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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工地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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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石,铁石“

    他看见一束光,从幽长的隧道深处透了过来,挣扎着向那里走去,似乎是一生的距离,好艰难啊,忽然间光亮放大,照进了整个脑海,轰得一声,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一张张似乎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在哪?

    ”醒了,醒了。“一张老脸胡子拉碴的凑了过来,一股溲臭味,他咳嗽了几下,定定的看着正在扶他的人。周围几个民工打扮的人,旁边都是散乱的建筑材料。

    ”让开,让开。“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身边的老人被扒拉开,一张胖脸伸过来看了一眼,就迅速立起,咒骂声开始响起:”小赤佬,侬想害我?工地上走路不看好,砸死了,老子还得赔你家里钱。“

    ”常经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老人扶着铁石站起来,”你没看铁石后脑勺还在流血,你们买的建材乱放,突然木堆塌了,我们刚进场,还没开工呢?你怪我们?“

    一群民工也七嘴八舌,但也有的人沉默不语,怕得罪这个人。

    姓常的胖子经理哼了一下:”那赶紧开工,耽误工期工钱别想要了。“气哼哼的走了。

    老人谈了口气,低声对旁边的人说:”老三怎么找了这么个工地?看样子不大靠谱阿。“转头问:”铁石,你觉得怎么样?头疼不?去医院吧。“

    铁石还没有从疼痛和晕眩中反应过来:穿越?我去,这么拉风的事情发生在老子身上了?仔细一想不对,我特么在上一世死了阿。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冲击过来,同时现世的记忆也泛滥起来,如同黄河入口的海水与河水搅在一起。

    五星级宾馆的大床上,我和一个赤裸的美女滚在一起,她叫什么来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床上裸露的女人开始惊叫,我转头看去,那人手里的枪开始喷火......

    我掉进隧道......

    我去,这么老土的情节?被刺杀了阿.......

    为什么?

    我是谁?

    铁石,铁石,铁石,铁石.....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激荡,我在前一世叫铁石,房地产商,正在争夺一块市中心的土地,对手都出局了,因为是收购土地的母公司,不需要拍卖,董事会里有敌人.....敌人.....敌人,谁?

    脑海里闪电般的醒悟,是不肯放弃的大股东,我掌握了他的丑闻,要挟了他。

    他?一个懦弱的人?不可能。

    铁石,铁石,另两个声音在叫,他看见乡村的山景,母亲正从田里归来,赤着足在溪水里踢水,母亲在叫.......

    ”铁石?”如同镜头迅猛的拉近,他剧烈的头痛,双手抱住头,紧闭着眼睛。

    我死了,又重生了,在另一个叫铁石的人身上,这是另一个平行宇宙,时间线的另外一个空间。

    铁石缓缓睁开眼睛,认出扶着他的老人是他的舅舅,一个老木匠,带他出来做工。他没有考上大学,并不是成绩不好,而是被人挤掉了。他的父亲病入膏肓,拖欠了大笔的医疗费,挤掉他的人带着一笔钱过来,要他承诺不去告状,就可以抹掉债务。对方也说,你还可以复考,不用在乎这一次了,可以消掉这么多债务。看着泪水满面地母亲,他同意了。

    然后父亲又继续拖了一阵子还是死了,又多了些债务。铁石知道自己再复读考上,家里也负担不起,看看妹妹和弟弟,对母亲说:让妹妹和弟弟好好读书吧,我去打工。

    舅舅正好来照顾妹妹一家,处理父亲后事,坐在板凳上抽了会烟,叹口气,说:铁石你和你爷爷学的木工活还在吗?“

    铁石点点头:能做,不是太好。

    舅舅说:那好,跟我去海城做装修吧,现在都是钉子木匠,没什么人家用榫卯了,没什么问题。

    再掉头对妹妹说:既然铁石这样说了,这样也没办法,他现在是长兄,照顾你和弟妹是应该的。让老三接着读书,考大学。

    没有说妹妹,舅舅是传统的旧观念,家里要保证男孩子前途,女孩子嘛,找个好人家嫁了,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于是跟着舅舅到了海城,村里熟悉的亲戚做包工头,拦一部分活,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事。

