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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病房裡,顏偉告訴宋嵐昨晚發生的事,虞芩遺留下來的手機讓他吃足了苦頭,那恐怖的印記花了他一整個晚上才刷掉。
「沒有想到虞芩居然敢和他對質,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回想起虞芩平常安靜、溫順的模樣,宋嵐眼眶又忍不住泛紅。
「她是個很勇敢的人。」要和一個隨時可能殺死自己的人面對面說話,需要的不只是勇氣,顏偉不禁感嘆自己一開始對她的態度太過嚴厲。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宋嵐想到顏偉說的「死」字印記就感到不安,那死靈竟敢對顏家的人發出死亡警告,難道他對自己的祕密真這麼有信心嗎?
「不用擔心,我昨晚夜觀天象,見到紫氣自西北而來,今日定會有貴人相助。」顏偉眨眨眼神祕地說。
「貴人?」宋嵐皺眉苦思道:「什麼樣的貴人可以鎮住這些冤鬼?」
「妙有分二氣,靈山開九華。妳說這貴人的份量夠不夠?」顏偉語帶玄機的大笑,這是這幾天下來他笑得最暢快的一次。
「靈山開九華,是他!原來是他!」宋嵐喃喃重複,臉上現出驚喜之色,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我和他在妳心裡,地位差得可真遠呀!」顏偉看她欣喜的反應不禁頻頻搖頭,面露哀怨。
宋嵐睨了他一眼,目光顯得相當無奈,「你怎麼能和他比,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呀!」
「罷了罷了,我早該知道的。」顏偉整個人往牆角縮去,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可憐。
「別鬧了!」宋嵐拍著他肩膀輕罵道:「就算他肯出手,你也得想辦法找出那死靈的屍體,否則一切都是白費。」
「不急,妳瞧這是什麼?」顏偉揚了揚手上厚厚的一疊紙,神色有些得意,為了弄到些東西,他可是一大早就窩在學生會門口耶!
「你居然有辦法拿到,真是太厲害了!」宋嵐仔細看了那疊東西,半晌露出訝異的表情,她沒想到竟會是歷年學生入學資料。
「只要有心,什麼都做得到。」顏偉將資料分做兩半,將其中一份遞給宋嵐,「妳得幫我找出當年和月芽殉情那個男學生的資料,還有所有生辰和他一樣的男學生。」
「這麼做有什麼原因嗎?」宋嵐忍不住好奇。
顏偉解釋道:「使用靈魂切割的法術,分割的靈魂和本體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所以他們的生辰理論上不會改變——」
「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目標,就是這些和他生辰相同的人!」宋嵐手一拍,答案在電光石火間閃過腦中。
「孺子可教也!」顏偉豎起大拇指誇獎她,同時攤開手上的資料逐頁翻看,宋嵐見他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也低下頭認真翻找著,一時間病房內安靜異常,只聽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大概一個鐘頭後,宋嵐忽然咦了一聲,一手握住翻找到的資料,另一手在翻閱過的資料堆中找出一張泛黃紙卡相互比對,目光死死盯著上面貼的黑白大頭照。
「怎麼了?」顏偉一抬頭見她望著紙張發愣,好笑地開口喚她:「要妳找資料,妳怎麼對著資料發愣,難不成發現什麼帥哥了?」
「這兩個人,」宋嵐用手指指著上頭的照片,「他們的長像幾乎一模一樣。」
「人有相像、物有相仿,不算什麼怪事。」顏偉聳聳肩不在意的說,現在的重點是找出那死靈的其餘身份,方梓良和張岱不也長得很像。
「可是,」宋嵐吞了吞口水無辜的道:「這兩個人一個是你要我找的人,另一個是那位壯烈犧牲的張岱學長耶!」
「什麼?!」顏偉跳了起來衝到她身旁接過資料細看,照片上果然是兩張極為神似的臉孔,一個就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張岱,另一個叫做陳浩熙的,就是當年和月芽殉情的人。他們的五官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髮型和衣著完全不同,其中一人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若不是放在一起對照,還真不會將兩人聯想在一起。
