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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夏坐在地上迫不及待翻开手中黄皮小道书。
“人间……正道……”蝇蝇小字,洋洋洒洒数百言。张景夏随手翻翻就把那本叫《正气决》的书仍在了一边。
“太枯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正气决》仍在边上,又用脚踢了踢,翻开了《修真释义》。
只见书中图文并茂,详解释义,批注引言,无不生动有趣。还有旧事故语,趣事小文记载其中,以期前人修真事,用来警示后人。他学着书中小人动作,直叫好玩。
“这个好,这个好,哈哈……”张景夏直看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无意中,《正气决》被踢得更远了。
小儿心智,全随心意,前者戒,后者忘,怎顾得了这许多。
傍晚。
饭桌上,烛灯下,一家三口吃着晚饭。夫妻默然,只有幼童没心没肺地边吃边翻书。
“人有寿五百年,何以只余一百?凡人一世,劳其身,烦其神……”张景夏一边向嘴里扒拉米饭,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后?土?”张景夏不认识字了,急的抓耳挠腮,左看右望,正好看到他的父亲吃好饭后端坐桌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母亲在收拾碗筷。
“爹,这是什么字?”张景夏屁颠屁颠跑过去,在灯火下指着小书问道。
“垢!”只说一字,再不言语。
“垢?什么意思?”
“污垢,弄脏的意思。”
“哦,垢魂污魄?”张景夏小头直点,冲天小辫前后晃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么读,那什么意思呢?”
“把书放下!”父亲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吓得张景夏小手一抖,书本跌落,掉在了桌子烛台下面。一滴烛油应声滑落,滴在了书页画着的小人上面,小人动作随之一动。但这些变化父子都没有注意到。
张景夏迅速站立一边,恭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爹。
“秋儿呢?”话音自头顶而落,张景夏心中揣揣。
“爹,这些娘都告诉您了。”
“你为什么不去?”母亲收拾碗筷的声音也消失了。
“爹,这些娘也告诉您了。”
“你,不想长生吗?”父亲喟然长叹。
“想!仙师也曾问过,我只想长伴爹娘左右,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给爹娘养老了。”张景夏抬头看向烛光下的父亲,父亲老态尽显,皱纹深刻,四十的年纪已有了六十的模样。
“虽与秋儿今生都恐再无相见之日,但为父也想让你去修行,不想你就此沉沦。”父亲用手摩挲张景夏的脑袋。
“待爹娘百年后再去寻仙问道不迟。”
“也好,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父亲收回满是老茧的手,振衣而起:“睡觉去吧。”
“好的,爹。”张景夏拿起书就往自己房间跑。
“夏儿!”
“爹!怎么了?”张景夏转身。
“家无恒产,亦有小丰。现在你弟弟不在,我张金谷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仙师给的黄金,让家里有了小丰,生活可以好许多,待再过几年……”父亲停顿一下:“算了,先不说这些,你去吧!”
张景夏回到房间,点上床前烛火,再次翻开《修真释义》。
“咦?这个小人图的动作怎么不一样了。”张景夏将书拿到蜡烛旁,映着烛火,睁大眼睛仔细观看。
这是蜡烛油吗?张景夏用手指摸了摸。书中的小人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俱是无发光头,烛油正是滴在了光头上,油光锃亮。
仙师是光头,书里面全是光头,难道修仙的都是光头?张景夏暗想。他哪里知道这只是著书者嫌麻烦而已,小儿心性,由此可见。
烛光映照之下,书中小人慢慢动了起来,滴在上面的烛油软化浸入,小人一会胸前画圆,一会双手合一,一会又单臂倒立。小人动作越来越快,张景夏反而视线模糊,眼皮沉重起来。片刻,张景夏就趴在了床上,渐入睡眠,《修真释义》盖在了头上。
时间流逝,烛光摇晃,张景夏呼吸和缓,安详静谧。
这时,烛火跳动起来。
一下,两下,最后竟从烛台一跃而起,悬空而燃。
小火苗飞至张景夏身体上空,橙色光晕笼罩全身。火苗再次晃动起来,如同心脏跳动般有力平缓。
渐渐与张景夏的心跳同步,火苗每次律动都有一片橙光散落周身,火苗便弱一分。律动不止,火光渐熄,房间归于黑暗。
清晨鸡鸣,阳光透窗而入。张景夏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跳将起来,他仰起头,大喊:“弟弟,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了。”
良久无人应,猛然想起,颓然丧气。
不一会,他又活跃起来,小手乱摸,在床上翻腾,嘴里嚷嚷:“我书呢?我书呢?”