    铁石推开舅舅的手说:舅舅,没事了。我去附近药店买点布贴一下。

    他们刚出门,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到医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中年人,肤色黝黑,他就是这里的包工头阿刚,被村里人找来。因名字的原因,常被海城人调侃作阿戆,看上肤色黑而憨厚,实际上却是精明无比的人。但对村里人不错。乡下是熟人社会,五里内相亲相爱,五里外坑蒙拐骗,无论如何不能欺负乡亲,否则回去会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老族长也不会放过他。当然现在没有族长说法了,其实就是老支书,他们村里血脉关系浓厚,前些年刚修过族谱,老支书就隐约成了族长。虽然铁石是外姓人,但吴语区三代不出舅家们,也就是自家人,再说铁石家村子离开自己村只有一里地。

    实际上当年他还追过铁石他娘,不料她瞧上了隔壁村的教书匠,问题是这人身体不行啊。算了,这就是命了。瞧在他娘的份上,也得照顾这孩子。

    阿刚冲过来叫了声:大树哥-----舅舅的小名叫大树,因为家门口有棵百十年的大树。就看铁石,见他站着,眼睛没有散神,放下心。问:有没有头晕?他在工地上做了很多年,经常碰到工伤,如果头晕就可能是脑震荡。

    铁石摇摇头,说:刚叔,我没事,就是有点血,我去药店买点纱布包一下。

    阿刚叫了个年轻人:阿力,你陪铁石去,包完了回宿舍。

    那个叫阿力的小伙子答应着,过来要扶铁石,铁石摆摆手,一起出门。迎面看见姓常的项目经理又掉头回来,因为他看见了包工头刚叔,厌恶的斜了一眼铁石,从旁边冲过去,对着刚叔扯着嗓子:阿戆,侬阿是真额戆,弄个白面书生过来做事,嫌钞票特多?帮我惹事。

    他看出了铁石的学生气,不像老吃老作的民工。

    刚叔一脸木讷,憨憨的笑,如果铁石在这里看见,一定会心里暗骂:拌猪吃老虎。他们那几个村人人知道刚叔是长了毛比猴子还精的人,混到上海滩居然一脸憨厚。铁石说不定隔夜饭也会呕出来。

    他递给常经理一根中华,并把剩下的大半包顺势塞到胖经理的手里,说:抽这个,我抽不惯,昨天打牌赢得。

    常经理笑骂说:你打牌还能赢钱?你们圈子里谁抽中华?

    旁边舅舅他们几个老木工心里骂着沙比,心想你怎么混上项目经理的位置,这就是诚心为你买的,还问。都看不下去,走开干活去了。

    刚叔说:做板材的老林,福建人,你认识的。

    这个人常经理倒是认识,在星九市场做板材批发的。这个工地阿刚他们带人是清包工,也就是材料甲方出,但其它工地有很多是全包,阿刚也会去买料的。

    于是不再扯,把中华烟往口袋里一装:阿戆,你这得看看好,用什么人我不管,浪费人工是你的事,但这种毛头不熟悉工地,出了事你自己兜着。

    刚叔点点头,脸上憨厚,说话却滴水不漏:常经理,您放心,这孩子不但木工好,关键是读过书,电工原理熟悉,虽然刚出道,却是榫头木匠,手艺比钉子木匠好。您老得帮个忙,骂一下老林,他们家送货堆放材料太乱了。

    常经理不再纠结这事,点点头,拎起手提电话,打通那边开始骂:林老板,你他娘的工人瞎堆木料,今天砸到一个工人,差点没命了,准备赔钱吧。

    对方说了什么,刚叔并没听到。他心知肚明这是常经理在敲竹杠,明摆着铁石已经没事了,还准备吓唬林老板。

    常经理这人是甲方老总的一个亲戚,被塞到总包方做项目经理,其实就是养一个人。业务水平差,贪小便宜。工地管的一塌糊涂,所以建材供应商也就找不到应该规划好的材料堆放区。刚叔他们包工的并不多,就是一层楼面的木工,也没资格去指派所有材料的对方,但他们晚进场,其他楼面的装修工就不客气地把材料商送来的货都堆到了这一层。

