罢了,晚上实在不喜欢呢。”

    忽听得一声“喵喵’叫声,一只黑猫噌地从她们身边蹿过,还回头看看她们两个。阿狸恨道:“这大猫两只眼睛绿油油的,晚上很是吓人。”阿绣噗嗤笑了,道:“这只猫竟似与你有仇。你啊,还是对它好点,它是锦姐姐心爱之物,你对它好了,锦姐姐也会高兴的。”

    猛然听到远处阿锦道:“你们两个,在那里作什么?一个不留意就要躲起来胡闹。”两个人对视一下,忙应声跑了过去。

    细雨如绵,朱高爔正倚栏翻看闲书,慕容秋风匆匆地进了来,相见行礼,朱高爔摆手让他一旁坐下。慕容秋风道:“方才接到飞鸽传书,皇长孙殿下已到杭州,先到杭州知府处理一些事,说是明天过来我们这里。”

    朱高爔点点头,“算算时间,他倒来得快了些。你着人收拾下,他这次恐怕要住一段时间。”

    “听雨轩已收拾妥当。对了,”慕容秋风想起一事,“这次易水山庄的百里飞雪一起前来。”

    “百里公子,”朱高爔道,“三年前一别,再没见过,他如今可好。”朱高爔知道百里飞雪是慕容秋雨的未婚夫。

    “听说功夫愈发精进了,三年来大漠风沙,倒是历练出来。”慕容秋风赞道。百里世家近年来一直在边关抵御北元余党,不知为何这个百里飞雪此次竟与朱瞻基一道前来。

    “那个,”慕容秋风下巴往后堂庭院扬了下,“怎么又被罚了?”庭院中,阿狸跪在正中,头顶一片荷叶,想是时间不短了,小雨已打湿了她的头发。想那荷叶也不能帮她挡住风雨。

    朱高爔抬头看了阿狸一眼,淡淡地道:“罚她你心疼了?”慕容秋风忙道:“才不呢。这丫头要好好管教一下,就是欠收拾。”

    朱高燨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是啊,什么都要教的,言谈举止、读书写字,没一样让阿锦省心。”

    谁让你把这个魔头要了来呢,现在知道不省心了?慕容秋风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让殿下费心了。不过,”他近前一步,道:“最好殿下亲自来教导于她,我看阿锦不是她的对手,这丫头狡猾的很,人如其名,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想起阿狸对自己的诸多栽赃陷害,不禁牙根痒痒。

    朱高燨观其神情,便知他也被阿狸整治过,嘴角上扬一下,忽道:“听说阿狸这个名字,是你给她取的,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慕容秋风闻言叹了口气,道:“这说来话长了。当年我父亲在山里捉到一只小狐狸,说是要给老太太作个毛领子,谁知阿狸见到那只狐狸后竟是死活不让杀,还把它的笼子放在自己房间里。我父亲没奈何只得作罢,那只小狐狸后来自己跑掉了,阿狸哭得很伤心,我便哄她说那小狐狸将来会来报恩的,为了让小狐狸记住你,你以后便叫作阿狸,她竟然高兴地答允了。不过话说回来,她的那个名字婴宁还罢了,只是与姓连在一起便实在拗口,她改作阿狸后,大家都说好的,叫着叫着就成了小名了。”

    朱高燨笑道:“可不是名字叫错了,是你把她变成一只小狐狸了。”慕容秋风苦恼道:“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呢。”他又看了雨里的阿狸,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朱高燨嘴角带笑,道:“阿锦的猫丢了。”慕容秋风讪讪的,道:“怕是让阿狸给扔掉了吧。不过以前也扔过几次,后来猫儿不是自己回来了,这次还会回来的。”

    “已经五天了,应该不会回来了。”朱高爔目光又回到书上。阿锦的那只黑猫,凶巴巴的,说实话他也不喜欢,不过见阿锦宝贝似的,也不好说什么,让阿狸给扔了,正中下怀。忽然想起什么,朱高燨问道:“你知道黑猫警长么?”

    慕容秋风一愣:“这是什么?”马上警觉道:“又是阿狸的疯言疯语吧?”朱高燨一笑,不再回答。

    这丫头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就该让她多受些罚。慕容秋风伸头看看阿狸,,忍不住冲她喊道,“阿狸,要不要我去帮你找找猫儿,不然怕你要跪在天黑了。”

    听到慕容秋风的声音,阿狸“啊呀”一声,直起上身,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呼唤你几百遍了。用着你时不见踪影,不用你时倒时常在眼前晃。”

    “你唤我几百遍?我怎么没有听见。”慕容秋风道。

    “我心里呼唤的。”阿狸歪首道。

    “你在骂我吧,我耳朵一直发热。”慕容秋风揉揉双耳,“你是要我帮你找猫儿么?”

