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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里,三个男人盯着墙壁上大开的窗户,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窗户外就是矮墙,矮墙上有一道后门,此刻在夜风中吱呀地摇摆着。
一个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的女子,大夜晚地能跑到哪去?更何况之前她还被绑着手脚。
季麟掂起被子上散落的毛巾布条:“看样子是自己挣脱的。”
“包租公”焦急地看向高潜:“高潜,现在怎么办?”
“别急。”高潜将头探出窗户看了看:“估计跑不远,这后门通向哪里?这附近可还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包租公”略想了想:“后面就是油菜地,穿过菜地,有一排废弃多年的石灰窑,大概可以藏人,再往后还有一片小树林,不过那树林很小,天一亮就藏不住了。”
高潜点头:“好,咱们就先去石灰窑。”高潜说完就踩着窗台跳了出去。
“包租公”跟着在窗台上撑了撑,许是觉得自己的体型翻窗子够呛,冲季麟尴尬地笑了笑,急急忙忙地从大门走了。
季麟走到窗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看看外面的矮墙,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
高潜在一片尚未开花的油菜地里遇到了赶来的“包租公”,奇怪地没有看到季麟。
“包租公,那个家伙呢?”
“啊?你说你那个朋友啊,没和你一起吗?”“包租公”一脸茫然。
高潜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片菜地不算太大,相当于小半个标准足球场,左右两侧都是乡村小路,难得地立着几个稀疏的路灯杆子。路灯虽然是老式灯泡,光线昏暗,但是一眼望过去,也能清楚地看清小路上没有人影。菜地的尽头是一片黑黢黢的影子,高潜猜测那大概就是废弃的石灰窑。
高潜又仔细地看了看“包租公”。
“包租公”正焦急地不停擦着脑门上的汗:“高潜,怎么办?阿娟大着肚子,这大半夜的,外面这么黑,万一磕了摔了,出了事可怎么办?她又疯着......”
高潜眸光闪了闪,慢慢地道:“她要是没疯呢。”
“包租公”惊愕地抬起头。
*
夜色中,
那座本应空无一人的小院,突然传出了动静。
正屋的行军床晃动了两下,金属的床腿“呲~”地划过水泥地面,向外挪动了半米。接着静了片刻,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从床后露了出来。
屋内无人,院中也无其他动静。床下的人捧着肚子费力地站了起来。
那人正是大家都以为已经出逃了的阿娟。
阿娟先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然后从被子中拉出一条肥大的长款毛衣套上,接着匆匆地来到五斗橱前,从橱柜底下拉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她打开包袱取出了一双平底鞋费力地穿上,正要离开,忽又回过身来,将墙上的黑白遗像也放进了包袱里。
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小院。
小院的门口停着“包租公”的白色皮卡,她站在车前,拨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来,发青的嘴唇里叼着一把汽车钥匙。她取下了钥匙,按了开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座位相对于她的体型有些狭窄,她顾不上调整,只抖着手将汽车钥匙插入了钥匙孔里。
只是皮卡和拖拉机到底有些区别,她拧了两下,车子只发出点火的声音,却没有启动。
阿娟有些急了,她又使劲地扭动了钥匙。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先踩离合器。”
阿娟惊得猛然回头。
身后的乘客座位上,一个黑影缓缓地坐了起来,一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看到脸上那副镜片反射着冷冷的雪光。
阿娟恐惧地深吸一口气,张口欲呼,那人却闪电般地探身捂住了她的嘴:“嘘,不想死就别出声。”
阿娟惊恐地瞪着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然后慢慢地点了点。
*
油菜地中,高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菜地的尽头,是那座孤零零的小院,从这里看过去,更像一个空荡荡的兽穴。
高潜四下看了看,毫不意外地没有看到“包租公”,他的嘴角浮起嘲讽的微笑。
再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雾。
白茫茫的雾气浮在一尺多高的地面,波浪一样翻滚着,几乎是瞬间就充斥了面前的空间,没有天地,也没有东西南北,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光线不知道从哪里照过来,高潜迟疑了一下,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
汽车里,季麟放开了阿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
阿娟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眼神却是十分清醒,她定定地盯着季麟,急促地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季麟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阿娟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不过接着她就做出了判断:“我听到你们在院子里说话,你是林友生请来除魔的,是不是?”
“嗯,算是吧。”季麟看着阿娟接着道:“那么你是魔吗?”
阿娟狠狠地唾了一口:“呸,那个混蛋林友生,他才是恶魔,他是疯子,你们应该将他抓起来,我告诉你,他很可能是杀人犯!”
“是么?”季麟看上去并不怎么惊讶,他从箱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慢慢地摆弄着:“他杀了谁?怎么杀的?”
*
迷雾中高潜缓缓地走向光亮,像是冥冥中,一道指引前路的光,透过白色的迷雾让面前的这片空间充满了橘色的光亮,看上去温暖而迷人。
但是高潜却停下了脚步,他侧耳仔细地倾听。迷雾中似乎传来了隐隐的话语,有一个女声温柔地哼唱着一首儿歌,那声音似乎从未听到过,却又熟悉得让他心里发疼。
眼里的湿润让他明白那是母亲的声音,他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母亲。
高潜抬起衣袖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液体,该死的,委屈,心酸,怨愤,各种各样的情绪汹涌而来,他心里怒骂着,脸上的液体却越来越多。
接着这些情绪碰撞,汇聚,纠缠,撕扯成了一股更强烈的极致情绪,愤怒。
不可原谅!玩弄人心的混蛋绝对不可原谅!
他的心里像是燃着了火,血液在血管里怦然跳动,他猛然抽出怀中的匕首,狠狠向地面刺去。
轰的一声,迷雾不见了,随之扑面而来的热度熏得他站立不稳。他晃了两晃,背上猛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石灰窑,只要再差半步,他就会走进窑里,烧成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