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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坛子。黑坛子不大,看上去像是冬天腌酸菜用的,肚子大开口小,口处用红纸封的,看起来很怪异。
我和王二驴一时没有话了,这是我们之间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坐在他的旁边,没话找话“怎么样,挺顺利的?”
他正在想事,“嗯?”的疑惑了一声。
“就是抓小鬼啊。”我说。
“还行,有点困难,已经把它封住了。”他说:“这小东西灵性太足,烟魂陈姑姑正在想办法,如果强行炼化,实在有违天和。看看能不能超度吧,或是纯净它身上的魔性。”
“行,你先把早饭吃了吧。我收拾收拾屋子。”我说。
王二驴“唉”了一声就不搭理我了,继续入神的想事情。
我叹口气,来到后面,毛球正缩在枕头上,我把它捧起来,毛球忽然站在我的手心,唧唧叫着,前爪不停比划。我能感觉到它要对我说什么,但它毕竟不是人,我们无法通过语言来交流,实在搞不懂它要表达的意思。
我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无助。我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二十郎当岁,没有正当职业,官司缠身,二丫姐、程海至今没有下文,就连最好的朋友王二驴之间也有了隔阂。未来怎么办,该向着什么方向去,我完全没有概念。
闷闷的躺了一天,晚上才起来,到前面看到桌上摆满了羊肉卷,铜制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呦,这怎么个意思。”我食欲大动。
王二驴道:“王星月来了,给了五百块钱,又上供给老仙儿一堆供品。这毕竟是咱们开张拿到的第一笔钱,算是开门红,我备了这么一桌,庆祝庆祝。”
我拿着筷子坐下,王二驴帮我满上白酒,开始往火锅里倒羊肉。我闷了口酒:“要不把老李叫来,他平时可没少关照咱哥俩。”
“谁?算命的李瞎子?”王二驴道:“先不急,咱俩先唠唠。”
我和他碰了杯,喝过三杯之后,王二驴道:“老冯,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啥意思?”我看他。
王二驴说:“你以后也是要开堂口的,引领师都找好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办?”
“不急,我先帮你把这一摊撑起来。”我说。
王二驴放下酒杯:“我这怎么都好说,你也看到了,王星月这笔生意一开张,以后堂子就算站稳脚跟了。我自己怎么都能应付,主要是考虑你,以你为主。”
我喝了口酒,看着窗外,飘起了小雪花,说道:“二驴子,你这是给我下逐客令了。”
“没,没,千万别误会。”王二驴说:“我就怕你误会,得,是我不对。”
“不,不,”我赶忙说:“咱们哥俩多少年的交情,犯不着为这点事撕破脸,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你要觉得现在我呆着不合适,或是怎么的,我走没问题。”
“看你说的,我能赶你走吗。”王二驴道:“得嘞,不说这个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我没上过大学,历史知识大都来自爷爷收音机里的评书,我知道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段故事,叫做杯酒释兵权。皇上和大臣们喝着酒,客客气气的,就把你的职务给卸任了,兵权收回来了。这种做法很高明,总比炮打庆功楼要好多了。
王二驴既然觉得我应该出去独立门户,那我就走吧,别真等到后来哥俩撕破脸那就不好了。我们农村经常就有这样的事,亲兄弟分家产,兄弟几个平时好的搂脖,等到分家产那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动起手来能把对方当仇人那么对待,恨不得一刀捅死。
我可不想和王二驴最后落到那样的地步,那就真没意思了。
我放下酒杯,郑重的对王二驴说:“二驴子,我日后要是开堂口的话,肯定会避开你的堂子,你在这个县城开,我就到外县去。你如果把堂子开在沈阳,我就去铁岭丹东,总而言之,绝对不和你发生商业竞争这样的事。”
王二驴笑:“好兄弟,好兄弟。”
话点到为止,再往下说就没意思了,我们一醉方休。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叫李瞎子一起来喝。李瞎子一听有酒,眼珠子都冒蓝光,他炒了花生米过来。
我们三个人一直喝到后半夜,后来李瞎子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也不知道,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从这天之后,堂口的生意开始好起来了,隔三差五就有看事的人登门。以烟魂陈姑姑的能力解决这些小事手到擒来,毕竟像魏东海那样离奇的事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王二驴的堂子在本地黑道口碑很高,王二驴结交了一批本县大佬,什么夜市扛把子东哥,出租车寡头王星月,后起之秀的小黄毛等等。有一次王二驴跟我说,他见到了乔老鸨,还一起喝了酒。
二丫姐就因为乔老鸨设局才到洗浴中心当的小姐,我一提这娘们牙根都痒痒。王二驴很诚实地告诉我,他在春江南洗浴中心见到了二丫姐,但这事他没法管。二丫姐在那里签了合同,并且她自己的意愿也不想走,乔老鸨的意思是等过完年,运作一下,把一批小姐送到沈阳或是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其中就有二丫姐。
用乔老鸨的话说,到了大城市挣钱多机会也多,以后不想干了随便开个服装店嫁个老实人,这辈子其乐融融多好。
王二驴跟我说,如今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尤其咱们东北这地界更是如此,做人要承认现实,有钱了就是爷爷奶奶,没钱了连龟孙子都不如,这就是社会现状。
再说了,什么地痞流氓欺压良家妇女,逼迫卖身,那都是旧社会的事。现如今这年头,还用逼吗,你不让她干都不行,人家也得挣钱啊。王二驴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就记得我这句话,越正规的地方越干净。”说完促狭的眨两下眼。
我觉得和王二驴在价值观上已经完全三观不合了,在他的眼里我这人特别迂腐,不通世情,以后还怎么混社会。
王二驴现在愈发的成熟,和他相比,我真就像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大男孩。他待人接物极其老练,和那些混混儿黑社会混在一起,完全没有违和感。不过他收敛了很多,再也不在外面过夜,每天都要抽时间做功课,一是吟诵《地藏经》,二是净化小鬼儿身上的魔性。
他做功课的时候,我是不能在现场的,要把门窗全都关死。这个时候,我就泡在李瞎子家里,有时候和他喝酒,有时候看他怎么算命。
李瞎子也是个人物,满嘴跑火车,张口就是江湖道,同样一句话其他人说出来就是笑谈,他说出来就是天机,给那些老头老太太中年妇女什么的,唬的一愣一愣的。他洋洋得意对我说,自己就是算命界的郭德纲,让你笑就笑,让你哭就哭,让你沉默,你就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跟李瞎子聊过二丫姐的事,李瞎子说:“老弟,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为人处世就信奉四个字,哪四个字呢,顺其自然。说穿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二丫当小姐未必不好,现在说什么还太早,十年,十年以后再看。”
说完了老瞎子开始哼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这老瞎子歌唱的比驴叫还难听,我也是愁闷满怀,喝着闷酒吃着花生,听他的小曲。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谁这是,这年头还有打电话的,肯定是做保险的。
我给挂了,谁知道隔了几秒电话又打来了,还是这个号码。没办法,我只好接通,问是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抽泣的声音,我心头一惊,马上想到了:“婉如?”
来电话的正是陈婉如,她一家三口前些日子已经离开县城回沈阳去了,我们偶尔还在微信上聊聊天,聊得也不多。她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还哭哭啼啼的,我赶忙问:“你咋了,说话啊。”
陈婉如语调极其惊恐,声音都在颤抖:“冯哥,我求求你了,你来沈阳吧,好吗,我快要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急了。
好半天,陈婉如哭着说:“我梦里的那个胡先生,他……他出来了,从梦里出来了,他就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