    阿狸扬声道:“你还是帮我求求锦姐姐的好。”阿狸看朱高爔没有在意她,便冲慕容秋风挤眉弄眼,以手点点朱高爔,示意向他求情。

    慕容秋风佯装不明白,笑道:“我现在就去找猫儿,只要猫儿一回来,你就不用挨罚了。”作势往外就走,不理会阿狸冲他背影张牙舞爪。

    朱高爔站起身来,微哼一声,慕容秋风立马不敢动了。朱高爔负手走向房间,临进门时说了一句:“阿狸,你去看看廊下的大燕子回来了没有。”

    阿狸一跃而起,想是跪久了,差点又摔倒。她丝毫不在意,屁颠屁颠地跑向廊下,经过慕容秋风身边时,还用荷叶甩了他一身的雨水。

    次日一大早,阿狸想起跟冬儿约好山中去挖毛笋,忙忙地就往外走,到得门口,一头碰见庄里一个小厮,手里正抱着阿锦那只黑猫,她忙抻手拦住:“你作什么去?”

    小厮忙行了礼:“丁姑娘好。小的方才在园子看到锦姑娘的猫儿,知道锦姑娘找得着急,就忙送了来。”

    拍马屁也不找个时候!阿狸一把夺过了猫儿,“给我吧。”

    小厮答应着离去。阿狸瞪着黑猫,这都几天了,这东西居然又回来了!黑猫也是凶狠地看着她。阿狸是喜欢小动物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只黑猫经常对她凶巴巴的,尤其是晚上,吓得阿狸都不敢出门,所以几次三番地想要把它赶走。前几天用果子酒把它弄晕了才远远地扔到了后山,本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它又回来了,幸好在这里遇到了,不然交到阿锦手里,再想扔就不好办了,阿锦一定会看得牢牢的。

    心中正计较间,背后传来阿锦的声音:“阿狸,你在那里作什么?”阿锦不敢转身,忙道“哦,没什么,我去采些新鲜毛笋回来。”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阿锦看她鬼鬼崇崇,心下狐疑,正欲上前来,房里一声轻咳,听到朱高爔在里面道:“阿锦,过来。”她答应了一声,不敢耽搁,忙进房内侍候。

    阿狸大喜,忙一溜烟地跑出来。路上以衣衫把黑猫盖住,到了流萤水庄通往后山的门口,见两个仆人守在门口,见了她忙问好,她应了一声往山后跑,这次一定要扔得再远些。

    沿着山间小径走了许久,看看也差不多了,就把黑猫抛了出去,那只猫“喵”地一声窜下地,阿狸作势轰道:“快走快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那只猫儿忽然对着她发出凄厉在叫声,掉走就跑,倒把阿狸吓了一跳,转眼不见踪影。阿狸拍拍胸口,死猫,临了还吓我。一转身,只见一只黑色大犬横在面前,哈,大狼狗!以前邻居家养过一只,与眼前这家伙甚像,阿狸与它相处倒不错,时不时弄些肉骨头来喂它。此时乍一看到这种家伙,阿狸颇觉亲切,冲它笑笑,伸着手道:“狗狗,过来。”那家伙却瞪着她,口中发出低吼之声。

    阿狸摸摸口袋,没什么可喂之物,遗憾地说:“我没什么东西给你吃,要不,你跟我回家去,我天天给你肉吃。”心想忽然想道,如果把它弄回去,那只死猫儿再回来,就让狼狗来修理它,猫儿再凶,自然是怕狼狗的。如此想着开心不己,她欲上前去与儿儿狼狗套套近乎,那狼狗却倏地直起上身,作势扑向于她。

    阿狸唬地大叫,心想这下完蛋了,非要被这畜牲咬了不可,她两手捂头,蹲在地上,可只听狼狗嚎叫几声,声音甚惨,她偷偷从指缝处往外看,却见那家伙倒在地上挣扎,身上中了一枝长箭!

