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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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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早上,一大早的玲珑水榭便来了不少人,皆是官员模样,想是知道朱高燨与朱瞻基要离开杭州了,故特来送别。阿狸无意中居然看到那个老和尚道衍也在其中。那道衍看到她时,竟然又盯着看了两眼。阿狸甚是不喜他看自己的模样,便躲到后院湖心亭中,反正阿锦也不使唤她,她倒落得逍遥自在。

    她正看着湖中鱼儿跳上跳下时,忽然看到那老和尚远远地走了来,却是独自一人,并无人陪同。阿狸心中奇怪,这后院地方,一般人是不会进来的,纵然进来,也有玲珑水榭的人相随,这老和尚怎么一个人摇摇摆摆地来了呢?

    迟疑间,却见那道衍竟然走进亭子来,阿狸眼大眼睛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她忙站起来,道:“大师可有事情么?”

    道衍示意她坐下来,她却不愿意,道:“大师有何吩咐?如果没有,我却有事要走了。”转身便走。

    道衍在她背后道:“你急什么呢?我有话要与你说呢。”

    阿狸道:“请说。”却不肯坐下来。道衍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不喜欢与我聊天啊。那就请便吧。”

    阿狸心想跟你个老头子有什么可聊的,还是个和尚!便要走时,听到背后道衍轻声道:“2016。”

    阿狸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身来,不相信地看着这个和尚,道:“你说什么?”那和尚见她回头,便笑道:“我没说什么。姑娘请便吧,想来跟我这么个老腊肉说话无趣得很,哪里像那小鲜肉一样讨你喜欢呢?”

    阿狸指着他惊得合不拢嘴来,道:“你——你——”急忙在他对面坐下来,叫道:“你来自2016?”

    道衍和尚意味深长地看看她,道:“你来自哪里呢?”

    阿狸又惊又喜,她打量着道衍和尚,道:“你也是穿越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心中如同见到亲人一般。

    道衍和尚亦神色激动,叹道:“想不到啊,在这里二十多年了,在快要死的时候却见到了来自同一时空的人。真是意外之喜。”便将他的事情细细告诉阿狸,原来他在现代社会时也叫做姚广孝,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某一日在洛阳的龙门石窟游玩之时,莫名其妙地就在伊水河边卷入漩涡之内,醒过来就发现来到大明朝,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变成了明朝第一奇人道衍和尚,是朱棣身边的大红人。幸好他在大学修的就是历史,道衍和尚的事迹他甚是熟悉,竟然在大明朝混得风生水起,作起了真正的姚广孝来。

    阿狸听他的事迹更是厉害,不禁咂舌,道:“你在这里二十多年了啊?可你是2016年穿越过来的啊?怎么我们那个时空几个月,这里就几十年了呢?”

    姚广孝摇头道:“过去古人也说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还有黄粱美梦一人生之说,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可能就是那些宇宙间不能解释的奇迹现象吧。”

    阿狸点头道:“也就这么想吧。”又想起朱棣来,便道:“朱棣造反是道衍和尚挑唆的,得到天下也是这和尚鼎力相助才打下的。幸好你学的历史,不然朱棣的江山怕是打不下来,后代的历史便要改写了呢。”

    那姚广孝道:“谁说不是呢,那道衍的一生我知之甚详,便一心一意的作起他来,现在作了这么久,倒真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和尚。那日在园子里初次遇到你时,你冲着婢女比了个OK的手势,倒把我吓了一跳呢,那时便怀疑你是不是来自未来。”

    阿狸便想起那日遇到阿绣带着他去见朱高燨,她无意的一个举动让姚广孝起了疑心,便笑道:“也就是你,旁人是不明白的。”

    姚广孝又道:“后来在灵隐寺三生石边又听你说六百年后,我便断定你就是来自未来。”又感慨道:“在这里多年,我都把自己当作是明朝人了。今日看到你,才意识到我是谁。你呢,说说你的故事来。”

    阿狸便把自己的事情也告诉他。姚广孝听完后,道:“整个宇宙都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我能来到这个时空,定时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个道衍和尚,朱棣赐他名字作姚广孝,我的名字竟然与他相同,想来有些缘故。而你也一样,竟然也来作起这里的丁婴宁,想来你也有要来的原因,只是暂时不知道而已。”

