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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别馆历经两朝风云,依旧在临安开得好好的,这点想必东家是知晓的。”
宋酒点头。
“梅花别馆传到苏道手中时,风光已不似前朝。加之临安那时又多了一家祝家酒楼,两家难免要一争高下。中秋前开卖新酒之时,行内的人皆以为梅花别馆会再夺魁首,谁知他竟然输给了祝无非。自那以后,祝家酒楼一举成名,成了临安第一酒楼。”
这些宋酒多多少少也曾听阿爹提及,可阿爹始终没告诉她这背后的缘由。
“原叔可是知道这个中的缘由?”
原叔摇头,叹道:“老话常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梅花别馆传到苏道手中时正巧是第三代,兴许是富贵过了头,该走下坡路了。”
宋酒听着原叔的话,不禁点头。可点头后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梅花别馆不是富贵过了头,而是富贵正盛,所以不得不屈居第二。
“原叔,若是狡兔死走狗烹,该作何解?”
原叔因着她的话一下坐着了身子,神色震惊。“东家的意思是……有人不允梅花别馆盛传三代?”
宋酒没点头,亦没有摇头。
但原叔已然认为她这是承认了。“那……那苏道便不是真的只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死理?”
宋酒扣着茶杯,道:“一半是,一半不是。梅花别馆的名声既然名动两朝,从梅花别馆出来的酒自然差不到哪儿去,他苏道当然能坚持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一道理。”
“那东家所说的不是,可是说苏道碍于上边的压力,未能维持梅花别馆的盛名,又不得不相信其实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理?”
宋酒满意一笑,“正如原叔所言。”
原叔听罢,垂头沉思。
宋酒则是起身,走到栏杆边上,斜斜的雨丝间或飘到她的面上。
酒楼下方,行人撑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伞面或绘西湖风光,或绘山水花鸟,或干净无它。亦有行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匆匆走过。
未几,原叔亦是走到栏杆边,不知方才他思考了些什么,此刻只是静默地站在宋酒身旁。
宋酒的两眼瞧得久了,有些发酸,故而收了视线。
“原叔方才可有想出什么计策?”
其实,凭她识人的本事,原叔方才能想的,想做的,她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她还是要原叔提出来,物要尽其用,不然她要原叔做这个店家有何用处呢?
“东家,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既然眼下的局势不允梅花别馆风光无限,那苏道眼中又容不下我们,窃以为何不借此良机制造事端?”
“事端?原叔的意思是要他忤逆犯上?”
“正是。”
宋酒转身,背着原叔悄悄一笑。
果然,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这良机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原叔说的事端又从何挑起?”
原叔弓着身子,小声道:“我记得再过些时日便是梅花别馆的还梅会,届时临安的权贵皆会如期而至。东家可借此良机……”
宋酒听见还梅会三字时,两眼晶亮无比。
她竟忘了,每年梅花别馆的还梅会就在这个时候。
还梅,还梅,不仅是因为梅花别馆中有一个梅字,更是因为过了还梅会,临安的黄梅时节便快要过去了。
还梅,便是要送走梅雨。
梅花别馆的还梅会传了三代,是以临安人都相信,只要梅花别馆的还梅会办得好,今年的梅雨便会顺顺利利地走,来年亦会顺顺利利地来。
宋酒不禁佩服原叔,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能记着。
“原叔,此次你倒是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原叔竟然笑得有些腼腆,“东家说哪里的话,既是答应了助东家一臂之力,自然是要事无巨细。”
宋酒笑着走回阁子,取了张宣纸,提起笔蘸了些墨刷刷写下三行字。
“原叔瞧瞧,这三个计策哪个最好?”
原叔走过去,接来一看。
美人计,苦肉计,借刀杀人。
原叔拧着眉头看完了这短短的十字,忧心忡忡。
宋酒瞧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原叔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原叔搁下宣纸,揣度了一下用词才问道:“东家写了三个计策,我有三个疑问。”
宋酒正襟危坐,道:“原叔请说。”
“敢问东家这美人计中的美人是何人?苦肉计中又是何人受苦?借刀杀人借的又是谁的刀?”
宋酒正要回答,原叔却抢先问道:“东家莫不是要亲自去施展美人计?还是让楼下的云湘或是杜若去?”
宋酒没料到原叔会如此想,有些无奈地扶额。
怎知她的这一举动落入原叔的眼中竟又是另一个意思,他以为宋酒真是如此打算的。
原叔面色一沉,顿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东家,云湘与杜若绝不能去向苏道施展美人计。而东家您,更是万万不能去呀!”
宋酒觉得有些好笑,原叔都在想些什么?她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云湘和杜若去耍甚的美人计。
至于她自己,她也是想过的。但念及此事会让临安的人低看了宋清盼,是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叔莫急,我并无这个打算,亦不会让她二人去。”宋酒安抚原叔坐下,道:“苏道不是好美婢么?我打算去一趟楚馆,找个貌美的小姐演这么一出戏。”
“绝对不可!”
原叔立马否定了这个提议,“东家多么尊贵的身份,怎能去楚馆那等烟花柳巷?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可不是落人话柄?不可,不可!”
宋酒见原叔激烈地反对,只好弃了这一计。她写了三个计策,此计不成,还有两个呢。
“如此,那便只有苦肉计与借刀杀人了。”
原叔小心地问道:“东家莫不是要亲自做那苦肉计?”
宋酒点头,“是。”
原叔觉得此计也不行,要对付苏道,普通的苦肉计怎能行得通?可东家是一介女子,如何受得住极大的痛苦?
“东家……”
宋酒摆手,“原叔不必相劝,既然美人计不可,那便只有这两个计策可行了。世事难料,我们不能指望着只用一个计策就能让苏道身败名裂。若是中途出了岔子,我们好歹还有其他的计策可用。”
原叔担忧地看向宋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既然东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相劝,万望东家到时万事小心。”
宋酒将宣纸折好,燃了烛火将其烧成灰烬。
“原叔,今夜早些关了酒楼,叫上家中人到酒楼来,我们聚上一聚!”
原叔喜出望外,能让家人到酒楼来,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东家,这……”
“没甚不好的,你为宋家酒楼操劳了两年,这是应该的!”
她向来赏罚分明,于酒楼有功的,自然是要好好相待,其中包括他们的家人。
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要相互维持的。若是一味地付出而得不到回报,何人会忠心于她?若是一味地索取而不加以奖赏,何人会依附于她?
原叔拱手,道了声是,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楼去了。
今夜,酒楼里该是一片欢聚一堂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