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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和苏恒历经辛苦终于回到倍感温暖温馨的技术部大楼时,大楼上下灯火通明,虽然早已黄昏时分,却因大雨阻路,几乎无人此时下班回去。倒是在大楼的门厅里聚集了一大群人,焦灼而不安地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空,抱怨纷纷。
在接近技术部大楼时,我和苏恒几乎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大楼的门厅,伞上的雨水不小心溅到了旁边等候下班的一些人的身上。大概我穿着一身护士服,一头长发也湿漉漉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等候的人没有认出我,于是很快我就有幸听到了他们愤怒的斥责声,好像他们把因下雨而无法及时赶回家的愤怒一齐都怪到了我身上:
“你这个哪里冲出来的小护士,怎么没长眼睛呢,你看看,你看看,溅得我们一身水,衣服脏了你去赔啊,瞧你一个没头没脑的小护士,你能赔得起吗?”
他们又指着苏恒,继续斥道:“苏恒,你怎么也这么莽撞,眼睛里看不到我们了吗?别以为你当了副组长就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拍着主管的马屁才当上的。怎么,才当上副组长就开始作威作福,欺负人啦。”
苏恒在一旁急忙打着哈哈解释道:“对不起,非常抱……抱歉,是我不小心,不小心,对……对不起。”
“对……对不起,如果对……对不起有用,还要这个干什么!”那个人学着苏恒的说话,又举起拳头,在苏恒面前挥了挥。
“对……对不起,真对不起。”苏恒仍然在给他鞠躬弯腰。
我帮苏恒收好伞,见苏恒正忙不迭地在一旁挨着个道歉,对那个挥着拳头的人更是一脸歉意,不觉心中有气,一把将苏恒拉开,冲着门厅里的众人——尤其是那个挥着拳头的男人——说道:“只是溅到了一点点雨水,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还挥拳弄掌的,要动武吗?至于你,说什么呢,苏恒当上副组长是因为拍马屁?好啊,有本事你也拍拍看,看是不是你也能当上副组长。”
那人见在众人面前遭到这一顿抢白,又听见人群中传出一阵奚笑声,不禁涨红了脸,勃然大怒道:“好啊,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护士,简直逆了天了,哪里轮到你跑到技术部来撒野,瞧我不……”说着,他满脸通红,青经暴突,高高地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打下来的样子。
我大步走上前,昂头挺胸,冲着他嘿嘿笑道:“想打我吗?好啊,你打呀。”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
“你敢?如果你真敢打我,还用这么装腔作势地等到现在吗?”我继续对他冷嘲热讽,在心里却依然有一些畏惧。
此人高举的拳头正要落下,忽然停在半空中,终究没有落下来——他大概终于发现我是谁了。
我毫不犹豫地跨上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对他大声说道:“怎么,你还想打我吗?好啊,你这拳打下来试试看。”
只见那人右手一晃,忽听“啪”地一声,声音干脆响亮,拳头没有打到我身上,而是由拳变掌,在他自己的脸颊上狠狠地打了一下,说道:“对不起,我没有认出您就是戴主管,我是有眼无珠,冲撞了主管,我该死,我该死。”说着,他又“啪啪”地打了自己两掌,脸颊上顿时红了起来。
我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戴主管你就开始打自己,如果我不是戴主管呢?你是不是就会打我了?好了,你也不必打自己了,你要知道,在我们技术部,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歧视另一个人,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看不起另一个人。苏恒能当上副组长,是因为他有能力。如果你们各位也有能力,就请证明给我看,只要证明你们的确有能力,副组长、组长、甚至更高的职位,有什么不行呢。”
人群中安静了一会,忽而响起噼噼啪啪的掌声,有人高声叫道:“戴主管,我会证明给您看的。”“我也会!”“是的,还有我!”……
看见他们这副积极认真的模样,我由衷地感到非常满意。这些可爱的人啊,他们毕竟还是向好的。
我转头对苏恒说道:“你先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说完,我便向电梯口走去,却见苏恒在后面迟疑着不敢跟来,便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电梯。
没错,这一切举动我都是在众多的目光中做出来的,我倒很想看看,有没有人敢对我的这个举动再多议论一声,而且我也要让他们看见,我对苏恒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的,更要让他们看见,谁敢反对苏恒,就是在向我挑战。
当我和苏恒乘电梯来到顶楼的办公室时,此时办公室周围一片安静。楼上本来就很少有人,除非那些需要找我或找刘鸿飞汇报情况或解决问题的人外,几乎没有其他人。这里的人或多或少还存在着一些对上级畏惧的心理,谁没事喜欢往最高主管的楼层跑呢?况且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人们都聚在门厅里,盼着雨稍微小一点就迅速冲回住处,更无心到主管的楼层来闲逛了。而且今天不久前在这层楼上还发生过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就更没有人想上来了,弄不好还会被贴上一张嫌疑人的标签。
可是当我和苏恒走出电梯的时候,虽然周边无人,我的办公室里的灯光却大亮着。
我惊诧道,这么晚了,谁会在我的办公室里?等我走近一点的时候,我更加惊诧地睁圆了眼睛,我听到我的办公室里竟然传出了自言自语的声音,有人在里面……在里面说话?