他心生疑惑,低下看了兩人出生的時辰,可一個是八月、一個是六月,雖然日期相同,月份卻不一樣。
「應該是巧合吧!」他暗罵自己想太多,正要將資料還給宋嵐時,指尖不經意撫過月份的數字,突然感覺觸感有些異常。
顏偉迅速將資料再湊到眼前,仔細檢查紙張表面,發現張岱的出生月份被竄改過,似乎有人用很銳利的刀鋒一點一點小心的刮去上頭的印記,使數字看起來像八。
他猛的跳了起來,自手機裡翻出在方梓良生日時和他一起合拍的照片,三個不同的人,看起來竟然相似得難以分辨,而方梓良的生日也和他們一樣。
顏偉回想起張岱日記中的內容,當時無法理解的癥結點茅塞頓開,他用力敲著自己腦袋道:「方梓良、張岱、陳浩熙!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哈哈哈!」
***
「顏偉!顏偉!你沒事吧?」宋嵐擔心的推推他,該不會是看資料看傻了。
「小嵐我知道了,我終於解開所有的環結了。」顏偉興奮的跳了起來,臉頰因情緒激動而漲紅。
「什麼意思?」宋嵐反應不過來,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張岱在日記中曾提過,月芽帶他下地府看孽鏡台的事情,讓他受到很大的打擊。我起先一直想不通,現在終於明白了!」顏偉肅然道:「難怪那死靈會如此大膽的認為沒有人能找到他的屍體,好聰明的頭腦、好深沉的心思。」
宋嵐納悶地看著他,眼神還是相當困惑,睜大眼輕輕眨了幾下,一句話也沒有說。
「妳看這裡!」顏偉將紙遞到宋嵐眼前,要她檢查上頭出生月份有什麼不同。
宋嵐細細觀看後,發現張岱出生的月份被人刮去一半,結果看起來變成了八。
「我們一開始的想法是錯的,張岱會發現老校長的祕密並不是單純為了降妖除魔這麼簡單,而是在冥冥中受到牽引。有人刻意引導他,有意讓他發現這一切。」
宋嵐見顏偉突然扯到毫不相干的話題上,連忙打斷:「張岱的事情等以後有空再說,先找人才是……」
「你還記得張岱是怎麼死的嗎?」顏偉好似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問道:「一般人都認為殺人的喊救人並不合理,而陳浩熙的死靈就是利用人性的矛盾,才能達到他掩飾身份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張岱也被陳浩熙切割出的靈魂占據了肉身?!」宋嵐一臉訝然,有些難以置信。
顏偉繼續道:「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月芽會主動親近他,本身就有些不尋常,他自己應該也有注意到。」依月芽對陳浩熙的癡情,怎麼可能主動接近別的男子。
「可既然這樣,他又何必去消滅惡鬼?反正都是他自己呀!」宋嵐覺得有些難以消化,照顏偉的說法,張岱想消滅的惡鬼就是他自己,這非常不合理,人性通常會極力隱瞞真相的。「莫非他其實也是共犯?」
顏偉道:「那倒不是,他是真心想消滅惡鬼,只可惜他一直以為裡頭的惡鬼是月芽,留了幾分情面才會失敗,這恐怕也在陳浩熙的算計之中。他刻意誤導張岱的判斷,就是要利用他對月芽的感情好輕易地霸占肉身,可他沒有料到張岱寧死也不讓他得逞。」
「可陳浩熙為什麼要除掉自己分割的靈魂,而不是將它們吸收呢?」宋嵐問道。
「關於這一點我還沒有想通,但他肯定有其他目的。」關於這點,顏偉一時也還參不透。
「那是因為他要去除掉自己靈魂的弱點。」
一道稚嫩的嗓音突兀地插入兩人談話,他們同時轉頭,就見到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站在門口,身旁跟著一個表情相當緊張的護士,顯然是怕這奇特的訪客引起病人的不滿。
「對不起,這位小師父他……」護士指著那小和尚神色很是尷尬。
「沒有關係,讓他進來吧。」顏偉朝護士點頭示意,她見狀立刻鬆了口氣轉身離開。
「阿彌陀佛!」護士離開後,小和尚往前走上幾步,合掌高唸佛號,兩人見他年紀雖小可動作有模有樣,偏不知道是何輩份,竟不知該如何稱呼。
小和尚見此情景淡淡一笑:「地獄空時願始息;眾生盡後誓方休。小僧法號時清,見過兩位道門師兄、師姊。」
乍聞他自報名號,兩人反倒愣住,他們曾聽聞九華山空見大師收了一個弟子名喚時清,聰明靈敏,小小年紀就有過人的修為,誰知道見著本人還是挺震撼的。
時清見他們表情怪異,心知是因為他年紀的關係,也不生氣:「小僧承蒙祖師開示,特攜來金蓮錫杖助兩位一臂之力。」
「多謝地藏王菩薩慈悲。」宋嵐一聽,面露喜色,朝東北方恭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後又起身向時清行禮,「小師父一路辛苦了。」
