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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菀听得此言,心下却是一惊,奈何在此事上她却不好开口,太后如此急切,恐怕会引起皇后和太子反弹心理,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人家心急,又身体不好,相当于临终托孤了。
太后向周菀示意,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不过一个眼神彼此便能互相体会,周菀立马知机,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了屏风后面。
皇帝高声吩咐了一声王安,不多时,皇后便带着一身浅色常服的太子进来了。
“皇祖母,如今感觉如何了?”太子柔声询问。
太后看向太子,一时心下也是感慨万千,太子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往常未出生之时,众人饱含期待,而太子也确实不负众望的长大了,尽管还有许多毛病,但是确实长成了一个有责任感,顶天立地的好太子,已经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
便是皇帝李宏从前对太子有诸多不满,而经过杨清谋逆一事,一切好似都尘埃落定一般,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儿女就如同雄鹰一番,没有见识过天空,如何能够展翅高飞?
太子的成长,对于这个即将迎来风雨飘摇的帝国来说,是在是太重要了。
皇帝李宏自知自己身体垂危,病体沉珂,为了能够让太子更好更平顺的即位,他忍痛除掉了杨清,主少国疑,太子相对于这个庞大的帝国和一**猾的老狐狸大臣们来说,还是太过年轻了。
皇帝知道,大燕即将迎来一段晦暗的岁月,如同风雨中漂泊的一条小船一般,西宁国国内局势为名,而匈奴,却已经是兵强马壮,蠢蠢欲动了。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人老了,身体就差了,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太子面上顿时浮现出担忧之色,连忙问道:“皇祖母,孙杏芳老太医是如何说的?若是需要名贵药草,孙儿虽不孝,东宫库房里却留存了一些底下人孝敬的上等药草,皇祖母但有需要,吩咐便是。”
皇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连朕库房里的上等好药都没用了,你那里的便更是帮不上忙了。”
太后身子虚弱的半坐在高床之上,神情憔悴,头发花白,已经意识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她转而看向皇后,笑着道:“说来哀家这些年,在宫中能够颐养天年,还多亏了皇后治理后宫有方,没有什么烦心事,一切都照料得妥妥当当的。”
皇后面上出现惭愧之色,心里却有些警惕,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太后如此说来,怕是有所图谋,十分恭敬道:“母后您这话是折煞臣妾了,臣妾这些年不过是靠着您老人家的指点,方才能管好这后宫,不至于出了乱子。若是没有您老人家在宫里头镇着,这宫里头怕是另一番模样。”
太后听了她的话,跟着笑了笑,道:“皇后这样说,却是谦虚了,现在想来,还是先帝眼光好,为皇帝挑的好媳妇。”
太后要捧人,皇帝自然是要跟着抬轿子的,皇帝李宏跟着道:“不止是父皇会挑人,还是母后您会调教,才有了皇后如今的模样,贤良淑德,母仪天下。”
饶是皇后心中有所防备,听得皇帝如此评价,心中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要知道,皇帝李宏为人有些苛刻,很少夸奖某人,而对后宫的夸奖,更是独一份。
“这又是皇后为人本分,聪颖通达,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调教不动。”太后笑眯眯的看着皇后,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好似对皇后满意得不得了的模样。
皇后脸上呈现谦虚的笑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当不得母后如此夸赞,当不得,臣妾这么多年,还一直记得,刚刚嫁给陛下时,母后对我教诲,时时回想,片刻不忘。”
太后面上呈现出回忆之色,略微带着怅惘,道:“一晃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二十五年了,你刚刚嫁给皇帝的时候,不过阿宁那般大笑,时间匆匆,如今阿宁也到了花信之年了。”
皇后闻言,心下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果然。
太后接着道:“说来,太子妃也走了有几个月了,东宫一直无主,也不是个事,上一次东宫两个嫔妾生产,就差点出了乱子。”
皇后听到太后的话头,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道:“幸好,最终都是有惊无险,顺利的诞下了麟儿。”
太后却是不以为意,继续道:“如今东宫没个主事的,孩子倒是不少,总归是不妥当。这男人带孩子,始终都是不行的,还是得重新立一个太子妃。”
皇后忙笑着道:“这不是前头那个才走了不过几个月,还没有满一年,如今就记着另立新人,怕是说出去不好听。”
太后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笑容,看了一眼皇后身边沉默不语的太子,似是有些苦恼的道:“你说这杨氏,平常看着身体好的不行,生下来孩子还能下地走动,你说她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本来都觉得好好的,突然就没了,弄得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她是罪臣杨清的女儿,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哀家和皇帝本来就没有要追究她的意思,她怎么会突然就产后恶露不止呢?”
