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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志是个朴实厚道的人,他小时候曾是“红小兵”,绝不相信封建迷信,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属于曾发誓要“扫除一切牛鬼神”的人。
当他听见刘勤发问,很不好意的嘿嘿一笑,说:“嘿嘿!不但没救过,前几天还差点打死一只黄皮子。”
呃!大家原本神秘兮兮的脸色顿时凝固了,就像便秘似的。刘勤的脸面更挂不住了,他家就供奉着黄大仙的牌位呢,康志却公然说差点打死一只黄鼠狼,这不是公开打脸吗?
康志一看刘勤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心直口快的话语又得罪人了,急忙解释说:“你别往心上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事不怪我,前几天一只黄皮子跑到我家鸡窝里偷鸡蛋,正好被我看见了,我就拿起洗衣服的棒槌,砸了它一下,估计伤到它的腿了,它丢下鸡蛋,一瘸一拐的逃走了。说实话,我真没想打死它,否则它怎么可能跑得掉?”
“这就对了,你没有取它性命,所以它偷鸡蛋送给你,报答你的不杀之恩。”说话的是一位老太太,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大家回头一看,却是刘勤的母亲,她不声不响出现在人群的外围,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康志吸引过去了,都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不过,很显然她来的并不算晚,最起码康志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对于这位经常莫名昏厥,醒来后就大仙附体的“道玛”,我们村的人还是非常的敬畏的,基本无人敢招惹她,也从未有人质疑过她。
她一开口,其他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原本议论纷纷的热闹场面,霎时变得寂静无声,大家都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高见。
刘勤的母亲很满意大家的表现,将手里的烟袋杆子塞到嘴里,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又狠狠的清理了一番嗓子里的浓痰。
这才开口说到:“咱家的大仙可是非常灵验的,谁要是不信,我能让他今晚睡下,明天早上全家都起不了床。”
没有人敢当场质疑,更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跟她打赌,就连康志这个无神论者都不敢,毕竟村子里好多人把黄大仙说的神乎其神的,还供奉了牌位。
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坚定的人都会动摇,何况是拿全家人去做赌注呢?赢了什么都得不到,输的是全家的生命健康,如此不对等的赌气,自然不会有人接招。
“这事没人比我更清楚,就是黄大仙为了报恩才这么做的,他老人家是非分明,大家以后只要小心伺候,没有坏处的。”刘勤的母亲给此事做了个最终结论。
康志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争辩两句,但是一想到这个结论似乎也不错,便又忍住了。
于是,众人纷纷散去。
我也转身回到了家里,妈妈已经把早饭烧好了,一家人都坐在桌子旁,等爸爸回家吃饭。
他有早起散步的习惯,父亲每天起得都很早,天不亮就起床了,然后到田野散步,顺便照看地里的庄稼,因此他并不知道邻家昨晚发生了鸡蛋被人偷送给康志家这件怪事。
对于此事,我心中始终充满疑问。
父亲回来后,我们就开始吃饭了,由于父亲不让我说与黄鼠狼有关的事情,我只能换一种方式来问。
“爸!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小偷来偷鸡,被人抓住了,然后把他的腿打断,又把他放走了,那么这个小偷是应当感激那个人的不杀之恩呢?还是应该记恨他打断腿的仇恨呢?”我问。
“盗窃本就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做此等事情之人,多是寡廉鲜耻之辈,不知廉耻之人又能有几分感恩之心?”父亲回答到。
“哦!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继续问,“如果我救了一个人,他为了报答我的恩情,而去偷别人家的财物给我,我该不该要呢?他的这种行为算是义盗吗?”
“乐羊子拾遗求利,尚以为耻,古人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何况贼赃呢?当然不能要。”父亲正色说到,“至于你所说的义盗,盗窃就是盗窃,没有义与不义之分。”
听了父亲的分析,我心中疑云尽去。
可能是因为小孩子喜欢幻想的缘故吧,我总觉得黄鼠狼偷邢翠霞家的鸡蛋,再送给康志家这事情不简单,黄鼠狼真的有那么好的心肠?这到底是一场栽赃嫁祸的阴谋?还是报恩呢?
邢翠霞家厢房的后墙正对着我家的院墙,两者相隔不到一尺,我睡在屋子里的床上,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见厢房高出院墙的那一部分。
我心中满是好奇:黄鼠狼的嘴巴那么小,它是怎么把鸡蛋叼走的呢?根本含不住啊!
