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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不过这可不是‘翻云黑龙箭’,这叫‘黑龙翻云一点红’,侯大哥的‘翻云黑龙箭’在这里呢。”宿平自豪道,说着还从箭囊之中找出一柄全身墨黑的木箭,在法华面前晃了两晃。少年每回练箭,直射完后,总不忘再演几十把那侯志所教之箭技,五十步时,能靠它射六十步,一百步时,能靠它射一百二,倒也没有一丝荒废。
“你那侯大哥又是谁?不是只有一个邱副都头教你的么?”法华道。
于是宿平就把侯志与他的故事讲了一遍,末了叹道:“原来‘黑龙翻云一点红’并非如邱叔叔讲的那般毫无威力、不可伤敌,自那以后我力气渐涨,才发觉用了这箭技也是渐有效用……想来是邱叔叔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了。”
“那是自然!”法华笑道,“你邱叔叔与侯大哥都是有所不知,其实那些打过仗的弓箭手用的都是这种箭技……或许也不能算是箭技,只是一种能让弓箭射得更远更准的方法……赵国已有好些年未历大的战事了,是以许多新入伍的禁军都不曾见到过那种城墙之上漫天飞箭的阵势,更不必说他俩只在厢军供职了……”
宿平讶道:“法华叔叔,莫非你见过打仗?”
“唔,我在梁赵的边塞出生,那里常有战火……”四寨主似不愿多提,一带而过道,“不过!你那侯大哥当真值得称赞。对仗时,那些弓箭兵只是寻个敌阵粗略一放,多为限制敌营阵脚,却没有几人能做到他这般的精准无比,更别说还能自成一技,教出你这么个好学生!”
宿平见他夸赞侯志,心里也是高兴,眨眼道:“法华叔叔,那你倒是说说,这‘落飞花’与‘黑龙翻云一点红’可有关联?”
“有什么关……”四寨主才说了半句,豁然一拍紫木弓道,“你这小子,能不能不那么聪明呀?可叫叔叔我嫉妒死啦!”
少年嘿嘿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去练那石击石了。”果然说干便干,放下二弦弓,拿起两块石子,就练了起来。
起初还不见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抛、击了几对石子,都是没有打中。渐渐地,次数增多之后,少年的眼力就愈发地彪悍起来。五步之内,十有六七中,那都不提;十有八九中,也不稀奇;连中十发,渐属寻常。
原来“花落箭”中的飞花、落花、石击石,还真与那“黑龙翻云一点红”有着殊途同归之妙!所谓“翻云黑龙箭”的奥秘,便如眼下抛出的石块、或似昨晚法华在堂内射中的那只飞碗一般,皆是捕捉这些个事物在飞空之时的轨痕。宿平既然早把那“黑龙翻云一点红”练到了家,打起石块自是不在话下。
“箭由心发”四个字,少年已然初窥门径了。
宿平越练越是起劲,把那石子又扔快、扔远了一些再打,仿佛回到了去年那时刚开始射练十步之靶的场景,如痴如迷……直到一次弯腰,摸到箩筐空空如也,才住了手。
天色见晚,那边厢的好汉们都收兵散阵,要执巡的回屋用饭,得了闲班的往大堂聚酒。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照你这般准头,想来再过半月就可以不用练这石块了。”法华虽然说得哀怨,却无半点惆怅,努了努嘴道,“今日到此为止,那边有人在等你,我便先走一步了。”
宿平说了声好,法华便离去了。
雷敢指走近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宿平,调笑道:“咦?你怎地还能如此精神?三寨主的那套‘刑屠拳’,四寨主的那手‘花落箭’,都没把你练趴下喽?”
“你还别说,真趴下过一次。可把我累的呀,在那山顶上睡了足足半个时辰呐!”宿平似已习惯了山寨之中的风气,说话也比以往活脱了几分。
“哎哟、不好!那你要小心了!”
“怎么了?”
“你睡着的时候可得捂好了脸,别晒得跟三寨主似的。”
“嘻嘻,那有何不好!法华叔叔不是说脸黑之人,在夜间殴斗极有优势么!”
“哈哈……”
这对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回去。雷敢指告知宿平,他那“引体向上”的架子已经找人搭好,就在睡觉的屋子边上,倒叫他欣喜异常。宿平八个月来风雨无阻地每日练习邱禁的交代,昨儿个落了一天,倒有些不太习惯,当下道谢。
今晚红叶没有逼着宿平喝酒,少年自己倒是入乡随俗,抿了几口,只是依旧不大能够对付,两大碗米饭就着酱牛肉、腌菜下了肚,便陪坐在那里一边消食,一边听几个好汉胡吹海侃,也颇有些乐趣。
半个时辰一过,宿平便起身告退,说是要练功去了。几位寨主自是不去阻拦,反而面露赞赏。少年临走前回望了一圈,却仍不见舒云颜的踪影,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独自一人来到那东山操练场上,趁着月色微光,解下竹弓,绕着山头默数着跑了二十圈,估摸着把早上的那段晨跑补了回来,才开始放缓脚步,取起竹弓,向回走去。
“谁!”一声轻喝传来。
“朗乾坤大哥,我是宿平。”少年却借着对方的灯笼,早看清了来人的脸。
“诶呀!是宿平兄弟!你可叫我好找啊!”朗乾坤叫喊着跑了上来,右手挑着灯笼,左边兀自还穿着那面通臂盖手的窄盾,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的头上还扣了一顶帽子,却不是平日能见的任一种样式,而是与那窄盾一般,包了数层铁皮的圆盔。
宿平见他大晚上的还如此打扮,不由笑道:“朗大哥,眼下又不是操练的时辰,你怎地还不取了它们?”
