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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腊味班结束后,三十位学徒们也迫不及待开始了自家产品的制作,有选择专做肠衣的,有选择做腊肠的,有选择做熏肉的,也有选择做腊鸡腊鸭的。
腊味的制作周期比豆腐长得多,并不是眼前看得到的利益,然而保存期限长,可以通过行商走卒买到更远的地方,价格也能往上提,哪怕只是做一冬的生意,一年也不愁了。
妙味斋的腊肠做了上万斤,被白三爷要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又供了县里的酒楼一半,仅余四分之一留在店里,分装在油纸袋里,放进镂空装饰的木盒,配上“一寸肠,百日香”和“妙味斋特制年味·腊肠”的文字,便有了几分贵重年礼的模样。
白三爷派来拿货的人见了如此包装,大手一挥,也订了同样的包装。
五斤装的年礼盒子,妙味斋卖三十两,京城里白三爷卖三百两——按白三爷的意思,五千斤也才一千份,京城富贵人家那么多,连塞牙都不够,又恰好逢年过节的,私底下炒到上千两都不止。
连宁安县酒楼,切的薄薄的,端上来也没几片,都卖好几两银子一盘。食客们吃过了,感觉不上瘾,一打听,妙味斋有售。不过三五天时间,妙味斋的几百份年礼盒子也一下子清空。
能收到一份妙味斋腊肠当年礼,一下子变成了极有面子的事情,连县衙里的师爷也想喊上一声:“今年过节不收礼,要收就收妙味斋。”
实在抢不着又搀着香味的,便跑去订学徒们制作的,照理说货出同门,味道差不了多少,但心里还是觉得能吃上妙味斋的更好。无形中,妙味斋已经形成品牌效应。
沈小漾算完账,撇出成本,一个月净赚两三万两,还有更划算的买卖吗——呃,白三爷那里的就算了,腐乳和腊肠在他手里简直点石成金一样。
她都忍不住计划来年办个猪场,雇人养上几千头猪,扩大腊肠作坊规模了。毕竟,这一回搜刮了好多屠宰场才做了这么点腊肠,肉价都被拉涨了,不少人因此过年买不到肉吃。
沈二郎敲着算盘也是美滋滋的,又有几分困惑:“阿姐,我们完全可以雇人或者买人做腊肠,这么大方传给学徒,来年大家都学会了,我们不是没得赚了?不是说做生意要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奇吗?我们把有新奇全占了,这是多好的事儿!”
“二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树大招风’。”
“是担心惹上祸事吗?”
“是阿,我们人小店微,又没有后台,生意做得越大,死的越快,俗话说‘富而不强是肥羊’,在我们变强大之前,人人都能欺在我们头上,不说别的,要是有人诬蔑说吃我们腊肠中毒了,我们立刻被关牢里都有可能。士农工商,我们排在最末,没有当官的站后台,我们妙味斋不过是一只小蚂蚱,蹦不了几天,人家一捏就死了。”
“懂了,所以阿姐才把制作方法传授出去。”
“对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新奇物什大家都懂怎么做了,都可以来做,我们不搞垄断,有钱大家赚,反正九州那么大,要争地盘有的争,又何必揪着我们一家小店不放。”
“而且哪怕大家都学会了,也不是人人都干得好,一桩生意要做大,人力物力财力必不可缺,有能耐的也能比我们妙味斋做的好,我们只不过是占了先机,在大家心里建立个优质产品印象,日后有一席之地就足够了。等妙味斋变强了,那时候就不用考虑那么多。”
“再者,阿姐是希望人人都能吃上同样的食物的,虽然目前妙味斋的东西覆盖不了那么广的范围,只能传授出去让大家学会做,卖给普通百姓,而妙味斋卖给了达官贵人,但总有一天,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吃到同一口食物,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吃到的半分不会有差。”
沈二郎被这一番话惊呆了。
还可以这样吗?
人有高低贵贱之分,饮食当然分了三六九等,那些达官贵人怎么吃得下平民百姓的食物,平民百姓又怎么吃得起达官贵人的东西?
当然可以!
几千年后,麦当劳开遍全世界,奶茶开遍全中国的时候,不管国家政要,还是平民百姓,他们吃到的每一块炸鸡,喝到的每一杯奶茶,是没有差别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用人人买得起的价格,实现了众生平等。
而这,大概是大型连锁餐饮才能实现的奇迹。
沈小漾同样被自己这一野望惊到了。
在她说出这一番话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时空的差距有多大,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她以为,她适应的很好,迅速扛起了陌生家庭的责任,照顾起弟弟妹妹,换掉了家里的欠债,把妙味斋的生意也做的蒸蒸日上。哪怕他们以后不做什么,几万两银子也能吃好些年了。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安全感,这是父权主义社会,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女人没有半点地位。若不是她处在商人之家,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辈子都得窝在小小庭院,为妻也好为妾也罢,男人可以主宰她整个人生。
而即便在商人之家,面对士农工商这样不可逾越的阶层排位,又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家庭,她的心根本无处安放。今日赚到钱保住了店铺,焉知明日又会否因为赚到太多钱而失去性命。
可也同样在这样的惶惑不安之中,她又想要做点什么,来获得那么一丁点平等,一丁点的安全感。
在传播各种吃食时,她有商人的算计,也有普度众心的善良,才会诞生了哪怕无法获取阶层上的平等,也希望缔造出一个饮食的帝国来,在吃这件事情上,可以营造一点点平等。
直至此刻,她才若有所觉,原来她并不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像乌龟那样稳妥安全的长寿并不是她想要的,而像萤火虫那样,哪怕只有几天寿命,只要在夜空里亮过,她便不觉得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