    阿狸奇道:“你来的原因是什么呢?”姚广孝笑道:“自然是作这里的姚广孝了。”阿狸道:“废话,那么我就是来作这里的丁婴宁了。”姚广孝点点头。

    阿狸望着他,忽然道:“我历史只知道些皮毛,你在这里混得日子不错,倒是教教我嘛,这漫漫岁月的,也让我混下去才行。”

    姚广孝笑道:“我看你混得不差么,皇子皇孙的都围着你,惬意的很。”阿狸白他一眼,道:“你这老头不实在的很。”姚广孝急忙道:“什么老头?在现代社会我也只有二十四好吧。我家人都叫我阿孝,你也这么叫吧。人家穿越都变成俊男美女,我穿越却成了个老人家,而且是个和尚,还是个丑和尚。真是不公平的很!”恨恨不平的样子。

    阿狸摇头道:“你也说了你这般老了,又是个和尚,我叫你阿孝,非被他们当成神经病不行。这可不行!”

    姚广孝哼了一声,道:“当然是在私下的场合这么叫我嘛。你还别不相信,我在现代社会那也是帅哥一枚。”阿狸撇撇嘴,姚广孝分辨道:“真的,将来你回去了,就去找我,看看我的真身,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阿狸愁道:“我们可怎么回去呢?”姚广孝翻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如果知道还怎么会在这里呢?”阿狸想想也是,复又想到不管怎样倒是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却是好事一件,又开心起来,道:“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有你我作伴,我们就当来此一游吧。”

    姚广孝闻言倒是怔了下,道:“你这心态倒不差,想得挺开的。”阿狸笑道:“不这么想还要怎么办呢?你也说了,我来这里便是作这里的丁婴宁,那么她这个角色我便好好的扮演下去了。”

    姚广孝一竖大拇指,道:“洒脱!佩服!”却又道:“我还正要问你呢,第一次见你,你还是这慕容家的人,怎么现在倒成了皇四子的侍女呢?怎么与皇四子牵连在一起了呢?”阿狸便将当日跳水的事情与他讲了下,却隐瞒了自己告诉朱高燨真实情况一事。

    姚广孝听完后,想想道:“看来你与他有着些渊源也未可知。只是这个皇四子——“他皱下眉头,阿狸急忙问道:”历史上这个人物有什么记载?我对历史不是很通,这个人也不知道。”

    姚广孝摇头道:“就是这个皇四子,我一直奇怪着呢,在历史上记载只有六个字:幼殇,生母不详。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狸吃了一惊,道:“这是几个意思?”姚广孝道:“夭折,生母不知道是谁。你文言文水平不行啊。”

    阿狸顾不得他的嘲笑,惊道:“夭折?他现在都有二十了吧?早过了夭折的年纪了。”姚广孝道:“要不说我也正奇怪着,按着记载他应该在婴幼儿时期便不在人世,如何还能活到现在呢?我每每见到他就觉得诧异,但又想到他生得太过美丽,堪比宋玉卫玠之流,如果早逝了岂不可惜?”

    阿狸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她将老头子三字咽下去,道:“也觉得他漂亮吗?”姚广孝知道她话中所指,瞪了她一眼,道:“古人都说宋玉卫玠是美男子,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们,可总想,也只有皇四子这般的品貌,才不辱没这个称呼。”

    阿狸笑道:“可不是么,我初次见到他也是吓了一跳,世间竟有这般人物。”却忽地想起方才姚广孝的话,道:“幼殇,生母不详——他妈妈不是徐皇后吗?怎么又不知道是谁了呢?”

    姚广孝忙道:“这便是我下来要警告你的话——他虽不是徐皇后亲生,但是皇宫中人人都道他皇四子,是徐皇后幼子,并不知道其生母另有其人。这事你心中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阿狸奇道:“干嘛这么危言耸听?他亲生妈妈是谁呢?”

    姚广孝沉默半晌,方道:“他生母自然是皇上的妃子,刚生下他便没了。皇上对这个儿子爱逾掌上明珠,对天下都说是徐后亲生——你千万如此记得!”姚广孝再三交待。

    阿狸点头道:“原来生母早早没了,倒是可怜的孩子。”又不以为然道:“是不是皇后生的又怎么样,宫中那么多人,难道朱棣说是皇后生的就是皇后生的吗?总有人知道事实吧,朱高燨也这般大了,不会一点也察觉不到吧?”