    她忙四下观看,只见树后走出一个锦衣少年,十八九岁模样,气宇轩昂。那少年弯弓搭箭,又给狼狗射了几枝,狼狗抽搐着,倒地死去。阿狸看看狼狗,再看看那个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这么就把这只狗儿杀死了,其实只要打伤就好,这么做太残忍了。”

    那锦衣少年抬着看看她,再看地上的狼狗,目光中露出奇怪的眼神。他正要开口,听得山下有马蹄声,又有人呼喊。他脸色一变,顾不上理会阿狸,转身就走。

    “喂,喂,”阿狸忙喊,“你哪里去啊。”她看看地上狼狗,双手合什道:“狼狗啊狼狗,你莫怪我,千万不要找我算账,不是我杀你的啊。”忙跟上锦衣少年,“等等我啊,你急什么?”

    那少年急匆匆地下了山,路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拉着两匹骏马,正焦急地向山上张望,那人看来年纪也不大,身材却圆乎乎的,看见那少年,忙拉着马过来。

    锦衣少年见阿狸还跟着,不禁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牙齿。阿狸咧下嘴,这少年笑起来挺养眼。

    正在此时,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远远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最前方的黑色骏马,马上一青年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转眼到得少年跟前,一拍马鞍,轻飘飘飞身而下,阿狸喝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年诧异地看看她,向那少年屈身行礼道:“殿下走得好快。”

    殿下,又是殿下!阿狸不敢造次,悄悄碰了下那个胖随从,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啊?”

    那个随从道:“你这个女子真是大胆,在皇长孙殿下面前如果放肆。”

    皇长孙,那他就是朱瞻基!他就是未来的宣宗皇帝!阿狸看着那少年,长得颇为英俊,算来他应该是朱高爔的侄儿,但看起来却年龄相若,她想起冬儿说的二人不象叔侄,倒似兄弟,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又想起阿绣曾言这个朱瞻基在回南京的路上,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听得皇长孙朱瞻基道:“百里公子不需要多礼,我只是起得早了,想在山上走走看看,片刻即回,没想到又劳你们赶来了。”

    百里公子?阿狸蓦地脱口而出:“你是百里飞雪——公子吗?“她本来直呼其名,发觉不妙,忙后面加了个公子。这月余下来,她已渐渐适应古人称呼,今天一激动,差点又要引人注目。

    那人正是百里飞雪,他听得阿狸叫出他的名字,很是诧异,道:“在下正是百里飞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怎么识得在下载?”

    阿狸得意之极,道:“你不认得我了么?”这么多日子了,终于她可以说出这句话来,她自然不认得百里飞雪,不过现在这个身子的阿狸是认得的。

    百里飞雪上下打量于她,忽笑道:“阿狸?你是阿狸么?”见阿狸露出挪揄的笑意,他上前去一把抱住阿狸的肩膀,大叫道:“真的是你么?”慕容秋雨给她的信里提到阿狸来到了山庄,再看到那明亮灿烂的眼神,可不是儿时的伙伴嘛。

    阿狸挣脱了他的手,道:“都大了啊,不要再这么拉拉扯扯的,让秋雨看到,还以为我又要抢你似的。”阿狸说着想起余婆婆说她小时候跟秋雨争抢百里飞雪的事情,不禁嗤地一笑。

    百里飞雪忙收回了手,欣喜异常道:“哦,哦,我失礼了。阿狸你长大了,走在路上,我是不敢认的了。”阿狸嘿嘿一笑道:“你走在街上我也不敢认的。”

    百里飞雪看看朱瞻基,不解地问道:“你怎地与长孙殿下在一起了?”

    阿狸笑道:“方才我在山上遇到一只大狼狗,差点咬到我,幸好长孙殿下出手相救。不过呢,没必要把狗儿射死的,可惜了那只狗,那么大,那么壮。我还想带回庄里有用呢。”她以手比划着,又扫了朱瞻基一眼,满脸可惜。

    朱瞻基听她话语甚是有趣,问百里飞雪道:“她是谁,你认得她?”

    百里飞雪还没开口,阿狸便忙道:“我姓丁,名婴宁,小字阿狸!”声音清脆,朱瞻基听得微微一笑。

    百里飞雪急忙又道:“她是慕容家的表亲,在慕容的书信中有提到,现在在四皇子殿下左右侍候。”

    朱瞻基心下奇怪,此女子疯疯癫癫的,怎么被小王叔收到跟前?他上下打量着阿狸一番不语。

    百里飞雪见状忙道:“殿下,我们还是走吧,流苏姑娘与一众侍卫从水路先到庄子去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

    “那我们也快去吧,莫让小王叔着急。”朱瞻基说完上马。其余人也欲上马,百里飞雪对阿狸道:“你要去哪里?”

