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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仍阗寂无声。
南朝史上第一次有女子参与的朝堂论辩,就如石破天惊之势,震骇了整座朝堂。
这次论辩史无前例,不仅是因为她的性别,也是因为这本身也是一场意义重大的国政大辩。
此次霍南君和杨子诀的两份上书,对以后的南朝改制并产生了深远影响。
这次论辩,被史官完整记录下来,载入史册。被后世称为“书策之辩”。
这也是南朝史书上,第一次出现“霍氏嫡女”的政绩记载。
而眼下,众人还联想不到那些后话。
等回过神来之后,他们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扒着胸口喘气。听一场论辩,差点惊出半条老命,真是遇上头一遭儿了。
这哪里是一个不谙政务的深宫少女?这压迫感、这气度,仿佛是一代德高望重的名臣。
李意也能感受到,胸膛下沉稳又加速的心跳,但却不是出于惊讶。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惊讶。但当这一切发生时,他竟觉得这才该是顺理成章的。
他全然凝视着那女子。她的侧影如山岳屹立,如渊水停滞。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相比起在花园中的内敛,站在朝堂大殿上的她,更加自信、从容、游刃有余。
她不是那种被关在后宅中的女人,她是能够驾驭朝堂的凤凰。她天生就应该站在前朝,就像初见时那样令人惊艳。
这样的女子,是最难掌控的,所以也仿佛带着致命的魅力,能牢牢吸引殿上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他。
李意之前握紧的手指微微松开,此时,又不由得再次握紧。
丹陛上,义王拿出手帕,摸了一额头冷汗。都说胖子大惊后,容易发凉冒虚汗,可见不是骗人的。
他大脸盘子,刚擦了半边,就见旁边的杨子雍额头上也滚着亮晶晶的汗珠。
义王低声笑,又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
杨子雍软坐在地上,仿佛又是一场大病。今日的事态一波三折,所有人的神经都被挑起,何况是他呢。
杨子雍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慌乱之态,也落在许多人的眼睛里。
但义王没有多言,他圆敦敦的脸上只是惯有的憨和。
杨子雍接过帕子,感念王叔的善意。
义王笑道:“雍儿赢了论辩都这样,何况是诀儿呢。”
虽然皇上还没有明确论辩结果,但着仿佛已是默认事实了。
杨子雍擦汗的手停顿了一下,这才想起什么,看向对面。
杨子诀稳坐在席,他的视线仍然落在霍南君身上。有惊讶,有复杂,有赞赏,这跟许多臣子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尽管朝堂里的气氛,已经反转过来。之前那些质疑的目光已经悄悄转了方向,看向他们这处时,悄然又微妙。
但杨子诀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慌乱。
各方神色各异,皇后暗自松了一口气,霍元恭的心情却复杂许多。
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此次上书的人,不是太子。如果最后没有换人,现在又会是个什么结局?
纵使有他和皇后,也始终不能完全弥补,太子在政治才能上的缺失。
从今日之事就能看出来,不管是对政务的熟识程度,解决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是心理素质。杨子雍都不够格。
他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打破常规,让南君入朝。
兴许在以后某些他们无法出手的境地时,这个侄女会比太子更值得信任。
殿上,霍南君在宣布论辩结束后,也不忘再向戴长玉行了个屈膝礼,这才转身迎向君王。
论辩赢“理”而不失“礼”。雄辩家们百家争鸣的气度,也不过如此了。
武皇帝的眼底,深邃难平。
他第一次认真打探这个丫头。比自己的女儿年纪还小,却有这样的学识和见识。当真是难得。
武皇帝道:“这一场论辩的确精彩。双方你来我往,有理有据。尤其是南君的辩政,让人印象深刻。”
霍南君道:“谢皇上赞赏,臣女只求陈述事实。”
义王道:“古人云,言不在多,达意则灵。历代许多善辩者,即便只有只言片语,也能抛开枝蔓击中要害。以臣弟看,这一场就很有这个风格。”
皇帝望乡霍南君,略微一笑:“你是在何时开始收集各种数据的?”
霍南君恭身达到:“回皇上,是在三县圈地案之后。便托了书信去江州,同时去了吏部和刑部查档。”
其实霍家真正开始留意这件事,是从暗中得知皇上向各地派遣吏开始。但对此他们却不能言明。
在论辩进行时,皇后便派人去宫中翻找证据。这会很快便有太监,拿着三份记录上来。
一份江州的土调查书信,一份吏部的查档记录,以及一份刑狱的统计宗卷。
皇帝翻了翻,果然与霍南君所述不差。
皇帝看着其中一卷道:“哦?你去吏部查阅流民数据的日子,就在圈地案后第二日,不错。”
三卷在前,便是铁证如山。
至少由此可说,《上武圣言事书》不是凭空臆断的产物。
皇帝合起书页,看向杨子诀,神色复杂问:“子诀认为,这场辩论的结果,如何?”
戴长玉脸色铁青。
却见杨子诀沉思片刻后,冷静的站起:“父皇。永宁县君辩才无碍,事实证据也一概清楚。这场论辩,是儿臣输了。”
杨子诀是以“我”的名义在回话,而非戴长玉。
他如此大大方方的直接认输,更是出众人意料之外。
皇后心中暗疑。论辩中,霍南君的句句诘问,已然将他们推向风口浪尖。就此认输,难道他们会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吗?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后道:“二皇子这是承认罪责了?”
皇帝也有些惊讶。
戴长玉急道:“皇上,二殿下当真冤枉啊!殿下的策论怎可能是抄袭他人……”
却见杨子诀抬起头,打断了戴长玉的话。他一贯温和的眸子里,却多了几分坚毅:“父皇,儿臣论辩认输,但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