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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戴长玉面带愠怒,竟然让他跟一个小女孩论辩,这着实讥讽。
霍南君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形,李意竟然会表示立场。这不是他该做的事。
的确不该,但他还是做了。
李意神色冷然,兴许连他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朝堂上支持一个女子议政。
他想起了北魏的冯太后,若不是她轻信奸佞,自己的母亲又怎会满门抄斩?他们李家何至于逃亡异国,只把他乡作故乡?
他与父亲,本应该对女人议政的能力心存怀疑。她们太感性,格局太小。
然而这个南朝的深宫女子却让她另眼相看。
他甚至觉得,兴许她比许多臣子,更熟谙政治。
看到她在大殿上的困境,他没由来的出言发声。
霍南君暗自侧眸。李意仿如古井无波。
李道斜睨儿子一眼,对他的行为感到惊疑?但他并未多说什么。
李意的提议,却博得霍元恭的一哂。
霍元恭说:“我看这提议不错,既能以论辩推敲改革之法,也不必僭越皇子。朝堂论辩此为盛举,以宫宴议国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如果说霍南君提出的论辩,只是一场儿戏。那霍元恭的发言,便有分量了。
他还当真打算,让一个黄毛丫头与一位四品朝臣议政?这简直闻所未闻。
朝臣们私下议论,不由得重视起来。
皇后也道:“皇上,今日两份奏疏,到底是不是凑巧,总得听听他们怎么说才是。”
皇帝沉吟了一番,道:“也好。既然这折子是南君上书,由她来辩也合理。那子诀,你呢?”
皇帝看过来。对于杨子诀来说,这不是个容易的选择。
不管辩与不辩,是输是赢,他都不敢肯定有什么后果。
但看父皇的意思,这场论辩必不可免。那由戴长玉出面,也确实比他与太子直接发生矛盾来得好。
杨子诀与戴长玉眼神交流一番,道:“儿臣的策论在编写时,确实与戴大人时常讨论。由戴大人出面,儿臣无异议。”
戴长玉道:“皇上,微臣并不反对就此事论辩!只是让臣与一女子,这实在是……史无前例啊。”
他用了相对和缓的词。但霍南君明白,说到底,还是那文臣的酸腐气在作怪。
这时义王道:“以前没有,今天不就有了嘛。皇兄要开创我南朝盛举,那也是史无前例啊。始皇帝能一统天下,那也是因为敢为常人不可为。今日准女子朝堂论辩,后世也会赞皇上胸襟开阔。”
杨子诀想了想,道:“戴大人,今日事关国政,论辩是就事论事,就不必拘泥统属。大人之辩,与我无二。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一并承担。”
受了这份信任,戴长玉自是感动。
霍元恭心下忖量,光是这份敢于担当,就已经是太子所不及了。可惜了。
戴长玉自然知道轻重,当即跪请道:“皇上,臣愿与永宁县君一辩。”
“好。”皇帝微笑颔首:“既然如此,就按以往的规矩来吧。”
朝堂论辩,素为正统。
今日首次有女子当朝辩政,自然关注度空前。
鼓瑟宫乐早已停演。连侍宴的奴婢们都敛了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宫宴早已不再是宫宴。
太监于殿中抬上一条长案,案上设一只五足洪州窑香炉,炉上点香。
“朝堂论辩,以一柱香为限。期间除论辨二人外,旁人不可进言。”太监总管躬身道:“请戴大人和永宁县君入席。”
戴长玉由座中上殿,与霍南君分列两席。
众人都注视着二人。今日这顶抄袭欺君的大罪,会降到谁的头上,可都在这一柱香里了。
除了杨子雍和杨子诀,还有许多联盟上书的臣子都同样紧张。
李意暗自凝视那女子。虽然他也很惊疑,一个少女能通熟政事到什么程度?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子总能让他意外。
众目睽睽之下,花瑞吩咐道:“点香。”
随着长香的青烟袅出,文武百官们连大气也不敢出,殿中气氛一时严肃非常。
霍南君和戴长玉,先是对着君王躬身拜礼。然后才转身相视。
霍南君再向戴长玉行了个屈膝礼,戴长玉也拱手回了。
朝堂论“理”,也是论“礼”。至少在这点上,双方都不曾失了风度。
但戴长玉的眼底,却始终带着一抹轻蔑。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小孩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顶多也就是生搬几句圣人之言罢了。
霍南君抬手道:“戴大人,请。”
戴长玉是前辈,品级也更高,由他先主言,算是一贯传统。
戴长玉正色道:“但凡治国,必先利民。前有东扬州三县圈地案,推及之后会发现,这不仅是个案,全国各州县皆有这般现象。其原因在于,各地官员不知法度,勾结地方豪绅,大量兼并土地。导致靠地吃饭的百姓无地可种,而拥有豪田的地主,却隐瞒实际土地,逃避税收。其结果就是向下百姓苦不堪言,向上国家收入锐减,而所有的油水都被中间的豪绅和官僚瓜分……”
“所以,这顺理成章的牵涉出三点:一为整肃地方官绅勾结。二为安置流民,三为完善税收……”
戴长玉这是在解释二皇子提出各项举措的理由来源。
“接着便是提高监察力度,和完善刑律。”戴长玉道:“这之前的举措,二殿下与太子所见一致,便不作赘述。那么臣就着重,辩不同之处。”
戴长玉文不加点,虽论辩来得突兀,但他仍能侃侃而谈。
霍南君并出声未打断,只是含着浅笑,从容不迫的听他说。
戴长玉道:“当务之急是人才的缺乏。现在人才选用,是察举制,完全靠各地方名仕推举。但如今许多地方的的推举都已经被豪门望族把持,成了大族敛权的工具。太子提出的九品官人法,无非是靠家世、道德、才能定品。虽然对察举制有所改进,但还是有家世的考量,这只是一种变相妥协。”
“而臣以为,要想彻底改变寒门学子无法入仕的局面,就必须完全废除乡里评议,唯贤任用!此才是长久利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