    阿狸心想,不能跟他们一起回去,不然见到庄里的人不好解释,不如等他们先走一会,自己再慢慢回去。想到这儿道:“我暂时不回庄里。你们快快去吧。”

    百里飞雪飞身上马,十余骑飞驰而去。阿狸在路边磨蹭了会,估摸他们应该已进入庄子,方慢慢往回走。刚到后门口,就见守门小厮探头看见她,就大声叫:“回来了回来了,阿狸姑娘回来了。”

    接着冬儿奔了出来,一见阿狸,就扯住她衣衫,气恼道:“骗我去挖笋,害我早早等着这里,不来也罢了,还溜得不知去向,让我好找。”

    阿狸忙赔笑:“好冬儿好冬儿,实在不是故意害你苦等,我有苦衷的,以后慢慢告诉你啊。莫生气莫生气,回头我把你喜欢的玉簪子送你,算作赠礼啊。”

    阿狸曾得着一支玉簪,冬儿倒喜欢的紧,此次听阿狸如此讲,心下欢喜,便不再出言责怪:“说话算数啊。你快回去吧,阿绣着人来寻了两次了。”

    阿狸应声忙往玲珑水榭方向跑,半路就碰上阿绣,不等阿绣开口,她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错了,你莫再说我了。”

    阿绣噗嗤地笑了:“谁说你什么了?你错什么了?”

    阿狸停下脚步,“你,你不是来找我的?”

    阿绣道:“谁有那个闲功夫,我刚去向慕容姑娘讨了九曲红梅茶来,皇长孙殿下这次不知怎的,我们备下的明前龙井竟是不合他的脾胃,点名要喝这个红茶,我只好向慕容姑娘讨去。他以前总是喝龙井的,四殿下还特特地嘱咐备好。不知心性怎变得忒快。”她说完,蓦地想起什么来,瞧瞧四下,悄悄道:“你都处理好了?”

    阿狸佯装糊涂:“什么处理好了?”

    阿绣伸手欲拧她的嘴,她忙躲开,阿绣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作什么去了,阿锦姐姐唤了你几次,是我给你挡了回去了,这会子你倒给我装。看我回头不告诉她去,有你好果子吃。”

    阿狸忙道:“好妹妹,我哪里装了,瞒谁也不能瞒你啊。你心里明白最好,都弄好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千万不要告诉阿锦,不然,”她哼了下,“我就说你跟我是同盟,是你撺掇我,还给我打掩护,这你是躲不掉的。”

    阿绣咬牙道:“我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真真慕容公子说的没错,你就是只小狐狸,再狡猾不过了。”阿狸忙赔笑,拉着她求饶。阿绣一甩手:“现下没空理你,赶着回去交差呢。”

    两人说着到了玲珑水榭,见门口多了几人侍立,不肖说是朱瞻基的手下。到得堂前,阿绣把茶交给一个小丫头送去给阿绣,回头见阿狸从窗户往里探头,她忙把她扯将过来,低声道:“你作死啊,殿下正与皇长孙殿下议事,你莫找打,小心阿锦姐姐瞧见。”

    阿狸早已看到里面正中坐着朱高爔与朱瞻基,慕容秋风兄妹与百里飞雪陪坐两侧。朱瞻基身边还侍立着一面容冷峻地女子。她悄悄问阿绣道:“怪不得冬儿说皇长孙殿下跟我们殿下象兄弟,二人长得确实很象呢。”

    阿绣悄笑道:“就是辈分上差着一辈,实在的就跟兄弟一般,相差无几,打小一桌吃饭一床睡觉长大的,莫说是你,不明底细的人见了总以为他们是哥两个哩。”

    “皇长孙身后的女子是谁啊?”阿绣又问。阿绣微探首看了下,道:“哦,那是皇长孙的贴身侍卫流苏姐姐。”

    “看起来冷冰冰地啊。”阿狸道。

    “这个流苏姐姐是个有身手的,本来是太子身边,太子妃见她身手了得,就派了给长孙殿下。你千万莫要得罪于她,她比阿锦姐姐厉害多了。阿锦姐姐顶多罚你跪,流苏姐姐会用鞭子打人的,一鞭子下去就能出血的那种。有次有个小长随犯了错,她十几下,就把那厮给打死了。”

    阿狸吐了吐舌头:“以后我见了她就远远地躲了去。”一转眼,看到了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方才在山中跟随着朱瞻基的随从,阿狸忙转身背对着他。却听得那人道:“阿绣姑娘,你在这里,阿锦姐姐找你哩。”

    阿绣忙拉着阿狸离开,阿狸问:“这个人又是谁?”

