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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轩身为帝王,行的是光明正大之策,做的是万民表率之举,平生让一个人用来路不明的银子请吃饭,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桑梓却觉得他不像是在夸她,可是抬眼去看他,又看不到他脸上有半点嘲讽之意。
她在南边见过很多皮相极好的纨绔子弟,那种心思不正之人,连眼神都是妖孽邪佞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俊美到让人多看两眼都觉得眩晕,却丝毫不见阴柔之气轻浮之色,举止稳重自如,有种男儿立于天地间,自当胸怀天下,手握乾坤般的沉着霸气。
他的双眸如日月当空,朗朗正气,凛然生辉。
桑梓平生最钦慕的,便是那种胸中有经纬,哪怕乾坤颠倒,虎困平阳,亦能筹谋若定,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霸气男儿。
她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枫墨白亦是。
桑梓搁了筷子说:“王爷两次说我‘豪爽不羁’,总觉得不像是在夸我,如今您又说我是‘性情中人’,可听上去却让我觉得有点心虚。
您该不会以为这银子来路不正吧?我敢保证,这钱绝对是我行侠仗义得来的,绝非不义之财。”
懿轩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给自己斟了一杯梨花白,也顺手给了她一杯,桑梓慌忙欠身去接。
听他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你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顺便得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应该的,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却也许未必如此。
凡事都是相对的,上位者思考行事,必须要有一个客观的态度,站在相对公允的立场上,才不至于偏听偏信,你说呢桑梓姑娘?”
桑梓点了点头,觉得话虽有理,可似乎不应该是从一个从不过问朝廷之事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而且他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她。
然怀安王府那档子事太复杂,她又懒得解释,于是干脆说:“我卖药得来的,虽然有点坐地起价,但钱来的绝对干净。”
懿轩抿唇,品着杯中的酒笑道:“姑娘卖的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吗,这样的天价,居然也有人买,但愿你的药真的管用,不是坑蒙拐骗来的,不然这顿饭吃了本王都得不消化。”
“王爷尽管放心,我又不是行走江湖的骗子,绝不会做让人不齿的事情。”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不禁就摇了摇头。
懿轩见她的神情,对这酒似是不甚满意,便问:“这酒不好吗?知味堂的梨花白乃是从京城西郊一家有几百年历史的酒肆里买来的,那里只酿这一种酒,酿酒方法族人世代只传嫡系,作为酿酒的酒庄而言,也算是做到极致了。”
桑梓明显不以为然,“王爷觉得这梨花白好,是因为您没有尝过真正的高人酿的好酒,连我都能品出,这梨花白似乎差了些什么,也许历史悠久,但却不见得就是正宗。”
懿轩对于她的话,却有些不同的意见,“也不能这么说,你所尝到的梨花白,一定是在南国吧?
地域有差别,这酿酒的方法自然也会略有不同,两者谁固守传统,谁做了改进,你又怎么知道?
所以不能只以口感论正宗,朕……真正的古方传承下来的,也许没有那么完美,但却别有一番韵味,不用心是无法体会的。
我那里也有几坛好酒,既然你懂品酒,改天我就送你几坛尝尝如何?”
子猷暗中看了皇帝一眼,听这话的意思,他是还打算和这小丫头见面了,只是老这样冒充逸安王出宫溜达,真的好吗?
桑梓忙道:“那怎么敢当?王爷还是留给自己的知己好友吧,不要让我白白糟蹋了好东西,我本就是俗人一个,瞎说一通而已,让王爷见笑了。”
“姑娘太谦虚了。”
懿轩不知道在跟她较真什么,也许有一种人,天生就有种本事,让你小看不得她,也不愿轻易敷衍。
他跟她畅快随意的闲聊,见她谙茶道,懂品酒,对于菜肴的做法也颇有见地,便问:“你真的是在田庄上长大的吗,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虽说他曾经救过她,她也知道这位王爷或许早就把她的身份给打听清楚了,但桑梓目前并不完全信任他。
所以她不提枫墨白的事,只半真半假的说:“桑家祖籍青州,那里有许多亲朋故友,各行各业都有涉及。
田庄上不忙的时候,许多人都喜欢到他们铺子里去做工,我也曾扮成男儿去做过小学徒,虽年纪小给的工钱少,长的见识却并不少。
桑家自己也有茶园,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也都要去帮忙,所以各种茶我也略懂一些。”
懿轩端起酒杯细细品着,却觉这酒很好,清淡不呛口,他很喜欢这种温温醇醇的感觉,她觉得酒味欠佳,大概是各人喜好不同。
他含笑道:“看来桑大人将你送去了南边,倒是成全了你。”
桑梓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听不真切却觉熟悉,便稍微留了点神,“当初我年幼不懂事,得罪了太子,也多亏太子有心胸不与我计较,不然我怕是早就脑袋搬家了。”
想起当年自己泡在浴桶里,被人提着小萝卜差点被阉割的情景,懿轩忽然就呛了一口酒,重重的咳嗽起来。
而桑梓却无暇顾及他,因为她看到门口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走的很快,她只瞥到他宽袍大袖的一抹衣角。
可就是这惊鸿一瞥,她已经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丢下筷子不管不顾的夺门而出追了上去。
然而才出了门急走了没几步,她便看到前面的枫墨白回头,目光冷冷的望着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然后进了走廊尽头的“锦”字头雅间。
桑梓猛地收住了脚步,激动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脸色都有些潮红了起来。
她没有看错,果然是他,他真的来京城了,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那种欣喜,简直都要让她高兴的想尖叫欢呼了。
枫墨白眼神里的意思她懂,就跟艽爷一样,即便是在大街上相遇,他们也只能装作互不相识。
她站在那儿微微叹息一声,心里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房间里的懿轩见她这忽然的举动,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子猷出去看看。
子猷追出来的时候,四处观望了一阵,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人,但桑梓那略有些沮丧的脸色告诉他,她一定是有心事的。
子猷问她:“三小姐,您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