“哇!原来在床底下。”张景夏连忙捡起,抱在手里不放,生怕丢了。
他无意中看到床头烛台,眉头蹙起:“我吹灭蜡烛了吗?不记得了。”仔细想了一会,直摇脑袋:“不管它。”
张景夏走出房间,母亲在忙着早饭。
“娘,爹呢?”他拿着旁边准备好的热水毛巾擦擦小脸。
“在院子里劈柴。”
张景夏蹦跳跑向院落:“爹爹,我要学字。”
院子里,父亲张金谷随手劈柴,一手一个,轻松自若:“你不是不情愿学吗?以前可是需要我逼着你才愿意学,你要是出去看看,若不是世家子弟,门阀大族,平民百姓,有几人识字?”
“我要学字,不然我看不懂仙书。”张景夏红着脸说。
“你那两本书我都看过,里面没有修真法门,修仙哪有那般容易,你爹曾经在世家大族里待过,虽不会仙法,还是有一点功夫傍身的,眼光也是有的,你还是尽早死了那条心吧!”父亲淡淡地说。
“不可能!仙师不会骗我,仙师说我走的是心悟之路。”张景夏不服辩驳。
父亲手中不停,劈柴不断,张景夏看在眼里,突然说了句我要劈柴。
张金谷诧异抬头,看了看他的细胳膊,又看了看与他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斧柄,摇了摇头。
“我试试!弟弟不在家,我来照顾你们。”
听到这,金谷老汉手掌一松,差点把手里斧头扔出去。
“爹不信我?”张景夏见父亲不理自己,着急了。
“好,你先把斧头拔出来。”金谷老汉将斧头摔进木墩里。
张景夏站到斧子前,吐一口唾沫,搓搓手掌,哼哼两声,半蹲着,伸出双手,紧握斧柄,学着仙师的模样,大叫一声:“起!”
“哎呀!”
“砰!”
张景夏仰头摔倒在地,斧头直接飞过他的头顶,砸穿了院墙。张景夏哼唧哼唧爬起来,顺着砸穿的破洞,钻出院墙,单手提着斧子来到目瞪口呆的金谷老汉面前。
“爹,用力过猛了!”张景夏悻悻而语。
“好像也没有那么重嘛!”他掂了掂手中的铁斧。
“好,以后的柴火都归你劈了。”金谷老汉拍拍屁股走了。
“别啊,我就热心这一会。”张景夏在后面喊道。
“不劈完不准吃饭。”声音遥遥传来。
又是一阵哀嚎。
当天夜晚。
张景夏捧书夜读,他猜测气力变大,应该与这书中小人乱舞有关。然而,他研究半天也不知其所以然。有一次,因离烛火太近,差点把书烧着了。
他仔细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烛油!
他想到便试。
对着书本,倾斜烛台。一滴蜡烛油缓缓滑下,滴在了书中小人上,他不放心,又多弄了几滴。
“这次够了吧。”他嘿嘿一笑,然后放好烛台,映照着烛光,仔细观察。
动了,真的动了,烛油蔓延全身,小人的动作十分猛烈,几乎跃出纸外,眩晕的感觉再次出现,张景夏又一次无息入眠。
烛火悬空,光晕照身,随心律动。
随着时间推移,张景夏的身体颤抖起来,皮肤散发红光,火苗地律动愈加频繁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此刻,一声鸡鸣打破寂静,火苗猝然而灭。张景夏的皮肤由红而白,全身的颤抖也渐渐平息。
睡梦初醒,只觉得肢肌里琵琶乱弹,无处不疼痛,无处不酸麻。张景夏想支起身子,却使不出力气,想喊爹娘,却叫不出声音。
“夏儿……夏儿……”声音由远及近:“夏儿……起来劈柴了。”
有人推开房间,张景夏奋力喊出一声爹,再无声息。
金谷老汉一进门,就看见儿子眼睛圆睁,嘴巴半张,手臂滑出床沿,形同中风老人。
张金谷箭步向前,一把抓住张景夏的手。
“夏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