“取不得、取不得!”朗乾坤连道,“咱这些巡夜的,晚上万一碰上个朝廷的细探潜上山来怎么办?就算碰不细探,碰上头熊啊蛇啊黄鼠狼啊什么的,也能防患一二。”
“这位老兄果真是个落草之人么?怕熊怕蛇也就罢了,那黄鼠狼……”宿平听得一时无语。
“来来,宿平兄弟,我向来说话算话!”朗乾坤说着就把灯笼交到左手,右手朝怀里一掏,爽快地拿出一只钱袋,却是宿平下午给他的那个,“方才手气好,小赢了几把,是以望里头添了点红,就当多谢宿平兄弟借我本钱之恩了。”
“这可使不得,我不能白要了你的铜钱。”宿平忙道。
“不妨,不妨,反正这是赢的那赌鬼的钱,咱不要白不要,却不能叫他小瞧了我!”朗乾坤一脸正色道。其实钱袋里头除了宿平的老本,顶多多了十个铜板,哪里又有多少红利了?
宿平见推托不掉,便承了下来,又客气了一番。之后二人互相告了个别,一个继续西走,一个操练场巡夜去了。不过少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法华说那两个铜板之事,再回望朗乾坤时,果然发现他低着个头,照着灯笼、扫视地面寸步前行,不禁抿嘴暗笑。
不一会儿便路过依旧亮堂喧嚣的“风雷聚”,回到了睡觉的屋前。
雷敢指没有骗他,宿平一眼就看见了那屋子边上立着一个“引体向上”所需的架子,而且还真吊了两个大吊环,刚好分开一肩来宽,高低也正合适。少年迫不及待地扔开竹弓,一个轻跳,就抓了上去,“呼唰、呼唰……”,一口气做下六十个“灵猴抢桃”,比脚上绑着沙袋的那会儿还多出了二十来个,顿觉酣畅淋漓。
按着宿平平日的习惯,这“引体向上”原本也就半个时辰的练功,可他还记得今日午时三寨主红叶关于那“第一个度”与“第二个度”的说法,便又多加练了两刻钟。
正当少年从吊环上松手掉下之时,转头却看见了一个蹲在墙角边上的阴影,不说不动,阴恻恻的没有声响。
“谁!”
“哈哈,宿平兄弟果然是个有大毅力之人,难怪三寨主、四寨主都要抢着教你习武。”那人影萎萎缩缩,踱到了光亮处,是赌鬼叶陌路。
“原来是叶……”
“别叫叔!叫哥!其实我与朗乾坤那小子同岁。”长相十分显老的叶陌路打断道,却是开门见山,“我此番前来,是与那三寨主、四寨主一样,也要教你一套本领,不知你肯学否?”
宿平闻言,又看着他那两只一开一合的黑眼圈,不由地愣住了神,一时还转不过来。
“怎了?不愿学?”叶陌路见他不说话,于是拉了拉脸。
“叶大哥莫怪,只是我的时辰都被红叶大叔与法华叔叔分了……”宿平十分客气地说道。
有时一个人言语上的客气,即是情绪中的抗拒。
宿平显然想要谢绝叶陌路。
叶陌路好似浑然不觉,嘿嘿道:“我看未必……眼下你不就有空闲么?”
“天色都这么黑了,还能学个什么本领?——莫非你让我跟你学赌?”宿平不由地也调笑起来。
叶陌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答道:“除了这门手艺,你道我还能拿出些其他像样玩意来?”
宿平哑然,还真给自己乱说说中了!他本以为叶陌路要教他的,也是一些打架的本领,保不齐就是下午所见的那两招“铜镜晃眼”和“石子袭人”,未料却是这三教九流的赌博本事。
“宿平兄弟,那你学是不学呀?……可别小瞧了我这一手绝活,并不比那三寨主的拳头和四寨主的弓箭差上多少……你若是学成了,今后走江湖、闯天下,当真风骚的紧呐!”叶陌路见少年踌躇,便开始循循而诱。
“我母亲曾说‘十赌九输’,我还是不学算了,多谢叶大哥好意。”宿平这次倒是拒绝得干脆。
“非也,非也!”叶陌路大摇其头,“你母亲说得有理,‘十赌九输’并非虚言——但你还须知那‘九输’之外还有‘一赢’!便是落在了咱们这些身怀绝技之人的头上。”
“都说赌钱全凭运气,岂有常胜之理?”宿平不信道。
“哈哈,错啦、错啦!真正的对赌,便如武林高手之间的过招,考较的都是硬功夫、真本事!谁的赌技高明,谁便赢了,没有半点丝毫的侥幸!”叶陌路朗笑道。
宿平看着说话的叶陌路,微微有些诧异,是因他在此刻这个依旧貌似猥琐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种堪比红叶的豪气。
“你若还是不信,我立马可以让你亲眼见证一番!”叶陌路道,“走!咱们去你那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