時清拘謹地回禮道:「師父說了,這是當年師祖疏忽造成的災劫,還望地藏王菩薩顯靈盡早救眾生於水火。」
顏偉點頭道:「眼下我們已經整理出頭緒,只是對於小師父方才所說部份不甚清楚,能否請小師傅詳加說明?」
「小僧這次來,除了幫助兩位解決此事,另一個目的就是要對此人所為詳加說明。」時清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緩緩地開口。
***
原來當年陳浩熙在死之後心存忿恨,想盡方法要重生,甚至不惜利用月芽對他的感情,要她為自己奪取活人的身軀,可始終沒有合適的,每每才使用一個月,就出現毀損的現象。
後來他和月芽偷偷溜入地府書庫,查到一種極為險惡、叫做「靈魂切割」的祕法,可以將靈魂分成數塊轉世,如此一來,轉世後的軀殼就如同本體的複製,不會再有任何的不適。
唯一的問題就是,要占有軀殼必須先殺死分割出的靈魂,也就是說,他會永遠失去靈魂的一部份。
但是他本人似乎很滿意這種傷害,所以在第一次失敗後又嘗試了第二次,而且如果沒有人制止他,他可能會繼續進行到成功為止,而那些被蛇形銀飾奪走的靈魂,則可能被吸收作為「肥料」來增強他的力量。
「那他分割了兩次,剝離的靈魂是——」聽時清說到此處,顏偉隱約感覺有些不妙,根據幾次的接觸下來,被分割的似乎都是善的意念。
「這就是問題所在,陳浩熙在第一次分割出的是愛情、友情和正義感,在第二次分離出的則是良知和道德,也就表示現在的他,已經失去大部份的善念了。」該怎麼感化一個只剩惡念的鬼魂,對時清來說是很煩惱的課題,畢竟他再怎麼聰明也只是個孩子。
「不能直接收了他嗎?」宋嵐一點都不想和死靈打交道,對於和鬼說道理向來不是她的強項。
顏偉敲了下她的額頭:「地藏王菩薩向來慈悲,自然是希望眾生皆有佛性,只要有一絲機會,就不該放棄任何靈魂。」
「可是我們該怎麼做?難道要去找他談判嗎?」宋嵐煩躁的說。
「或許我們可以先將他的屍體挖出來,有籌碼在手比較好溝通。」時清回想師父平時和那些惡鬼打交道的方法提議道。
「這算是恐嚇吧!」顏偉皺了皺眉,有些不自然的說,看不出現在佛門高僧的思維已經如此的「先進」。
「怎麼會呢!」時清揉揉鼻子天真的說道:「師父說時代在變,佛法也必須與時並進才行。」
「是嗎?」宋嵐感覺額頭出現三條線,從某方面而言,這算是帶壞小孩子吧!
「先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是想想該怎麼找到屍體才是上策。」宋嵐淡淡一笑,將話題拉回死靈的問題上。
「基本上,這已經不是問題了。」顏偉想起倒臥在石門前的屍體,依陳浩熙死靈的自負程度來看,那應該不可能是假的。
宋嵐不放心的說道:「但是我擔心他們已經有了警戒,恐怕會在附近設下陷阱。」
時清掐指一算:「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明天晚上會有月蝕,是他陰氣最重的時候,他會趁機吸取附近所有靈魂的力量重生,我們必須在月蝕之前找出他的本體和第一次切割的屍體。」
「可他的本體會藏在哪裡呢?」宋嵐滿腹狐疑。
「如果我猜得沒錯,從石碑上的文字推斷他的本體應該就封在石門之中,恐怕當年校方也深受厲鬼所苦,所以找了藉口封住他。」顏偉回想起上次遇到陳浩熙的死靈和校長時,校長的態度和平日相比明顯卑微許多,甚至帶了些討好的意味。
「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去挖橋梁呀!」宋嵐問道,自從發生虞芩的命案後,就有大批警力入駐校園,現在又發生有人疑似跳湖的事件,恐怕連湖邊也會有人看守。
時清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小僧昨晚已經先到湖邊勘察過,大概八點左右會有一次人力輪替,我們可以趁機從左方潛水進去。」
「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那我們就分頭準備需要的用品,今晚七點五十在北側門見。」顏偉贊同的點頭,心裡不由得為時清的計劃暗自驚奇,如此通盤的策劃和思考,難怪外界會給予他極高的評價。
「既然師兄同意小僧的方案,那麼請容小僧先行離開,為今晚降魔一事做準備。」時清說完又朝兩人恭敬行禮,下一秒便已遠去,兩人還來不及反應,只遠遠聽見一聲「阿彌陀佛」。
「沒想到這次領法旨而來的是位如此年輕的小師父,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宋嵐看著時清離去的方向有感而發的說。
「不過這也證明佛法的高深與否和年紀無關,而是個人的修為。」顏偉笑道:「但願今晚一切都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