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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二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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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太阳斜挂,坑洞里光线暗了下来。

    湖边树梢上站着一人,却是那青袍士。

    屠娇娇跟谢宫宝嬉闹,吵到他的清净。

    他过来看了一会儿,心里颇多感慨。

    隐居六年了,他以为娇娇一直都很开心,今天一见才知道以往的自娱自乐都是无聊之举罢了,现在的哭、笑、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或许娇娇应该与人多多接触,可是强敌在侧,怎敢随心所欲,看来开心两字做叔叔的是永远也给不了的。

    悲切一阵,从树上跃下,走到水边招手:“别闹了,你们俩都过来。”

    屠娇娇扯住谢宫宝往岸边走来:“叔叔,他刚才推我,还打我。”

    谢宫宝心想,又跟小时候一样,明明是你打我,最后还要告状。

    他认得青袍士,当年仙堂切磋,他是亲眼目睹的,虽然记忆模糊,却是把青袍士的脸记得极熟。料想屠娇娇告了状,做叔叔的当然要给出气,故而他走了两步,便不愿往前走了。

    “明明是你打他,你当叔叔眼瞎没看见吗,你先到一边去,让我给宫宝小子把把脉。”青袍士捏了捏屠娇娇的鼻子,而后踏波上前抄起谢宫宝提上岸来:“你大病初愈,最好留下来观察观察,我想你家族长一两天内就该来接你了,到时候再走不迟。来,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脉。”

    谢宫宝听懂了,看来是族长送他来的。

    他记得族长说,带他到壁龙潭治病。

    看这儿又是湖又是坑的,肯定就是壁龙潭了。

    他伸手出去,开口问话:“是你救我的吗?”

    青袍士抿嘴轻笑,闭目把脉,却不答话。

    在一旁的屠娇娇听他发问,神气活现的把话接来:“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你体内有个八面玉狐吗?不对,现在是九面玉狐了,你的魂差点就让它吃了,要不是我叔叔耗尽混元真气把九面玉狐封印了,你这会儿早死翘翘了。”

    什么八面、九面,谢宫宝是一点也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伤病不轻,比死还要痛苦。

    现在痊愈,好像有一种死而复活的感觉。

    得知真相,他对屠娇娇的刁蛮也不反感了。

    不管怎么说,他这条命是人家叔叔救的。

    青袍士把脉良久,微微点头,说了一句“恢复得不错”就戛然而止了。——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两只耳朵有节奏的扇动着,突然耳朵一止,脸色随之惨变。他睁开眼睛,昂头看顶:“哼哼!要来的终究会来!你们俩进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

    刚刚还温言善色,转眼杀气腾腾,让人好生难解。

    谢宫宝心知不妙,抬头看那洞口,又看不出端倪?

    同时,屠娇娇抓住青袍士衣角:“叔叔,你……你怎么了?”

    青袍雅士厉喝:“快进屋去!”

    这声喝直如惊雷贯耳,屠娇娇当场都吓傻了。

    “喊你进屋你就进屋,还磨蹭什么。”谢宫宝年长两岁,他知道好歹,料想必有祸事发生,拉起屠娇娇就往林子里跑去。两人没有进屋,就在林子深处停步,藏在山岩后面观望。

    过了一会儿,坑洞口人影忽闪,有人跳了下来。

    ……

    ……

    那人坠势迅疾,眼看就要摔死,身形忽又顿止。

    此人身着一袭黑袍,须发半白,样子生得霸气。他在水面上蜻蜓点水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带起一圈涟漪。走得距离岛屿近了,距离青袍士近了,就这么在水面上拱手止步:“老弟六年闲居,让老哥好找。”

    “你我已无瓜葛,寻我做什么!”青袍士负手岸边,脸无表情。

    那人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和和善善说道:“老弟说这话就生分了,你我相交几十年,胜似同胞兄弟,当年巡天二使之名撼天动地,何等声望,如今你躲进深山偷闲,教我一人撑着巡天二使的名声,这面旗子老哥都快扛不动了。”

    青袍士哈哈轻笑,继而越笑越大,笑得极其悲凉:

    “教主暴毙,二使离心,你我没有交情了。”

    那人眉心微挤,也做起悲状:“说到教主暴毙,难道你就没责任了。想想吧,当年你都做过什么,你明知白继文是轩仙流的人,你还跟他鼓琴鼓瑟,不知收敛,你自己和他结交也就罢了,怎么又要凑合他与方熙弱成就姻缘?他轩仙流自认修仙正统,岂能容忍,最后事情越闹越大,轩仙流联合龙涎寺对我教大举围攻,教主力战不逮,终死于非命。”

    青袍士鼻哼两声:

    “哼哼!你真会扯,把教主之死归咎于我了。轩仙流自命清高,早就与我教势不两存,就算我和白兄没有私交,这一战迟早会来。再说,教主久习《末法真经》,功法通天,教众也有不少深通广大之辈,当年一战,事实上我方侥胜,轩仙流、龙涎寺败北后,教主的身体状况仍佳。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教主暴毙是有人蓄谋加害。”

