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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期艾艾两三日,垂胸顿足四五天。
直到侯府迎来第二道圣旨的时候,傅小妹熊熊燃烧的心头火,才稍微降了些。
自从那天晚上她将自己裹成粽子,依然被剥了个精光,吸了个精光,小妹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这几日,每到夜幕降临,她都早早地睡下,也懒得再往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了。
然后,翌日醒过来,穿着就寝的小衣上,总是会留下一星半点的血迹,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傅小妹身着白色素衣,乌发挽在鬓边用一只镶嵌珍珠的银簪固定。
思绪流转间,她纤细的手已经抚上了心口,“砰砰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掌心。
容峥没有食言,皇帝下旨择定的日子就是今朝。
“小姐,你真的要带着秀姨娘的灵位,从中门进吗?”刘婶面露忧色,忍不住确认。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小妹并不会刻意掩饰真实情绪,她秀眉上挑,肃声纠正:“不是我要带娘亲从中门进,是圣旨写明了让傅小妹今日扶灵入府。”
听着小姐严肃的话语,刘婶微微愣了下,随即她松了口气,点头道:“对,小姐说得有理,是皇上的旨意,谁能违抗?侯府门第再高,高不过天去的。”
“行了,我们走吧,不能让娘亲等我。”
根据菊香打探回来的消息,旨意到达的那日,庆云堂摔坏了四只瓷碗,曦岚苑仗责了两名奴婢,邀月楼琴声彻夜不停歇。
傅小妹亦步亦趋地走在熟悉的回廊上,忽然有些期待老夫人、大夫人、大姐脸上,会是怎样的颜色?
不知不觉,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只见那处聚集了乌泱泱一群莺莺燕燕了。
“大姐,你看,是不是小贱人来了!”傅白茹眼里冒着邪火,看着那道翩然而至的白色纤细身影,扯着嗓门喊。
那些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女眷,这时候,都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原本,小妹只是要求容峥帮忙请旨择日,而旨意里还多了句阖府女眷悉数到场观礼,倒是令她十分意外。不过,说实话,除去那个妖孽变态动不动要杀她,有事没事吸她两口血之外,这件事情他做得还挺上道。
娘亲生前,是侯府最低等的洗脚婢女,因为傅德清一夜风流,被迫承恩,不得已怀上了骨肉,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都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安平候父亲害得。
可娘亲非但没有得到该有的珍惜,反而是被大夫人谢琴百般刁难摧残。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小妹每靠近那道朱红高门一步,内心的愤怒和煎熬就增加一分,恨意就像毒蛇般纠缠着她的心,她的神,她的魂。
指尖不知觉间,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中门。
上一世,遥不可及的地方。
中门。
这一世,如今的她,同样没有资格触碰。
就因为这样,老夫人于氏才敢肆无忌惮地跟她讲条件,拿菊香的去留来来威逼她妥协放弃替娘亲正名的机会。
呵!可笑至极!
卑微的庶女如何?
洗脚丫鬟生的女儿又如何?
她是傅小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谁要敢阻挡她复仇的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近了,越来越近了,杏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每个人伪善的嘴脸。
或鄙夷,或不屑,或愤怒……
她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停在了一对妇人身上。
“小姐,是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她们什么时候和好了?”刘婶压低声音,紧张地贴近小妹身边,提醒出声。
小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不容置喙道:“记住,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
听着小姐郑重其事的决绝话语,刘婶心口微滞,目光定定地点头应声:“是,小姐,奴婢省得。”
语毕,刘婶微微将脑袋压了压,恭敬地跟在小妹的身侧。
傅白茹口口声声地用“小贱人”代替傅小妹的名字,所有人都是乐见其成,没有人主动提出不妥,就连老夫人也是一副漠视漠听的放任姿态。
这是傅明月在梧桐苑受惊吓发癫后,第一次出席正式场合,有了前几次吃亏的经验,她没有再像平日般冲动,而是蛰伏在旁边观察。
“大姐,你怎么都不生气啊?那小贱人如今都快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手臂被傅白茹扯疼了,径自陷入潜伏状态的傅明月,妍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还没爬上来吗?”
“可是……”
“行了,你我不过是府里的晚辈,老祖宗都没发话,你一个小庶女瞎蹦跶什么劲头?”傅明月不轻不重地打断没脑子的傅白茹,无形中四两拨千斤,等于是将傅白茹的原话影射到了老夫人于氏的头上。
果然,矫揉造作的话音落下,被大夫人搀扶的于氏保养得宜的老脸上,一抹怒不可遏的恼怒神色一闪而逝。
早先,母亲跟老祖宗关系僵持不下,相互在暗地里都叫着劲,如今两个争锋相对的人却携手并进,由此可见,在傅小妹扶灵位从中门入祠堂这件事上,老祖宗是站在母亲这边的。
傅明月暗自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有个念头正在慢慢地形成。
“老祖宗万安,母亲万安。”
怯懦的声音,犹如蜻蜓点水,拂过众人的耳畔。
不过,没有人理会傅小妹,于氏脸色晦暗不明,冲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福全得令,高喊:“开、中、门!”
简短的三个字,管家喊得极为用力,犹如洪钟般的声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同样也刺激着不受众人待见的傅小妹。
娘亲,你看到了吗?
中门开了,是为娘亲你而开的!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小妹做到了,女儿做到了,没有食言!
压抑着内心的动荡,她面色肃然,无视周遭各怀心思的女眷,径自迈开步子,转向侧门走了出去。
秀姨娘尸体失踪的事情,一直都被隐瞒下来,而傅小妹当日受形势所迫,为了在侯府快速站稳脚跟,必须赢得老夫人的支持,才会忍痛将空荡荡的草棚当成火化娘亲的现场。
而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是否要将秀姨娘骨灰葬入侯府后山,也没有人记得要将秀姨娘的牌位请入祠堂供奉。
娘亲的离世,就像是侯府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奴仆,根本没有人会在乎、问津。
可傅德清明明已经抬了娘亲的位分了……
“四小姐?”
思绪被打断,小妹将眸底的怨毒之色尽数收敛,面色晦暗的脸上依旧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副茫然无措的卑微模样。
管家福全双手托着秀姨娘的灵位,恭敬地递到了傅小妹面前。
“谢谢管家。”
她郑重地接过娘亲的灵位,对福全报以诚心的谢意。
重活一世,不过短短月余的光景,傅小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每天她都在疲于应付各种阴谋算计,甚至连替娘亲亲手制作一块灵位的机会都没有。
松木制成的牌位,散发着新漆的味道,尤其是手底接触的位置,似乎还有些粘腻的感觉。
圣旨是前日抵达的,小妹猜测娘亲的灵位应该是大夫人谢琴揣测于氏的想法,故意拖延时间,命人连夜制作的,否则不会连油漆都未干。
傅小妹隐忍着深吸一口气,将秀姨娘的牌位紧紧地端抱在胸前正上方。
她傲首挺胸,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染着坚定的神色,朝着巍峨的正中高门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