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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从老夫人院中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简兮去了大厨房,说要给三小姐要个汤。
结果大厨房的人一看到是她,全都撇了撇嘴装作没看见的背过身去不予搭理。
还真是一样的势利眼。
简兮气不过,跟她们争吵了两句转身便走,出来的时候,见下院那边的大厨房正在给各房的大丫头派例菜,她便悄悄的跟上了小蝉儿姊妹两个。
小蝉儿端了个红木方盘,上面放着三个大菜两碟小菜,小蝉儿的妹妹小娟儿,则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着米饭和羹汤,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简兮在快到卢嬷嬷的住处时,才躲在山石后面,用手指弹出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小娟儿的腿弯处。
小娟儿腿一软忽然跌倒,手里的食盒被打翻,上面的盖子随之飞了出去,里面的汤水也洒了不少,惊的前面的小蝉儿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她。
简兮就趁这个空档,将一枚药丸,迅速的投进了食盒里的那碗鲫鱼汤里。
她回去的时候,见蕙心正在伺候桑梓用饭,看着桌上那简单的三菜一汤,简兮有些气不过。
“卢嬷嬷不过是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奴才,份例居然比小姐的都好,顿顿有鱼有肉,点心羹汤什么都不少,怪不得那老妖妇目中无人,下面的仆妇这是在把她当主子供着呢。”
桑梓没理会她的抱怨不平,只语气平淡的问:“事情还算顺利吗?”
“小姐放心,已经成了。我去的是大厨房,并未去下院的厨房,只是因为挨的太近,那条路上人又多,不得不现个身说两句话罢了。
饭菜是小蝉儿姐妹送到卢嬷嬷那里的,路上她们姐妹俩并未跟任何人接触,就算出了事,也不会疑心到我们头上。”
桑梓停箸,细细的思量着,“今晚轮到卢嬷嬷在大夫人那边值夜,那她用过晚饭之后,必会上去伺候。
一刻钟,那药丸也差不多该起作用了,你去盯着些,看她过去了,我们随后就到。”
今晚,她便要借卢嬷嬷之口,当着桑桓的面,将大夫人是如何害死何姨娘的,都吐露个干净明白。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进了内室换好衣服,然后带着蕙心出了门。
半路上遇到回来禀报的简兮,她说卢嬷嬷刚才已经去了萦碧院伺候。
桑梓冷冷勾唇,很好,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到了萦碧院的时候,卢嬷嬷正从小厨房端了茶出来,看见她那一身的打扮,惊的差点跌了手里的茶杯,她赶紧把头别了过去,慌里慌张的进了正屋。
很快便有小丫头进去禀报,桑桓听说她来请安,便命她进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桑梓听到屋里传来大夫人的笑声,不知道什么事,让她如此高兴,大概是因着最近桑桓对她态度的转变吧。
进了东暖阁,她看到原来大夫人正在和桑桓下棋,还真是有雅兴。
等下,看你还能不能再笑的出来。
桑桓抬头看见她,嘴角猛地抽了一下,不禁就怔在了那儿。
大夫人回头,也顿时暗中抽了口凉气,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那儿。
面前的桑梓,跟当初刚回府时的何姨娘,简直一模一样。
那张脸,还有身上这件粉红色的罗衫,连神态举止都像是何姨娘从棺材里重生爬出来了一样。
大夫人记得很清楚,她怎能不记忆深刻?
当初何姨娘随着桑桓回府的时候,穿的就是件粉红色的一等云锦,芙蓉争盛图样的衣裙,裙摆上大片大片盛开的芙蓉,美的让人惊叹桑州的绣娘,怎么会有这样巧夺天工的好手艺?
那裙摆上所有的芙蓉花,都是用金银线交错秀成,清淡荷叶上的露珠,皆用珍珠点缀,那栩栩如生的草虫,眼睛用的全是红宝石……
一件衣服价值几何,大夫人不敢去想。
就算她出身一品大员之家,且是嫡出的女儿,在家时也不曾如此奢侈过,嫁了人更是被老夫人再三教导要勤俭持家,所以她的衣服用料纵然昂贵,却从不敢如这般奢侈。
一件衣服,羡红了大夫人的眼,更是觉得,在何姨娘面前,她所谓的勤俭持家根本就是个笑话。
从何姨娘身上,她看不到自己勤俭持家的意义在哪里?
桑桓在任上,俸禄皆送去了桑州,她还怕他在外花销不够,时不时的打发人往那边送银子。
那时他是二品外放大员,各种应酬不少,她怕他囊中羞涩,惹人笑话,每月铺子里上来的钱,她都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连做几件首饰,都要被老夫人念叨好几回。
她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整整四年,只在第三年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说是桑州正有河运工程,他要有始有终的做完那件事。
不然万一中途别人接手,以后若是河提坍塌,连他也会说不清楚。
她觉得他说的有理,便任他去请了皇命,仍旧回了桑州。
可原来她不知道,他哪里是为了什么河运工程,只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愿回桑家而已。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咬紧牙节省下来的那些钱,全都变成了何姨娘头上的金钗珠饰,全都变成了她脸上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还有她身上那一根根的金丝银线和宝石绸缎。
大夫人被怄的喉头腥甜,何姨娘进府的第一天,她就病倒了。
后来的事么,她住了这府里仅次于正房的大院子,仆妇成群,锦衣玉食,霸占了桑桓的全部宠爱,大夫人就像是在守活寡,但是那不要紧。
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何姨娘对桑桓的态度。
就算她再疏离冷漠,他却始终是一盆火炭一样的对她。
何姨娘进府,第一个月的花销就是四万两银子,都抵得上桑府上下几个月的开销了。
那还不过是她的安置费用,而她的笔墨,一套就要几千两,桑桓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说她眼光好,有品位。
其他更是不必说了,府里所有最好的,几乎都搬去了何姨娘的小库房,她身上穿的绸缎,都是桑桓从桑州特定了,快马加鞭的送回来的。
桑州的绣娘,一件衣衫,几十个人日夜不休的赶工,还要耗时三个月才能完工,可送到何姨娘手中,一次就是七八件。
那几年,那个女人几乎将桑府的家底都掏空了。
大夫人不敢言语,每次只要一提,桑桓便跟她恼脸,嫌她市侩吝啬,守着那样大的家底做守财奴。
大夫人如何能够不恨?
后来何姨娘死了,桑府在她手里伤了元气,再难恢复,之后桑桓又遭贬谪,俸禄不比从前,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再难有往日的宽绰富余。
每当大夫人在银钱上捉襟见肘的时候,都恨不得将何姨娘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