    这也麻烦,第一天就出事了,也没法敞开做啊。

    刚叔问:常经理阿,这也没法干活阿,您得叫人把材料挪到其他地方去。

    常经理一瞪眼,说:我哪有人,你们自己搬。

    刚叔一咧嘴,说:我们都是打工,包工里也没这块,要不您增加个小工项目,付点钱,我找人。

    屁,就想赚钱,掉钱眼里了?阿戆,侬不戆嘛。常经理骂骂咧咧。

    周围的工人都不乐意了,点着烟冷眼瞅着。

    所以包工头这活并不是那么好做得,阿刚知道这样肯定带来麻烦,他往前凑凑,说:林老板不是搞出来的事情嘛,让他顺便解决就好了。钞票阿,他可以出。

    常经理眼睛一亮,瞅瞅他,说:可以阿,阿戆聪明啊。

    铁石和阿力来到药店,买完纱布和红药水,后来红药水都被禁止买卖了,因为有毒,不过在小药店还能买到。涂了一下药水,阿力帮他包好,绕了几圈,弄得他好像刚从战场下来一样,别提多寒碜了。

    阿力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上海滩里的丁力,他忍不住调侃自己:难不成,我还是许文强?

    说实在的,铁石长得细细长长,脸色白净,颇有些文人气质,这点像他父亲,因为老爷子是教书匠。他外公并不喜欢父亲,倒真是因为父亲身体弱。而他母亲却肤色深,是身体健康的村妇。两人在一起,双方父母都不满意,但好在两人很坚决。这真是奇缘。外公走之前就不放心女儿,要舅舅照顾。

    但铁石的身体却像母亲,主要是和爷爷学过几年时间木工活,父亲却因为这个和爷爷吵过,说读书人怎么能学这个。爷爷很生气,一个民办老师作了一辈子,养活一家还磕磕碰碰,教训他说,一技之长,一技之长,比你那点破书有用。

    好吧,说不过,也理亏,就拼命在铁石学徒之余给他加码学习。

    终究还是早走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往事,潜意识里是前世的,记忆清晰的是这一世的。铁石后脑勺还疼,前世的经验也告诉他,疼只是伤口,要是头晕就惨了。

    两人走回工地,劳作的人这点是事都不算什么。阿力说:铁石哥,你别担心,但还是要小心工地,钉子阿,木工锯,这些麻烦最多。踩到钉子要赶紧看看是不是锈的,锈的话,就用鞋底子抽脚底板,把血抽完了挤出来,否则会有破伤风。木工锯容易切到手。

    铁石一愣,想踩到锈钉子不是应该去打破伤风针嘛?

    阿力比铁石小一岁,不爱读书,在乡下习武,整天打架,家里父母实在受不了,扔给刚叔带着出来做学徒,已经三年了。

    屁,那多浪费钱,你不知道海城医院多贵。

    铁石记忆里好像破伤风针没多少钱啊,看来以后得给阿力上上课。

    到了工地大门,这是个旧建筑改造的酒店,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那里,几个人正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中间一个苗条的身影,水蛇一样的腰肢,黑发瀑布一样的垂下来,白皙的皮肤,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手机。

    铁石和阿力从旁边走过去,两人一起转头看女孩的脸。这是铁石前世的一个坏毛病,看了女人的后背,如果身材不错,就一定要瞅一眼前脸,哪怕十次里有九次看见恐龙也乐此不疲。没想到阿力也有此爱好,其实这倒是错了,年轻人都有这通病。

    年轻的女性敏锐的感觉到了目光,侧脸看了两人一眼。

    铁石一瞬间呆了一下,脑袋里闪现一张熟悉的脸,轰然而过,怔怔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