说话的人的口齿特别含糊,我一时无法听清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我在脑海里很快转了好几个圈。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还待在我的办公室里?难道是……?我不敢多想,想得越多越使自己担惊受怕。
这个世上本没有鬼,所谓鬼,更多是我们自己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影像,换句话说,所谓鬼,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可是虽然没有鬼,但有些事情的发生还是很突然,很神秘,很莫测,逼得自己不得不和“鬼”这个字联系起来。
难道有个鬼待在我的办公室里?
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先后有两个人从这间办公室里坠落下去,一个人当场死亡,另一个人也奄奄一息,几乎无法从死神手里救活过来了。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女人,据说女人身上怨气很重,在死后如果得不到化解,很容易变成鬼返回人间进行报复害人。难道此时待在我办公室里的就是一个要前来报复我的女鬼?可是,即使她要来报复,也不应该找我啊,她们的死虽然都和这间办公室有些联系,可是与我何干呢?难道她来到这间办公室就能找到她的冤家了吗?
当我逐渐接近办公室时,心里也几乎紧张到了极点,我担心真的会在这里看见女鬼,青面獠牙,吐着沾着鲜血的猩红的长舌。
我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每走一步都必须耗费巨大的力气。天哪,我几乎再也提不起腿,迈不开步子了。
苏恒紧跟在我身后,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我脚步突然放缓,他的脚步自然也慢了下来。
当我走到办公室门边时,我只得自我安慰道:这是我的办公室,在我自己的地盘,我有什么好怕的呢?心里这样想着时,精神果然放松了一些,好像即使真有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出现在我面前时也不会让我紧张恐惧似的。其实这只是自己在骗自己,但这种有益的欺骗往往很有必要。
我在办公室门外停下脚步,偷眼朝里面看去——
屋子里果然有一个似人似鬼的东西,坐在办公椅上,面朝窗户,背对大门,一动不动。
“谁?你是谁?”我大喝一声,我相信这一声喝责之下,即使她真是女鬼也会被镇住。
可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似人似鬼的东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表示,没有任何期待中的反应。
我心里奇怪道:“难道我真的把他(她)镇住了?”
我一脚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到办公桌边,正准备再次大声斥责时,忽然直愣愣地怔住了,只见坐在我的办公椅上的这个所谓的鬼不是别人,正是刘鸿飞。刘鸿飞坐在我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整个身子都塌在里面,好像睡着了似的,双目紧闭,一声不响。
我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叠资料纸,拍着刘鸿飞的脑袋,怒道:“鲍勃,你醒醒,快醒醒,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睡在这里,想装神弄鬼吓我吗?”
可是刘鸿飞睡得很沉,即使我用那叠纸不断地拍着他的脑袋,即使我对他大声吼叫,他依然睡得很静,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见这样拍打和怒吼都不管用,不禁由怒转笑,自嘲道:“怎么了?难道这个鲍勃吃了安眠药?”