    “你误会纳兰教主了。”那人眯起眼睛,又柔笑起来。

    ……

    ……

    他们俩积怨极深,一碰面就争论不休。

    所争之事则是幡尸教一桩切齿的悬案。

    这幡尸教(教众自称幡仙教)地处中州以北,偏安北冥地界。

    此教奉行“一教二使三坛四圣”,昌盛千年,传位至【屠霸天】更是达到极盛。屠霸天执掌教务期间,人才辈出,尤以巡天二使最为杰出,修为之高可说是未逢敌手。如今屠霸天已逝,巡天二使尚在,却正是眼前二人。

    穿黑袍的是巡天左使高敢。

    青袍士则是巡天右使屠隐。

    其实他们的积怨全因一人。

    此人原是屠隐的贴身丫鬟,名叫【纳兰灵卿】。

    这纳兰灵卿生得极美,可用美绝天下来形容。

    正因为她美,教主屠霸天才将其纳娶过门。

    可是没想到,过门没几年,屠霸天就暴毙身亡了。

    屠隐怀疑教主之死与贺兰灵卿有关,同时也怀疑高敢涉案其中。事实上,诸多证据也都显示二人阴谋。而且,从后面纳兰灵卿更名【纳兰图霸】暂代教主之位,就更能看出她的野心。

    这些年,屠隐虽隐居南疆,心里却始终有恨。

    当年没有机会争论发泄,今天倒是有了机会:

    “到这时候你还帮她叫冤,不觉得可笑吗?”

    “老弟此言差矣。我只是阐述事实,教主之死怪不得纳兰教主,当年先教主力战两派,确实重伤力竭,他只是碍于脸面不愿表露出来罢了。——哎,其实这也是个劫数,怪谁也没用,你我都知道先教主痴练《末法真经》多年,他企图冲破混元,直达先天,殊不知先天罡气最不易掌控,他重伤之下,遭了罡气的反噬,暴毙也就不奇怪了。”高敢句句有叹,字字有哀,做出来的悲状样子很难让人分出真假。

    他顿了顿语,朝天拱手,又道:

    “纳兰教主虽为女子,雄才大略相比先教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弟之所以对她持有偏见,怕是因为她是出自你的府邸,你嫌她身份低贱,不愿听她号令吧?”

    “胡说八道!我屠隐铮铮男儿,岂容不下一个女子!”

    “你要真有气量,当初就不该不辞而别。”

    “你休要混淆视听,这和气量有关么?我不管她的身份是贵是贱,总之,教主暴毙之后,她封锁消息,假传教令,意图篡位,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若说教主之死跟她毫无关系,说什么我也不信。”

    “老弟不能是非不分啊!她这么做非但没错反而有功,我教刚经历一场大战,不能再卷入仇杀。先教主猝死,消息如果传开,轩仙流和龙涎寺势必卷土重来,她在这关键时刻,分寸拿捏极好,封锁消息不报丧,一来防止教众生变,内乱不止;二来颁发教令,调配人员防守,做好迎战准备。”

    ……

    ……

    很明显的弑主篡位,偏就一直狡辩。

    他这小人嘴脸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屠隐越听越气,咬牙恨恨:“真是屁话连天!我和教主是同宗兄弟,为什么消息封锁期间你能进出灵堂,而我却不能?不仅如此,总坛戒备森严,又为什么有人要暗杀襁褓之中的娇娇?”

    这话出口,威力极大,正是弑主篡位的疑问所在。

    高敢再巧言善辩,此时也答话不出,只能含糊其辞:“这……这我就不清楚了?你有疑问,何不随我回去向教主当面问个清楚。”

    “我不想见她,你走吧。”屠隐挥手驱客。

    “老弟,纳兰教主只是承继夫志暂代教主之位,并没有篡位之实。她一个女子也不容易,教众有几个是服她的,为了帮小姐守好这份基业,她索性把名字也改了,一来暗合教主的名讳,示威于众;二来也是告诉大家,自己没有篡位之心。”高敢道。

    屠隐频频冷笑,继而昂头大笑:

    “哈哈……,改名字?屠霸即图霸,改得好,改得妙!正所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她是鸿鹄,我倒变成燕雀了,那么些年我都看走眼了,居然就没看出来她胸怀图霸!高敢,不要再说了,你来是什么目的,我一清二楚,我只能送你两个字‘不行’。”

    说了半天,高敢也渐渐失去耐心。

    脸色一沉,脚下也荡起圈圈涟漪:

    “屠隐,跟你怎么说也说不通了!这些年你逍遥自在,荒废教务,又有谁怨过你,乱局之中如果没有我和纳兰教主把控,教众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现在教主就盼等小姐回去执掌教务,你要还是我教中人,就应该把小姐交把给我。”

    “我刚说了,不行!”屠隐冷巴巴说道。

    “你非要逼我出手么!”高敢怒气渐升。

    ……

    ……

    两人怒眼相瞪,瞳光如剑。

    还没交手,眼睛就先厮杀起来。

    周边空气放佛瞬间凝结,杀气飙升。

    这一刻没有声音,静得可怕,有些冷意。

    谢宫宝和屠娇娇躲在远处,都禁不住只打寒颤。

    她们听不懂屠隐和高敢的话,但此情此景却也知道他们就要开打了。高手过招,非同儿戏,谢宫宝想拉屠娇娇躲到更远一些,哪料却拉她不动。此时,屠娇娇为叔叔担着心,紧紧捏动拳头,身子骨僵硬着哪里迈得动步子。

    端见得,屠隐右手微抬,“砰”声拍碎身旁巨石。

    石碎处悬着一把冰剑,当真碧光萦绕,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