    姚广孝摇头道:“那皇上金口,当然说是就是!就算知道他非皇后亲生,也不敢说些什么。宫中太监宫女,这许多年来差不多换过了,自然不知底细,纵然有些老人听到些传言,也不敢胡言乱语。这个皇上脾气可不大好,历史上也赫赫有名杀人如麻,谁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至于皇四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谁也不清楚,没人傻到去问他这个问题——”盯了阿狸一眼,道:“你会去问吗?”

    阿狸叫道:“开玩笑!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再说这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问来作什么?”心中却有些惴惴,问道:“书上说朱棣喜好杀人,真的是个暴君啊?”

    姚广孝却笑道:“后世书上多记载永乐大帝性喜杀戮,特别是对建文皇帝的旧臣,尤其是方孝孺,被灭十族,谪戍者八百多人,外亲坐死者复千余人。还有练子宁之死,弃市者一百多人,九族亲家之亲,被抄没戍远方者又数百人,等等等等,黄观、齐泰、黄子澄等之死皆是如此,所以世上的人都说这个皇帝是个暴君。其实没有个铁腕手段,如何能成为一代大帝呢?李世民都说是个好皇帝,不也在玄武门之变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他杀的人少么?朱棣这个人,不能说是一个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好皇帝,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大明朝威震海内,万国来朝,难道不是他的功绩吗?古来历史中对他的评价不一,明史中的最为中肯,史上说他即位以后,躬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阿狸自知文学水平有限,听他后面一大串四言五言的也是糊里糊涂,只明白个大概,有心细问,又怕他嘲笑自己,便忍下不言。后来看他说完后还是咂舌不巳,摇头感慨,便笑道:“听你的口气颇有为朱棣翻案的意思啊,怎么,现在已完全融入道衍和尚的角色了?呵呵,知道这个天下是你陪他打下的,你自然会向着他说话。”不待姚广孝辩驳,忙道:“我问你啊,这个朱高燨好像总有许多心事一样,朱瞻基这许多人来请他回宫,他只是不太情愿,是因为什么呢?”

    姚广孝叹道:“还是为什么,皇家宫中的戏你也看了不少,自然知道宫中最大的事情就是争权夺位,这个皇上啊,这些年来为着太子的位置也是一直烦恼。”

    阿狸奇道:“太子不是已经有了么?朱瞻基的老爹就是啊。”

    姚广孝闻言,忙道:“你还是改改你的称呼吧。张口闭口朱棣朱瞻基,他们的大名也是你这么大喇喇的叫着?趁早养成好习惯,不要像连续剧里的小角色,活不到第二集去!”阿狸忙道:“对着你我才这么讲,对着外人自然不敢了。不过你说的对,我是要养成习惯才好。”

    姚广孝见她机灵,倒是笑了笑,便与她说起朝中一些情况。朱棣共有四子,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四子朱高燨,长子朱高炽是高皇帝朱元璋在世时就封的世子,朱棣登基后理应顺其自然立为太子,但朱棣心中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倒是对次子朱高煦颇为倚重。那朱高煦文武双全,行事颇有朱棣之风,更在靖难之役立下大功,几次在危难关头救出朱棣。朱棣登基后基于各种原因立朱高炽为太子,然则心里却几次动了更换太子的念头,最后却都不了了之。朱高炽从世子到太子,一直谨慎处事,待人仁厚,很是得朝中文官的支持,而朱高煦则深得武将拥护,是以朝内党派斗争不断,分为太子党和汉王党,朱高煦被封汉王,自诩颇高,且素有大志,在朱棣的纵容下对太子之位自然虎视眈眈。太子与汉王在朝内各有拥趸,数年来两派之争相持不下。朱棣亦对此头痛不已,却不知这起因却是因他而起,他是不折不扣的始作俑者。

    阿狸听了这些,不解道:“太子与汉王相争,关朱高燨什么事,他烦恼些什么?难不成他也惦记着这个太子的位置?”

    姚广孝笑道:“这可有些冤枉他了。皇上这四个儿子之内,也只有他从来没被牵扯进皇位之争中。他年纪较三个哥哥小着不少,且性情淡泊,加之身子虚弱,经常在宫外休养,就与党派之争更扯不上关系了。不过他虽无心其中,却挡不住别人的拉拢。他的三位哥哥知道皇上心中最疼他,也极力想将他纳入自己派系之中,偏这位小爷年纪虽小,主意却正,对几位兄弟恭敬有加,并不参合其中。这也只能说是当年徐皇后教育有方。徐皇后秉性善良,宽厚待人,三个亲生儿子却很不像他,倒是这个四皇子性格与她有些接近。只可惜徐后早死,太子妃便成了四皇子最近的人,自然而然的,他也被划入太子一党了。他心中甚是不喜党派之争,是以亦不喜在宫中多待,这几年多留连宫外,便是这个缘故了。”

    阿狸点点头,道:“这却是为难了,都是哥哥,帮哪个不帮哪个是叫人头疼。不过——你是哪派的人呢?”