    阿绣道:“是长孙殿下的长随海涛。”说完不再理解阿狸,匆匆去堂找阿绵。

    原来是个小宦官,倒长得肥肥白白的。阿狸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看,贵客进门,阿锦当然不会让她个毛丫头去侍候,同时也顾不上来管教他。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在外面多待些时候。她晃晃悠悠地来到后面园中,此时天气已热,她方才跑了半天,身上烦燥难耐,看看湖水清凉,便坐于湖边石上,脱下鞋袜,双足泡在水里,顿觉浑身清凉。

    一阵脚步声起,阿狸回首侧目,只见扶风走了过来。扶风蓦得见到阿狸,怔了下,再见她两足摇荡水中,吃惊不小。当时女子裹足,双脚更是不能示于人前,这个姑娘倒全然不顾,一双天足就这么在水里上下左右晃荡。

    阿狸看到他,咦了一声,往他身后看看并无他人,便道:“扶风扶风,你从来不离你家殿下左右的,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人?你偷懒吗?”

    扶风忙道:“姑娘取笑了,我怎么敢啊。”阿狸笑道:“叫我阿狸。那你怎的出来了,你家殿下片刻也离不开你的。”

    扶风道:“长孙殿下和四殿下在那里说话,让我们几个先行出来了。”想来有什么背着人的话。阿狸一咧嘴,冲扶风一扬眉:“天气炎热,看你也一头汗,要不要也泡泡脚,舒服着哩。”

    那扶风骇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间,慕容秋风远远地走了,看到面前的情景,冲阿狸道:“好啊,正说怎地看你不着,原来却在这里快活。小心阿锦看到了责罚于你。”

    阿狸笑道:“今日贵客,她哪里顾得上我,还怕我笨手笨脚砸了茶碗呢。”说着扬起一只脚,道:“要不要下来?”慕容秋风看看扶风目瞪口呆的表情,对阿狸道:“你不要吓坏了扶风,他哪里见过你这样的骇人之举。”

    扶风一直跟随朱高爔,也见识过阿狸的种种与众不同的行动,但今天这种众目睽睽下泡脚的举动,却是惊天骇俗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道:“阿狸姑娘天真烂漫,原不太懂得中原礼法,在这里,是不能、不能以足示人的。

    阿狸嘻嘻一笑,冲他吐出两个字:“迂腐!”

    慕容秋风现在已被阿狸训练地见怪不怪,笑道:“流萤山庄任你胡闹便罢了,等明日回到南京皇宫,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再放肆。”阿狸一怔道:“回南京?”

    慕容秋风颇有兴趣地道:“四殿下离宫时间久了,自然是回去,你自然要跟着他去宫里。听说宫里的姑姑们对新人都不错的,我倒想想她们会怎么对待你呢?”

    阿狸想想,去南京也不错,终日在流萤山庄也腻味,换个环境也不差,宫斗?哈哈,想吓唬本姑娘!转眼看到慕容秋风贼兮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咧嘴道:“笑话,她们对付我?恐怕她们会后悔见到我呢!“抬起脚来,撩起一串水花向慕容秋风甩去。

    慕容秋风闪身躲过,见诈唬阿狸不成,颇觉无趣,转身离开,口中长吟道:“西湖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西湖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扬长而去。

    扶风也正想离开,阿狸道:“你家殿下跟长孙殿下说些什么呢?”

    她一口一个“你家殿下”、“你家殿下”地对扶风说话,扶风笑道:“阿狸姑娘,莫要‘你家殿下’的呼唤,殿下是我们的殿下。”

    阿狸取笑道:“非也非也,他去哪你去哪儿,片刻也不分离的,形如一人,自然是‘你家殿下’。你就是他的影子,不对,就象老婆一样!哈哈,如果以后你粗殿下娶亲,你也要象现在这样形影不离吗?”

    扶风又吓了一跳:“阿狸姑娘……”

    “叫阿狸!”阿狸送他一个白眼。扶风忙道:“哦,哦,阿、阿狸,我的职责就是要保护殿下,时时不离殿下左右。”

    阿狸笑道:“所以嘛,我才问你方才他们在那里谈些什么。”扶风道:“我离得远了些,殿下说话声音很低,没听到什么。”

    阿狸哼了一声,道:“听见你也会说没听到!”见扶风神情紧张,忙又道:“逗你玩呢,这么当真?”

