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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遍布石块钢筋,车子一路晃晃颠颠,开得也不快。太阳的红光越来越沉闷,短瞬的一闪后便又低落下去。
石中剑知道,黑暗马上就要来临。夜晚是那些怪物的主场,自己大意不得。他将车子停在了资河桥前,搜出车内所有的武器香烟,便下了车。
两把92式手枪,石中剑瞧了瞧,默默将它们别进了腰间。目前黑市最多的流通手枪是有些过时的52式,很多是自制的,工艺有好有坏,不少作坊都设立在乡间,一些有经验的老农都能做出几把,只不过开枪效果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92式的警用枪,平日流通市场还真不多见,石中剑也不知他们是搜刮了警局还是本身就有。
他翻跃过桥头的铁栅栏,走到了另一片区域,悄悄潜入了建筑覆盖下的黑暗中。
离开这里已经快六天了,癞老四还在不在那儿?石中剑心中清楚答案。
可他还是莫名地想去看一看。他发现自己已无处可去了。
这儿似是发生过一场大战,越是往前,越是触目惊心。
电线杆无力地斜杵着,龟裂的地面被撬开,裸露出底下一大堆报废的线路。附近的窗玻璃几乎碎光,渣片铺满街道,倒映着黑魆魆的天空。不远处,一幢楼似乎倒了下来,裂成三大截,撞成了不规则形。它已被烧成黑炭,没有一处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
烟尘如有意识的浮游生物,静静而又有规则地一飘一飘,扩向四面八方。
石中剑脚轻如猫,追赶着时间,希望在天完全黑之前到达原来的住所。
他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身旁的两幢楼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渗流出来。石中剑慢慢靠近,才发现那东西早已凝固。
是血!两栋楼之间的过道里,全是血!
“他妈的,这年头,连房子也流经血……”石中剑咕哝一声,朝里走去。
他要瞧瞧,这一大片血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脚踩在早已凝结的血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血液印出了他鞋底的形状,石中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他觉得自己就像走在软体胶上。
过道里堆满丧尸的残骸,腥臭难耐,石中剑捂住鼻子,依旧能闻到那股味道。
这是什么?丧尸间的互相屠杀?还是活人所为?
石中剑继续向前,终于走到了尽头。
半幢楼已成了废墟。
怪物和钢筋扭曲在一起,不知是谁压缚住了谁。石砾碎块堆成了一座城堡,几条手臂腿脚插在其中,像是现代艺术。
一眼望去,起码有百余具残躯。
石中剑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感到手有些发颤。他已看出,这里许多肉块残躯的切口都是平滑整齐的。凶器就像激光刀刃,能精准而又快速地切割躯体。
冷风一刮,几十余颗头颅在地上滚动,脖颈上拖出的气管残渣摩擦着地面。
饶是石中剑这种见惯生死的人,此刻都是全身发怵。
“他……他妈的!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坐了几年牢,出来别人连擦屁股都不一样了……”石中剑捂着鼻子,慢慢朝前走。
他尽量远离所有的残余躯体,只是远远望一眼它们的容貌。这些怪物剩半个身子都能重新活过来,不小心被脚边的哪只咬一口就亏大了。
石中剑忍着恶心,辨别着每一张狰狞的脸。
不是。
不是。
这只也不是。
他想知道姓吴的半瞎子有没有死在这里,可每一个残破的身躯都不属于那个人。
石中剑一路查看,着了魔般越走越远。尸体铺成了一条路,像是在给他指引方向。
前面是个垃圾场,各种垃圾堆地跟山一般高,石中剑捂着鼻子走近,却发现这儿竟然是臭味最少的地方。
许多怪物姿势诡异地倒伏在垃圾边,不少甚至脑浆迸裂,脖子以上只有一滩肉泥。石中剑抬起头看了看,知道它们都是从上面掉落摔死。
他忽地踢到了一条腿。
石中剑吓了一跳,连忙朝后一跃。他定睛一看,只见垃圾堆里冒出个下身,稍朝上处,有两根手指头戳了出来,摆出胜利“V”字。
这家伙倒也有趣,死都死了,还这么得瑟。
石中剑轻笑一声,忽然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他拨开周围的罐头垃圾袋,抓住那家伙的脚,将他拔了出来。
这是个很年轻的家伙,虽然脸上都是污垢,难以判断,但应该比自己小。一头乱蓬蓬的乌黑卷发已结成了发块儿,黏在湿漉漉的额头鬓角边。脸庞虽不如刘义中秀美,可却孔武有力,有一种阳刚美感。
这家伙也不像寻常丧尸,表情狰狞,脸色铁青。他皮肤惨白但不发灰,还微微蹙着眉,似有什么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看样子,还没死多久。
他是怎么死的呢?
