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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炸开,门后一道高大紫红身影手持一道明黄圣旨站于对面。
身形高大的紫袍男人盯着面前的白发青年,深吸一口气后,艰难挤出一句,“宁之远,现在收手,陛下答应既往不咎。”
刘天帝感觉脸上一片火辣。
既往不咎。
他身后的丞相大人,深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在这个一夜风雪白头的年轻人面前选择了让步。
他觉得屈辱。
站在门外的宁之远突然笑了,然后眼角多了两点泪光。
现在让他收手?
当初在杀白泽之前,黎子渊可曾想过收手?
他为南唐浴血奋战了十年,可曾做过一点危害南唐之事?白泽在南唐的这十年里可曾杀过一个唐人?蜀山守护了南唐数千年,可曾生起过半点反叛之心?
都没有!
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我只想要安安稳稳的和白泽在一起......
我只想好好的守着蜀山......
偏偏,噩耗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非得落我身上呢?
白发青年抽出背后长剑,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嘴唇微动,然后有浩荡雷音在崔阀上空炸开。
既往不咎?今天我宁之远偏要咎个彻底,咎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宁之远朝前踏出一步,对着前方那袭紫红长袍递出一剑,天地间只剩一条白线。
高大男人脸上的火辣还未散开,紧接着在浩荡雷音之后转变成一股扭曲的愤怒。
一线白光而来,紫袍男人本能的反应是想抬手格挡,右手伸出一半才觉不妥。然后,一身紫袍臌胀,体内宛如有战鼓擂响,真气奔腾而出。
宽大衣袖扫向长剑,有金铁之音响起。继而,衣袖炸裂,碎片纷飞,射向旁边大树就轻易隔断巨树,射向大地就轻易炸开青砖。刘天帝借势后退,脚尖点地,紫袍周围十米之内,大地凹陷。再望向宁之远时,脸上开始有了郑重。
不给刘天帝喘息之机,白发剑客持剑前奔,五十步距离眨眼而过,手中长剑上挑,点向紫袍胸口。
眼神狠辣的恶犬拧腰,侧身,让开当胸一剑,右手探出,夹住长剑,以肩膀撞向宁之远心胸。宁之远同样侧身,以右肩迎上,宛如两座大山碰撞,声音沉闷,足下大地再下陷两尺。
两人四目对视,宁之远欲抽剑而回,却被刘天帝死死夹住,长剑在其手中纹丝不动。抽剑同时,这位蜀山叛徒猛然抬膝,要以膝盖撞碎刘天帝胸腔。再被紫袍恶犬以左手按下,浩瀚真气爆发,两人身体同时巨震,倒飞而出。
脚尖点地之时,突有铿锵机栝之声传入耳中,宁之远猛然转向左方,密密麻麻的黑甲军士手持巨型机弩遥指自己。那声“放”字还未传到耳边,只看到黑甲军士后方一位脸色雪白的阴柔中年人嘴唇微动,数百羽箭就已到了眼前。
旧力才去,新力未生之际,宁之远只能勉强在身前织起一面剑墙,同时抽身后退。
有利箭掠过右臂,带起一蓬鲜艳血花,手持长剑的白发青年踉跄落地。目光之中,那道高大的紫红身影旁边多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那位脸色雪白的阴柔中年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
目光落在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宁之远双眸泛红。因为,当初就是他亲手抓了白泽。
崔阀,贵为帝国四大门阀之一,势力在南唐根深蒂固。生性多疑的唐皇就不想削弱崔阀的实力?
自然是想的。
那为何崔阀还会和黎子渊一起算计蜀山,愿意给深宫里那位无情的皇帝陛下做马前卒?
一切只因为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崔灵康,崔阀上一任家主,也是崔阀如今所果仅存的一位羽化人物。这位老人和太玄一样,只剩下寥寥数年寿命。
人啊,越是到了高处,就越是惜命,越是舍不下那一身皮囊。这位崔阀老人收了黎子渊一株子阑草,得以多出十年寿命,于是就成了黎子渊手底的鹰犬。
大风刮起,宁之远满头白发飞舞,眼神凄凉,焦躁,脚下步子已经没有了章法,手中长剑也只是胡乱的挥着。
现在,他只想扑向崔灵康,只想一剑把崔灵康劈个粉碎。刘天帝旁边,一身黑衣的崔灵康缓慢抽出长刀,眼中泛着冷笑。宁之远已经乱了心神,长剑舞动之间破绽百出。半步长生境又如何?既然你还有一只脚留在羽化这座阁楼中,你和我之间就没有绝对的差距。
旁边,刘天帝和那位阴柔中年人同样冷眼旁观。因为,就眼下这个状态的宁之远,崔灵康一人绰绰有余。
在宁之远距崔灵康仅仅五步之遥之时,老人抬起长刀,竖直砍下,刀身震颤,一刀之下,有崩山之势。
长刀将至身前,宁之远依旧不曾出剑格挡,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崔灵康简简单单一刀砍成两半。
一旁的刘天帝眼神微眯,然后突然双目圆睁,“小心。”刘天帝猛然出声,以内力激荡开来,声浪在地面掀起漫天烟尘。身处交战之中的崔灵康也终于发现不妥。
剑道难,最难是情剑!