    扶风松了口气,这个姑娘言语太厉害。

    阿狸用脚撩起一串水花玩耍,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到你家殿下身边服侍的?”

    扶风忙道:“有八九年了吧,那里殿下才十岁左右.”阿狸点头道:“怪不得冬儿提及扶风,总是称赞有加,原来你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转尔笑道:“这就更是‘你家殿下’了。”

    远远有人呼唤扶风,他应了一声,对阿狸道:“姑娘,扶风先行去了。”

    阿狸点点头,目送他匆匆而去。眼见日渐西沉,阿狸觉得腹内甚饿,想想从早到现在一直没有进食了,起身穿好鞋袜,来到大堂,迎面看到朱高爔正欲上楼,扶风在旁随着。并没有见到朱瞻基等,想是都各自回去了。

    她忙施礼问好。朱高爔嗯了一声,方踏上一阶楼梯,转身问道:“在你那个——那个年代,是否虎都演化为猫、狼也变化为狗了吗?”

    阿狸一怔,忙摇头:“哪里会那么快,虎还是虎,猫还是猫,狼自是狼,狗自是狗。”心下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她因为阿锦黑猫的事情心里发虚,倒也不敢多问。

    朱高爔点点头,又道:“今天一天倒没见到你,你可见到长孙殿下?”

    阿狸倒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道:“我在后山挖笋,不想遇到一只恶犬,是皇长孙殿下救了我,把那只狗给射杀了。”

    朱高爔嗯了声,转身上楼。阿狸暗暗出了一口气。

    朱高爔却忽又转身说道:“长孙殿下射杀的是只狼,不是狗。”

    阿狸哦了一声,脸上瞬间发烫,恨不得现在地上出现个缝隙。她看了扶风一眼,扶风的脸亦憋得通红,却不敢笑,阿狸气不过,在他身后狠狠捅了一把,转身离去。

    扶风吃痛,哼了一声,朱高爔已上了楼,头也不回,却悠然道:“知道什么叫作恼羞成怒了吧?”

    次日一早用过饭,玲珑水榭便聚集了许多人,还有一位四十多岁身穿官服之人,阿狸瞧着有些眼熟,一众人都在书房商议些什么。阿狸进去上茶,等到慕容秋风身边时,只见他笑了笑,轻声道:“是狼?是狗?是狼是狗?”

    阿狸见人多,也不敢造次,装作没听见,上完茶出了房门,却见扶风站在窗边。她走过去与他并排站立,扶风看了她一眼,道:“你作什么?”

    阿狸道:“与你一起保护你家殿下啊。”

    扶风不敢多说,阿狸一笑,问道:“那个肥肥胖胖的官员是谁?”

    扶风从窗里瞧了瞧,道:“杭州知府虞谦虞大人,说是马上要上就应天府,调任史部任左侍郞,今天过来辞行的。”

    阿狸哦道:“左侍郞啊。”

    听到房内朱瞻基道:“小王叔,莫如趁虞大人上京之时,我们一起同去,路上也有个照应。我父王也是如此意思,再三交待一定要把小王叔接回去。”

    朱高燨不语。又听朱瞻基道:“再者皇爷爷这两日也回京了,我在北京时,皇爷爷就一直惦记小王叔,如果此番回来,不见小王叔,定会询问原因,还请小王叔体谅下我们,早日回去的好。”

    只听朱高爔道:“这个无妨,我自会休书与皇上,告诉他杭州地方甚好,我想在此多待些时日。”

    阿狸悄声问扶风:“殿下为什么不想回去?”

    扶风笑笑,不言语,阿狸翻翻白眼,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了,还是忍不住要问。

    却又听朱瞻基道:“我来时,母妃也一再叮嘱,请小王叔务必回去,她惦记得很呢。”

    阿狸曾听阿绣言在朱棣皇后故后,是太子妃把朱高爔接来养育,此刻朱瞻基搬出她来,想是自是大有深意。

    果真没再听朱高爔言语,听得慕容秋风道:“四殿下身体还有微恙,长孙殿下也莫着急,几日后胡濙大人会过来,等他看过了再作决定,如此可好?”