石中剑撩起他的衣服,看见腹部处有个弹洞,不大,却贯穿了身体。鲜血已经凝结,大块血污固滞在伤口边,厚重地掰都掰不下。
那人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看样子“V”字形也不是他自愿摆的。
真他妈可怜。
石中剑看了看自己黏满鲜血的鞋子,叹了口气,开始解起那家伙的鞋子。“死人衣物沾晦气,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细细琐琐地脱完鞋子,发现自己的两个裤管已被血水浸透。石中剑想了想,又将目光移到了那死人的裤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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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好痛。
我怎么了?我在哪里?谁在动我?呃……呃……我的伤口……
张沫白悠悠转醒,眼前一片混沌黑暗。
他呆了十余秒,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直接从楼顶跳了下来,摔在了山般高的垃圾堆里。
股股腐烂腥臭挤入他的鼻子,在胸腔安了家。张沫白想用手捂住鼻子,擦擦眼睛,可发现完全没有力气。他举不起手,扭不动头,眼前的浑浊如柳絮样飘来飘去。
我……死了?这算什么?灵魂出窍?
张沫白没有恐惧,只有遗憾与释然。自己终于解脱了吗?这样也好,就是……就是苦了翠翠梁雪仪他们,不能再陪着了。爸妈呢,自己能见到吗?
同时张沫白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还能感受到痛?灵魂都从肉体上剥离了,还能有到痛感?那自己死得那么惨,今后岂不是一直要这么痛下去?
“我……我靠啊!”张沫白大声呼骂,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视野一晃一晃,腿脚似乎还在被人摆动。
张沫白努力低下头,却发现脖颈像是被人固定住了。他没有办法,只能移动眼球。
只见一个肌肉发达的黑衣男子似乎正脱着自己裤子,袖口上还全是血。
这人是谁?传说中的黑无常?这是要让自己赤条条的来,再赤条条的走?张沫白想了几秒,脑中突然一声霹雳——自己这是……下了地狱?!
“你们搞错了!喂!喂!”张沫白大喊:“我是好人,查查什么……生死簿!我他娘的真的是好人!我应该上天堂啊我靠!”
石中剑忽地听到了“嘶嘶”声,他警觉地扭头查看,却发现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继续脱起那“死尸”的裤子。
张沫白绝望了。他想起了听说过的地狱酷刑——剥皮,水煮,油煎,炮烙,挖心……哪一样自己能忍受?自己被子弹射中都疼得死去活来啊!
“等等!我还没死!我还没死啊黑无常大哥!我能扭头,我还能动脚趾,你误判了,你不专业!医生,我要叫医生!咦……咦……你……你!”
他看见了什么?
“黑无常”竟然开始脱自己裤子!他把自己的裤子脱!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沫白瞬间清醒!他这才看到旁边堆地高高的垃圾,那人也不是什么黑无常,分明就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原来自己……自己根本没有死!
想清楚了这一点,张沫白却根本不想欢呼。相反,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恐惧。
他早就知道这场灾难改变了许多人,甚至把人心中的恶逼到了无限大。可他没想到,有人会在垃圾堆里***奸的还是同性,奸的还是自己!
张沫白心中哀嚎,用尽全部力气抬起手臂,想把那人推开。
石中剑将那裤子已褪到“死尸”脚踝处,余光忽地瞄到了什么。他立马站起,拔出手枪,提上了裤子。原来那死尸已经尸变,变成了丧尸大军的一员。
只见那“丧尸”喉头涌动,手臂慢慢挥起,右手三根手指直挺挺戳向天空。
“诶诶诶!别开枪!我还没死!”张沫白疯狂大叫,可只能发出漏气手风琴般的声响。
石中剑看了眼挣扎的“丧尸”,轻声道:“兄弟,多谢你的裤子了。”
他将食指搭到了扳机处。
“嗝……我……嘶……嘶……”
石中剑眉头蹙起,放下了枪。那“丧尸”眼球没有变白,手极缓慢地左右摇摆,似乎在拒绝什么。难道……难道这人根本就没有死?
“你他妈的……还活着?”
“我……嘶……对……”
“你说什么?”石中剑听不到回复,索性按住他的手,将头凑到了他嘴边。“你说什么?”
“放……过……我……我……嗝……我……有……嘶……痔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