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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曹燕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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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乐坊流光殿

    贺智黎正在殿内让帮工们把今日所展画作布置好——

    这里所展示的画作全是从民间收集而来,所绘之人都是长安无名的青年画士,自然没有宫廷画师吴道子和曹霸所绘之作闻名遐迩,但这些无名画作技艺精湛超凡脱俗,贺智黎很是欣赏便买回收集于此,留下画者地址,如若有人需要会再联系创作新画,不收任何中间酬劳。

    贺智黎出宫创办艺馆“流光殿”乃玄宗亲自提名,且玄宗多次圣驾亲临此处观赏民间歌舞。流光殿因此而声名大振,文人雅士皆慕名前来。殿外时常车马骈阗络绎不绝——贺智黎久居宫中曾以出众的歌舞赢得皇上敬重,攒下的赏银足够自己挥霍余生,开办艺馆既不是为了谋生也不是为了名誉,而是以此方式挖掘、帮助优秀但不被重视的民间艺人;既可以继续自己在宫里从事的事业与艺为伴,又可以不用再与人争抢或遭他人利用。喜好清净的贺智黎规定每日除了宫里前来观赏的故友外,其他人等都需提前预约,以防太过喧闹而破坏了赏艺该有的恬静氛围。

    流光殿内有在此出演歌舞的优秀民间艺人,他们都是贺智黎在全国各地广集而来:有被妓院鸨母逼迫卖身宁死不从的歌女,也有山村歌艺出众的放牛娃;有天生残疾但热爱音乐的歌者,也有未被梨园选中但天赋异禀的乐人……他们将来自自己家乡的小调相互融合,编出一首首饱含民间曲调精华、通俗易懂又不会过于低俗的歌曲,每每一经出演,便风靡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受欢迎程度可与皇宫里的梨园艺人相提并论。

    “黄子!过来过来!你和福大在大厅两边边上首着,前来观画者如有意购买画作,你们便上前问候让他稍等……胡翰,你就一直守在书画房里,有人购买画作你再出来,人多影响客人欣赏的心情......夏刚,你书读得多你就留在厅内,如果客人不需购买只需了解画作,你就给他讲解......”

    将近六十岁的贺智黎思路清晰熟悉利落地吩咐着,她直挺的身子穿着灰色丝绢素衣,梳理得整齐光洁的头发虽已花白,但是丝毫没有让她显出老态,反而!那微透红光的脸颊让她看上去健康而精力充沛,头上那把挽起发髻的木梳让她这个算是腰缠万贯的前宫廷至高艺人如一位在深山修行的道人,落落大方自然简单又一丝不苟——就像这殿内的布置一样,不显浮华的简约中透着一种严谨。

    殿内的艺人都很尊敬她,她也时常照顾到他们实在困难的家人,在这里,大家的感情超出了雇员与雇主的关系,更像是和睦相处的一大家人。

    曹燕娜姬的马车在大门外停下,下了马车,等候在门外的贺智黎连忙上前欠身:“欢迎娜姬娘娘!贱馆蓬荜生辉!许久未见娘娘可好?”

    “你我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来你都这般客气在门外等候,以后还想不想让我前来打搅?”说着曹燕娜姬吩咐站在一旁的昆仑奴将带出的水果取下,“这是何满子和许和子两位内人带给宫外友人的水果,你让人送过去吧!”

    “好的!幸苦娘娘了。请随我入内吧!”

    “请!”……

    在贺智黎让下人将水果给颜冰箱送去的吩咐声中,曹燕娜姬拉着女儿李虫儿便往殿内走。

    她身为当朝皇帝的妃妾,除了宗教信仰外,装扮和饮食已和宫中其他妃嫔差不多。身上紫色的斗篷在她步入大殿的道上被她身后的侍女取了下来拿在手上,金黄色的头发梳起四环抛髻更显层次分明之美感,在头上左右摇晃的红色珠翠如她那纯白的脸上显眼的唇脂,娇艳胜过牡丹。

    “母亲,这里有糖葫芦吗?我想吃!”李虫儿出宫前对于母亲所说的赏画丝毫不感兴趣,她唯一的兴趣就是出宫会有机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哪高过人头,一串串鲜红剔透、插在稻草垛子上的冰糖葫芦。

    曹燕娜姬边慢步往前边回头看看女儿,微笑道:“你都十四岁了还吃小孩子吃的东西?宫里的孩子是不许乱吃宫外的东西的,你是皇帝的女儿,出宫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你父皇对我们不闻不问,你就别在这给我弄出点什么事来!这是皇家的规矩!”李虫儿听到这话扭头翻了个白眼,她那唐人与粟特人混血的棱角分明的粉嫩脸庞如一朵失了颜色的玫瑰,略显深邃的大眼睛顿时没了色彩。

    “不过!”曹燕娜姬继续说,“你要是肚子疼不在宫里乱叫不被太医发现,你就可以去吃!”

    一脸失望的李虫儿转嗔为喜破颜一笑:

    “多谢母亲,我保证不会肚子疼,疼了也不会让御医看到的!”说罢转个身就要拉着侍女的手往外跑,曹燕娜姬立刻阻止:

    “别胡闹!你不许离开这,让翠儿去给你买回来就行!”

    贺智黎也跟着道:“是啊!公主!外面可不比宫里,什么样的坏人都有。”

    “什么样的坏人都有?那为什么贺都知不愿意待在宫里要跑出来呢?宫里的坏人也不少吧?”李虫儿斜着眼睛看了看贺智黎道。

    贺智黎和曹燕娜姬听后笑了起来,让翠儿快去快回。李虫儿看翠儿走远,自己一人便小跑跑向流光殿内,在殿里闲逛起来。

    看着她活泼乱跳的身影,曹燕娜姬明艳的脸上爬上了忧愁:“贺姐姐,你看她都长这么大了,皇上也从未提起过封公主名号之事,方才听你叫她公主,我自己都听着难受,我一个曹国人,在皇宫里没有靠山,宫外的亲人从商也帮不上什么忙,眼看虫儿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再不赐号,以后可怎么在宫里生存,如何找个好人家?”

    贺智黎低着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是看着皇上登基过来的!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喜欢人人都对他示弱膜拜,他的亲人个个有好东西都要往他那放,不然就是不忠,包括他的儿子,眼下那寿王妃杨玉环不是也被揽进宫做妃子了吗?你在他面前从不示弱,便让他生恨了。一个皇帝被人捧上了天,就像被众人惯坏了的孩子一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往后啊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我看虫儿要不要那个封号都无所谓!”

    “可是在宫中没有封号的皇子就像没了父亲的野孩子,谁都瞧不起!我习惯了直来直往,要我不停对皇上示弱得来的恩宠我是不想要了,就盼着皇上别忘了自己的孩子,给她个封号我就别无他求了!“

    “娘娘您也不容易!”贺智黎看了看曹燕娜姬,继续道,“我出宫后睡眠比以前好好很多,用心打理这园子儿,宫里的事听少了,心也宽了不少呢!”

    曹燕娜姬环视边上的花草和贺智黎精心收集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是不说这些了!你在这倒也自在!我真希望自己也像你这样,远离皇宫,回到我姑乡去,做点小买卖自由自在地生活比在宫里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