    百里飞雪也道:“极是,四殿下身子要紧,长孙殿下暂时缓缓,也容四殿下考虑一二。”

    一旁的那个虞谦也连连称是。朱瞻基便不再多说。

    不一时房内人纷纷起身,想是结束了,阿狸忙把房门开启,里面的人慢慢地出了来。

    慕容秋风见了她,又是嘿嘿然道:“是狼?是狗?”

    阿狸突然大声道:“你说什么?哦,侍郎是狗?你骂谁?谁是狗?侍郎——是狗?!”

    一时旁边的人都停下脚步,那虞谦面现怒色,慕容秋风没料到阿狸来这一手,尴尬之极,忙道:“不是,不是,虞大人不要误会了。”

    虞谦甩袖愤然离去,慕容秋风挥手要打阿狸,阿狸忙躲到扶风后面,慕容秋风道:“回头再找你算账!”忙去追赶虞谦解释。

    阿狸从扶风后面探出头,悠悠道:“知道什么叫作恼羞成怒了吧?”

    扶风一惊,看看一边的朱高燨,指着她道:“你、你怎么......?”当时她明明已走开了,怎么听到四殿下说的那句话。

    阿狸转到他前面,把他手指头弯了回去,得意道:“我有千里耳啊!”洋洋而去。

    朱瞻基在旁边看得好奇心起,昨日初见阿狸,只道是个无知的丫头,却不想言语伶俐,古灵精怪。不禁奇道:“小王叔,你哪里找来这么个丫头。”

    朱高爔微微一笑:“这个么,可不好找。”

    朱瞻基看着阿狸的背影,颇有兴趣的一笑。朱高燨立即警觉起来,道:“你想做什么?”

    朱瞻基嘴角微扬,道:“这个丫头挺有意思的。”

    朱高燨心中一沉,马上道:“她跟你身边的女子不一样,你趁早少打她的主意。”

    原来朱瞻基年纪虽然不大,却自小风流,对身边的女子亦是呵护有加,很是惹她们喜欢。不过他却很不长情,过一阵子便摞开了手,倒是徒惹不少女子伤心。今日忽然对阿狸产生兴趣,朱高燨怕他故态重发,急忙警告他不要对阿狸有想法。

    朱瞻基听朱高燨脸色凝重,倒是好奇起来,笑道:“小王叔从来不干涉我的事情,怎么今日这样紧张起来?莫非你——对这个丫头有兴趣?”

    朱高燨盯他一眼,道:“懒得理你。”转身离去。朱瞻基微微一笑,也随即离开。

    一时众人散了去,阿锦便差阿狸送几把金陵折扇给慕容秋雨,却原来是朱瞻基从南京带了来,为南京栖霞龙潭的名家所制,阿锦便打理着四下相送。阿狸忙接了过来前往慕容秋雨住处。

    路过西苑,隔着花墙看那满园桃李,想前些日子还是桃李花开,争相斗艳,今日却是残红片片,枝头亦已春意全无,不禁感慨春光之短。

    来到秋雨住处,还未进入庭院,便听到几声琴声,举目望去,却见慕容秋雨正端坐窗前抚琴,一旁立着百里飞雪。两人不时四目相对,满脸情意。阿狸曾听冬儿说慕容秋雨琴弹得极好,如今听去,却是轻灵清越,她幼时父母迫习琴练舞,琴曲倒了识得几曲。听得却是《高山流水》,悦耳琴声中,她想起昨慕容秋雨与百里飞雪自幼指腹为婚,又同是武林世家,虽然一南一北,但亦少不了青梅竹马的情份,这其中一定有许多美好的故事发生,只是不知那个阿狸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此时见二人站在一起,愉宛如璧人一般。

    听得一曲终了,阿狸拍手道:“好!”

    百里飞雪一怔,慕容秋雨亦吓了一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就爱吓人。”阿狸笑道:“要是出声了怎么能吓到你呢?况且这么好听的琴声,怎好打断呢?再者你们二人这般含情脉脉,哪里会注意到旁的呢。”

    百里飞雪一笑,脸色微微发红,道:“此番再见,阿狸倒似比小时候能说会道了。”阿狸笑道:“多谢夸奖。”慕容秋雨却道:“就是牙尖嘴利的,你偏还夸她,越发让她得意了。”

    阿狸一边将那折扇递与闻声进来的小丫头,一边打趣笑道:“高山流水知音少,只是我不知道,你的知音是哪个?”