太后的话语,拿捏得不轻不重,却好似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的敲打在皇后的心间。
皇后看了一眼太子,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顿时心里略微有些安心,看向太后道:“这孩子心思重,怕是总担心着罪臣杨清的事,会牵连到自己,太医说她是忧虑成疾,估计是担心家中人吧,她心思还是太重了。”
太后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道:“这孩子还是想不开,明明她生完孩子,哀家就派了张嬷嬷去告诉她,她家里人暂时只是软禁,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皇帝也会想办法优待,还告诫她,往常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她家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她照旧还是大燕朝的太子妃,她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说着,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当时明明保证的好好的,不会胡思乱想,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呢。”
此时便是太子,也神色微微有些怔忪。
皇后心中狂跳,太后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她心惊胆战,如今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太后是真的派人了,还是假的派人了,但太后说的如此肯定,她又说的如此似模似样,便是心下有所怀疑,谁也不敢大咧咧的讲出来。
皇后怕太后继续讲下去,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对于她来说,太子妃死就死了,不过是一颗已经失去作用的棋子,若是为了这一步死棋而影响了太子与她的母子情分,那边是得不偿失了。
皇后脸上露出一个认同的笑容,“太子妃这个孩子,臣妾一直甚是满意,骤然就去了,臣妾还伤心了许久,不过母后说得对,这东宫不可一日无太子妃,还是尽早设立新妇才好。”
太后心里叹了一口气,太子的眼神略微变了变。
皇后这个样子,却是不打自招了。
太子神色有些不认同,道:“皇祖母,父皇,母后,孙儿与太子妃感情甚深,她骤然离世,孙儿还不想过早的另立新妇,还请三万长辈见谅。”
皇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瞪了太子一眼,呵斥一句,“胡闹!”
皇后见得情形不对,皇帝好像是动了真怒,忙轻轻的拉了拉太子,急切的开口道:“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东宫不是第一个人东宫,岂容你如此任性?早些确立新妇也好,三位小皇孙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不然让东宫的那下下贱皮子教坏了怎么办!”
太后由得皇后来唱着红脸,跟着安抚太子道:“皇祖母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临了临了,就担心你的婚事,怕皇帝随意指了个搅家精进了东宫。”
太后虽然嘴上说着皇帝的不是,皇后心里却清楚,不过是指桑骂槐,担心自己往东宫胡乱塞娘家人。先前太子第一次娶妃之时,皇后就动了心思,想要送承恩侯府的女孩进东宫,却被皇帝和太后劝阻了,后来见皇帝指婚的太子妃杨氏身份高贵,背靠太师杨清,这才作罢,而这一次重新娶妃,皇后本来是下定了决心,要送一个承恩侯府的女孩入宫。
现在看太后和皇帝的样子,皇后心中明白,顶多能送个女孩进东宫为嫔妾,怕是得不了太子妃之位。
皇帝神色间依旧是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看向太子十分不悦的道:“孙杏芳太医已经确诊了,你皇祖母,不过几月的光景了,你这个孩子,如此时刻,还想着一些小情小爱,身为储君,自当顶天立地,长久沉溺于儿女私情像什么样子,朕知晓你与杨氏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但是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日后的风景很长,日后你回头来看,就会发现,你如今的想法还是太过短浅了。”
皇帝的指责,字字如同刀剑,太子想不明白,不过是不想娶太子妃而已,怎么就能这样上岗上线,好似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皇后见得皇帝如此,似乎是对太子十分不满的样子,连忙跟着道:“太子娶妇,与寻常人家娶妇不同,太子事关国体,娶妇一事便是关乎国运,岂是你说不娶便不娶的,我看你那个东宫,没有个主事的女人,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嫔妾斗来斗去,弄得宫里乌烟瘴气的,她们自己互相毁容争宠什么都好,要是祸及了我的乖孙儿,我就跟你没完!”
周菀坐在屏风后面,听得寝宫内,众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局势。
心里有了判断,皇后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从来举棋不定,她最担心的,第一是太子的地位,第二才是娘家的地位,若是日后周菀真的嫁入了东宫,婆媳之间真正开战,恐怕还是在太子登基之后。
而太后,不愧是多年在宫中浸淫,权术之道,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太后没有直接逼迫太子娶妇,说到底,还是不想与太子产生隔阂,正常来说,太后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便是与太子产生冲突,也无甚大碍i,但太后如此小心,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在后宫诸人眼中,太后与周菀,是一体的,太后不想因为她而让周菀与太子之间产生了隔阂。
太后面对皇后,是三招两式连消带打,便将逼迫的事情转嫁到了皇后的身上,皇后被太后和皇帝联手一摆弄,就自觉的冲到了与太子对立的第一线。
太子神情有些呆滞,看着皇后如急切指责的脸孔,有些不敢置信。
他自出生没多久,便加封太子,自来在兄弟诸人中便是高人一等,而皇后更是对他百般迁就,他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本来有很大的可能会长歪的,但是多亏了皇帝对他的教导,时不时的泼冷水,方才促使他一步一步的成长。
皇后自觉已经能够劝说太子成功,转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转而看向太后和皇帝道:“母后,陛下,这东宫另立新妇是一件大事情,应该慎重的选取世家贵女为是。”
哪怕东宫已经有了一个嫡皇孙,两个庶皇孙,东宫依旧是全天下有数的富贵窝,多的是人前赴后继的往里面扑。
皇帝和太后对视一眼,皇帝道:“皇后所言极是,不知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皇后听皇帝开问,立马面色一喜,道:“臣妾便献丑了,自来举贤不避亲,臣妾觉得,臣妾哥哥的长女,很是不俗,可堪太子妃之位。”
皇后一语,却是让太子心下一惊。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母后让他觉得格外的陌生,好似不认识了一般。
这后宫,自来是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他们本应该是最亲密和最稳固的合作关系,天然的盟友,但说到底,哪怕是母子之间,也是存在许多的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