但一瞧见他那副睡态,我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厌恶。虽然我曾许诺他帮他升职为我的副手,但此刻我却对这个许诺产生了犹豫,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和这个我越来越厌恶的人平安共事、共同领导技术部达成基地的目标。
刘鸿飞死气沉沉地睡在我的办公椅上,看着他肥胖沉重的身体,我想自己是绝不可能独自把他挪开的,可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一直睡下去啊。
我期待苏恒能过来帮我,可是当我那求助的眼光看向他时,只见这个愣头青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门边,丝毫没有要进来帮助的意思。看来这个年轻人还无法理解我的目光,我只好直接开口求他了。
正当我准备开口时,我忽然看见刘鸿飞的眼睛睁开了,他的眼睛竟然突然就睁开了,毫无征兆地就睁开了,瞪得大大的,滚圆滚圆。我从来没有看见一个人的眼睛能够瞪得这么大这么圆!只见他目光呆滞,眼白中发出白惨惨的光,裹挟着中间两颗玻璃球一样的瞳仁。我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啊,正常人哪有一双这样令人恐怖心悸的眼睛啊——难道刘鸿飞中了邪?
我急忙招呼苏恒道:“苏恒,你……你过来,快过来。”
苏恒终于走了过来,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刘鸿飞突然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谁杀死了马艳丽。”他的声音一改往常,如同缺油的机器发出来的似的,干燥嘶哑,听得我心里毛骨悚然。
我对从刘鸿飞嘴里突然蹦出来的话感到非常震惊,不过在震惊之余,想到那个时候刘鸿飞正在楼上,或许他真的看见了那个把马艳丽推下去的凶手也未为可知,于是急忙问道:“谁?是谁?”
刘鸿飞干笑了几声,说道:“我,是我,呵呵呵,是我,就是我,是我杀死了马艳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窗外——自从他的眼睛睁开后,一直都是看着窗外,虽然他在对我说话,却没有看我一眼。
我见刘鸿飞承认是他自己杀死了马艳丽,而且承认得如此爽快,惊得后退了一步,两腿发软,不得不扶着桌子,声音颤抖地说道:“你!竟然是你!竟然是你杀死马艳丽的!”
刘鸿飞笑道:“是我,哈哈,是我,就是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马艳丽?”我更是惊惶不已。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杀她?告诉你,我想杀谁就杀谁,我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弄死,就这样,咔嚓,咔嚓。”说着,刘鸿飞举起手,做出掐断被害人脖颈的手势,又把头慢慢地扭过来,他的脖颈好像生了锈的机器,他的头经过一阵“咯嗒咯嗒”的响声之后,才终于转向了我这边,用那两道死人一般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我。
看见他那两道惊人的目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我连你也要杀死,我要杀死你。”刘鸿飞突然说道,话音刚落,他就“腾”地一声弹簧似的站起身,向我扑了过来。
我惊呼一声,急忙向后退开,可是刘鸿飞动作非常迅疾,我胳膊上的衣袖已经被他铁钩一般的手指死死抓住。我用力后扯,刘鸿飞抓得很紧,丝毫不放松,并且仍旧一步步向我逼近,嘴角带着说不出的令人恐惧的狞笑,好像马上就可以完成他杀死我的心愿似的。我不断拉着衣袖向后扯动,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忽然听见“嗤啦”一声,衣袖竟被扯破,我一跤摔倒在地,刘鸿飞拿着一截衣袖的碎布站在我脚前嘿嘿地笑着,仿佛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能从他手心里逃走的猎物。
我支撑着急忙爬开几步,防止刘鸿飞再扑上来抓住我,并且指着刘鸿飞怒声斥责道:“你……你想干什么?”
刘鸿飞却没有上来,只是站在那儿低着头看着手上的那一块从我衣袖上扯下的破布,沉默着,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良久良久,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一转身,拔腿就向办公室的窗户那边狂奔了过去,奔到窗户边,不做丝毫犹豫,便从打开的窗口处向外纵身一跃,在我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