带着这份难以压抑的猎奇心理,我每天晚上都盯着邢翠霞家的厢房看,直到实在坚持不住,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就是希望黄鼠狼能再来偷一次,让我能亲眼验证一下黄鼠狼是如何叼鸡蛋的。
可惜的是,我虽然连续坚持了好多个晚上,但始终没有看见黄鼠狼的身影。我渐渐的开始怀疑,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黄鼠狼干的,也许是大家冤枉它了。
直到阴历某月十五的晚上,那晚我特别的困,连续多日的劳无所获让我很疲惫,我已经不再对黄鼠狼偷鸡蛋感兴趣了,加上天气太冷,我吃过晚饭就上床睡觉了。
我家有一条大黑狗,除了四只白色的狗爪子,全身纯黑色,没有一丝杂毛,只有两只眼睛的上方各有一个黄色的斑点,斑点上长着几根长长的眉毛,斑点的形状很像眼睛,所以农村称这样的狗为“四眼狗”,那对酷似眼睛的斑点,据说可以看穿一切山精鬼怪。
按照农村的风俗,黑狗是邪物的克星,黑狗血能降妖驱鬼,黑狗油还能治疗烫伤。
这条大黑狗,是我亲手养大的,也是我童年时最亲密的伙伴,我叫它黑牙,其实它的牙齿很白,只是毛黑。
我每天晚上睡觉时,它总是睡在我的床头的地上,一开始我担心它身上的虱子会跑到我身上来,就把它赶出去了,可是它总是在我的门口哼哼唧唧的,就像一个受了委屈而哭泣的小孩,我心中不忍,就让它进屋睡了。
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我一上床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特别香甜。
午夜时分,我迷迷糊糊的听见黑牙发出低沉如雷的闷哼,这是它紧张或者想要发起攻击时,才会发出的声音,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什么东西能让黑牙出现这般状态?
我四下看了看,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又习惯性的看向邢翠霞家厢房的顶部。
这一看,我顿时呆住了。
十五的月亮,分外皎洁,穿过纤尘不染的碧空,将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使得整个山村恍如白昼。
银色的月光照在邢翠霞家的厢房屋脊上,我看见一群黄鼠狼,不,应该说是一队,足有二三十只。它们排列成整齐的纵队,依着从高到矮的顺序笔直的站在屋脊上。
是的,它们就像人一样的站立着,身体竭力挺直,只用两条后腿支撑着整个身躯,酷似一队侏儒在举行阅兵仪式,若不是它们屁股后面那条长长的尾巴,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它们是黄鼠狼。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那只黄鼠狼个子最高,足足有两尺左右,它正面对着队列,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站队的那些黄鼠狼也吱吱吱的回应着。
虽然我听不懂它们的叫声,但是很明显,它们是在交流。
我轻轻的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口,将眼睛贴在窗户玻璃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内心兴奋极了,感觉特别新奇,一点恐惧感都没有。
黑牙紧紧的依偎在我身边,脖子里的毛根根竖起,獠牙外露,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嘘!我对着黑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轻的拍了拍黑牙的头部,让它不要出声。黑牙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一下,然后就坐在地上不出声了。
那只领头的大黄鼠狼特别警觉,它似乎隐约听见了黑牙的闷哼声,它转过头看向我的窗口,然后又侧着耳朵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最终它还是没能发现我和黑牙这两个刻意隐藏的偷窥者。
然后大黄鼠狼转过身体,面朝月亮,背对着队列,两只前爪子抱握成拳,对着月亮开始叩拜,它叩拜一次,它身后的那排列整齐的黄鼠狼也跟着叩拜一次。
我暗暗的数了一下,它居然懂得三拜九叩礼,一共拜了三次首,叩了九次头。
拜月结束后,领头的黄鼠狼发出一声长长的叫声:吱??????
这似乎是一个解散的命令,其他的黄鼠狼立刻发出一片欢呼似的杂乱叫声,接着就乱作一团,在屋顶上上蹿下跳,相互追逐打闹起来。
它们的动作灵敏异常,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与狸猫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有那只领头的黄鼠狼,依然模仿着人类站立的姿势,头部左右转动,警惕的四下张望着,此刻它不但是领袖,还兼任哨兵的职责。
打闹了约二十分钟左右,领头的黄鼠狼又发出一声长鸣。小崽子们立刻闻声而止,停止嬉戏,很快的再次在屋脊上排成一条长长的站立姿态的纵队,然后在那只领头的黄鼠狼带领之下,缓缓向前移动。
由于它们的后腿太短了,走起来摇摇摆摆的,看起来根本不像人在走路,倒是颇似晃动不已的企鹅,非常搞笑。尤其那只领头的黄鼠狼,走路的姿势跟其他的黄鼠狼有着明显的不同,看上去似乎有点瘸。
我想起了康志讲的话,他说曾把一只黄鼠狼的腿打折了,我想应该就是这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