宁之远最初练剑是为守护蜀山,这是报答太玄授业之恩,是情。后来,浴血两国沙场,是为白泽,这同样是情。如今,拜访崔阀,是为白泽报仇,这还是情!
以情剑入剑道的宁之远在此刻又怎么可能剑法退步?
长剑刺向崔灵康,轨迹杂乱无章,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却又感觉飘忽不定,无从格挡。
自己的长刀明明应该在宁之远一剑刺来之前砍在他的身上,此时斩出的一刀还未临身,对方的一剑却已经到了自己胸口。
惊觉危机的崔灵康刀身下压,同时后撤一步,让开致命一剑,继而刀锋上挑,划向宁之远面门。
一剑被让开,宁之远持剑竖直斩下,要与崔灵康刀剑硬碰。都说刀行刚猛,剑走偏锋。
刀剑相接,三尺青锋如何拼得过势大力沉的一刀?
崔灵康面露狞笑,自己只消这一刀荡开宁之远手中长剑,抓住眼前空门,不论是持刀继续前劈,还是当空一脚踹在宁之远心口,都能让这惊艳剑客当场重伤。
只是,连崔灵康也不知道,刀剑硬拼,自己为什么会输。而且输得如此的彻底,手中长刀被那三尺青锋一剑斩断,胸前还被那长剑拉出一道狭长伤口,鲜血淋漓。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刘天帝和那个阴柔中年人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出手搭救。
直到崔灵康倒飞而出之时,那阴柔中年人才出手抵挡宁之远继续追杀。
紫袍男人目视宁之远,一身紫红大长袍猎猎作响,伸手戴上一双透明手套,真气如江海在身上汹涌。
这条黎家恶犬此刻终于是动了真怒。旁边,那个阴柔中年人苍白的枯瘦双手探出衣袖,露出尖锐的猩红指甲,眼神阴冷盯着宁之远,如一尾银环蛇。
左大人,南唐皇宫中统领十万宦官的大权阉,南唐皇室明面上唯一的一位羽化。
左大人,刘天帝分站两旁对阵这位白发剑客,把重伤不起的崔灵康隐隐护在了背后。
“今日,我倒要看看长生手段。”刘天帝低沉开口,飞身跃起,右手朝宁之远天灵盖拍下。
手掌未至,猛烈罡风已经压至身前,脚下大地在丰沛真气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爆响。
宁之远举剑上刺,刘天帝不闪不避,以右手掌心迎向剑尖。剑尖于掌心相接,长剑弯曲出一个惊人弧度。悬于空中的刘天帝右手再次发力,剑尖再下沉一寸。一旁,脸色雪白的左大人从侧面杀来,猩红指甲伸出,抓向宁之远左肩。
一招,卸甲。要撕掉宁之远整条左臂。宁之远不闻不问,右臂发力,猛然上举,长剑弯曲更甚。同时,阴柔中年人右手抓上宁之远左肩,继而猛然后来。
宛如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宁之远左臂被抓出五道血痕,鲜血渗出,猩红叠猩红。
长剑再进,刘天帝冲天而起,宁之远身体朝左倾斜,肩膀撞向这位羽化大权阉。这位大宦官欺身而近,双手扣向宁之远后背,指甲插进后背,便是十个血洞。
满头白发的宁之远恍若未觉,以头槌砸向阴柔中年人额头。好似陨石相撞,大宦官后仰倒地,眼神空洞。
冲天而起的刘天帝适时落下,一掌印向宁之远胸膛,宁之远倒飞而出,刘天帝提起左大人抽身而退。
满头白发的宁之远恰巧落在崔灵康身旁,长剑递出,穿胸而过。
宁之远抽出长剑,望着倒在血泊里的老人,脸上有了笑容,然后有了凄凉,有了痛苦,最后纠集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知道白泽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了活下去了想法。唯一让他在世上煎熬了这么久的就只有为白泽报仇的执念。所以,当初的两千里截杀路,他一步未退。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现在,杀了崔灵康,他眼中的空洞再深一分,脸上的死气再浓一筹。
眸子清澈的宁之远眼神开始变得浑浊,脸上开始有皱纹蔓延,皮肤开始干枯。
那扇半开的天门于此刻大开。
宁之远真真切切迈入长生。
只见宁之远站在原地,手中长剑缓缓上抬,在轻轻下压。手提一位重伤大权阉的刘天帝全身寒毛炸开,头皮发麻。
整个崔阀在这一剑之下变成一片废墟,一身紫袍的刘天帝浑身浴血,如被凌迟。
这位黎家恶犬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只因为宁之远的一句话,“回去告诉黎子渊,宁之远不日拜访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