    姚广孝笑道:“我自然是皇上的人。”阿狸便道:“马屁精!”姚广孝正色道:“按着道衍的思想,我是要站在太子这一边的。”

    书上记载道衍身披袈裟,看似是地地道道的和尚,但是出谋划策,实是货真价实的军师,在他助朱棣夺下江山后,衣锦还乡,本来想着家人和乡亲们定能热烈欢迎他,谁知他唯一的姐姐和少年时期的好友闭门不见他,只让人捎了两句话:“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因为当初朱棣的皇位是从他侄子朱允文手中夺来的,朱允文又是朱元璋亲立的继承人,所以遭到不少朝臣的反对,靖难之争使许多百姓失去家园亲人,给当时社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且朱棣登基后大肆杀戮忠于建文帝的臣子,许多人都把这些杀戮归于姚广孝身上,说如果不是他当年煽动朱棣靖难,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被灭族,因此许多人恨朱棣,更恨当初蛊惑朱棣造反的姚广孝,就连他的至亲好友也认为是他犯下的错误。众叛亲离使道衍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拒绝了朱棣的赏赐,白天穿官服上朝,晚上回来就换上僧袍,吃斋念佛,以赎当年杀戮带来的愧疚。他唯愿天下不再征战,百姓安居乐业,这个心愿也只有心地仁厚的皇帝才能实现,是以他再三比较,朱高炽饱读诗书,待人宽厚,将来以文治国,国家定然欣欣向荣,朱高煦却深有朱棣之传,崇尚武力,如果他作了皇帝,怕是战争一直会不断。思前想后,便决定选择朱高炽。只是他深知朱棣,是以表面上不作选择,只是暗地里支持,朱高炽多年来在太子位置上没有被换掉,亦与他的暗中相助分不开。

    阿狸听他说罢,道:“反正历史上就是太子朱高炽作皇帝,你当然也只有这么作,难道你还要篡改历史啊。”

    姚广孝连连摇头道:“那可不敢。再说我也这般年纪,眼看活不了几年,在朝中也是半退休状态,何必招惹那么多的是非呢。我现在啊,闲的时候就南方北方的逛逛,混日子吧,时间一到,我还是赶紧回现代社会要紧。”

    两个人在亭子里东拉西扯地一直说个不停,阿狸从他那里也知道了不少历史知道。直至日头西沉了,阿狸方才叫道:“呀,都这时间了。咱们也说得太久了,他们不会在背后嘀咕我们吧?”

    姚广孝站起身来,道:“随他们说去,反正我这个老和尚总不至于对你这么个小丫头有非分之想吧。”复又笑道:“要是回到现代,说不定我就追求你一下呢。”阿狸笑道:“追我的人可不少,你可想好了。”

    两人前后到了前厅,姚广孝向朱高燨朱瞻基告辞,朱瞻基请他留下用晚膳,他婉言拒绝,只好令人送他出去。朱高燨看着阿狸道:“你们在亭子里说什么呢,这许久时间。”

    朱瞻基亦道:“可不是么,本来想过去瞧瞧,小王叔却只不让,怕打扰你们谈正事。”阿狸笑道:“哪里谈正事?他净问我一些海外风土人情,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朱瞻基笑道:“阿狸就是有这个本事,跟你聊天总是很愉快,想必少师亦是如此。”

    阿狸笑得如花朵一般,道:“真的啊,我想不到我这么受欢迎。”朱高燨道:“人家一句客套话,你就当真了。”朱瞻基忙道:“我可不是客套话,是发自肺腑之言。阿狸不要信小王叔的话。”

    阿狸笑道:“我这人向来选择性记忆,只记好的话,不好听的话就当放——”她看看朱高燨,不敢往下说。朱高燨盯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朱瞻基却悄声道:“就当放屁了。”

    阿狸笑道:“你一个皇太孙,说这句就有伤儒雅了。还是莫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