    慕容秋雨听得她取笑之语,却也抿嘴一笑不语。

    阿狸笑道:“听余婆婆说我小时跟你抢飞雪哥哥,不知真的假的?”慕容秋雨看看百里飞雪,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尽是喜悦之情。阿狸哼了声,斜睨下慕容秋雨,道:“秀恩爱死得快,你们两个少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惹得恼了,便把你的飞雪哥哥抢过来。”

    慕容秋雨道:“刚刚夸你会说话伶俐,这会子就卖弄口舌了。”百里飞雪亦笑道:“阿狸真个与小时候不一样,那时她话也说不全的,看看现在,人也出落得好看了。”

    阿狸笑道:“那么我与你的秋雨妹妹,哪个更漂亮呢?”百里飞雪不曾想阿狸竟有此问,看看二人,倒不知如何开口了。慕容秋雨横了阿狸一眼道:“真真现在脸皮城墙还厚了。”

    阿狸忽想起什么,道:“倒忘了问了,飞雪哥哥为何与那长孙殿下一起出现在山庄,难道也如我这般作了长孙殿下的侍从?”

    百里飞雪笑道:“我奉父命回京向朝廷送些军情,却为皇上留了下来,说长孙殿下眼前缺少人手,令我暂时在他跟前侍候,待有了合适人选,便放我回北漠。”阿狸奇道:“这个皇帝也是奇怪,偏偏爱找江湖人氏来充当侍卫。”

    百里飞雪道:“只是暂时守得他们的安全,也算不得侍卫。我们不久便会回南京,慕容兄长此番是要随着四殿下一起去的。”

    阿狸道:“又是那个皇上的命令?四殿下身边有扶风了,还要慕容作什么?”

    百里飞雪笑道:“皇上说四殿下常在宫外居住,恐不安全,是以这次又特意令慕容兄长常伴四殿下左右。”他说着又看看秋雨,此番慕容秋风去南京,流萤山庄就只好由她来打理了,又想着二人不日又将分别,心内泛起不舍之意。

    阿狸却不在意,她坐了下来,翻过琴来,不经意地在琴弦上拨弄。她不曾想在学校学的琴曲在明朝却也可以派得上用场了,这古琴虽说不是极为拿手,几支曲子却是弹得出来的。她信手一划,对百里飞雪道:“飞雪哥哥,听我一曲如何,只是我手法生疏,在你秋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你只不要取笑于我。”

    百里飞雪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琴,我们却不知道。”

    阿狸扬脸一笑,拨动琴弦,边弹边随口吟道:“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起,红妆迎娶可愿意?却怕长发及腰,少年已有阿娇。待你青丝绾起,却倚他人展笑语!”

    慕容秋雨见她随手抚来,虽然技艺一般,但是所弹曲子却是从未听过,亦觉新奇,又听得所吟句子意境深长,竟然宛如眼前重现,百里飞雪也觉奇异,待明白所吟诗句意思,与慕容秋雨相顾而笑。

    却听到门外微有响动,三人转目看去,却慕容秋风,不知何时进来了,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听得阿狸曲子终了,面色很是沉重,目光凄迷,对阿狸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你吟的又是什么句子?”

    阿狸从未见过慕容秋风如此肃然之色,大为不解,目光流转看向秋雨飞雪。他二人已然收起方才欢喜之色,面容略带同情之色,慕容秋雨轻声唤道:“哥哥。”

    慕容秋风怔了怔,痛苦地道:“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眼睛忽热,长叹一声,是接着一声长啸,纵身向远处跃去,啸声凄切,响彻长空。

    慕容秋雨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了,哥哥还不肯放下。”百里飞雪劝道:“他已然很好了,不能再强求于他。”

    慕容秋雨道:“我看看他去。”往慕容秋风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阿狸惶惶不知所措,看看百里飞雪,道:“慕容他是怎么了?我,我可是作错了什么?”

    百里飞雪摇摇头,轻声道:“秋风大哥想起了旧事,心有所感,却与你无关。都是过去的旧事了,你也无需要去探个究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秋风大哥亦是这样。”

    慕容秋风平素嬉笑豁达,心里却也有无人知晓的苦楚,身上定有段曲折的经历,阿狸想到余婆婆说的阿樱,十之八九跟这个阿樱有关,飞雪既然不让她打听,想来大家都不想提及,如此也不好追问,姑且摞开罢了。百里飞雪见她低头不语,道:“你方才吟的是什么诗,我竟没有听过。”

    阿狸道:“不过是我们那里流传的一支曲子,我觉得甚是适合你和秋雨,故吟唱出来,不想竟惹出这般事来。”百里飞雪细细想着那些句子,微微笑道:“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