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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德全又命一一盛给军士喝,此时便见宜宫角门吱呀打开,几名宫人鬼鬼祟祟抬着一张盖着白布的担架走了出来。见人多便打算远远绕开,被培公喝住,
“担架上什么人?你等可有宫内通行的腰牌?”
领头一名宫监道:
“这人一早上没来由的跑到宫里自杀了,我等奉天后命令将尸身送到宫外交与她的家人。腰牌都在身边。”
晃了一下腰牌欲待离开,周培公道:
“且慢走,到底是什么人?验明正身后再去!”
那宫监无奈笑道;
“将军真是天下第一奉公守法之人,要看便看,只是这位千金公主一脸皱纹,死后七窍流血,别影响了众位兄弟的食欲。”
当下翻开那张白布,真的是千金公主一脸铁青七窍流血,状甚恐怖。周培公走近,探了一下鼻息,果然早已断气,便挥了挥手,命那些宫监抬着死者离开。
孝逸远远地见了那尸身,不露声色,掩着口鼻向后退。
苏德全笑道:
“将军果然严谨,有将军在这里拱卫,什么凶徒也混不进来,可是小公子之福呢!”
孝逸便邀周培公进承晖殿坐坐,却被他一口回绝。他见培公不甚热络,也不勉强,当下和苏德全一起退回承晖殿,关上大门。
一抬头却见楚媛犹自握着一把谷子站在门口,满脸鄙夷之色,不由得惊道:
“怎么还在这儿?雀儿都被你撑死了!”
楚媛“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哥哥的寝殿。孝逸心中打鼓,跟着进了内宅。苏德全忙将门掩了,守在殿门外。
“这是怎么了?可有谁惹了我们楚媛?”
李孝逸拉着妹妹坐下,塞给她一只黄盈盈的大芒果。
“岭南驿站快马送到的,尝尝甜不甜?”
“岭南的亲族都死光了,吃那里的芒果只怕染上血腥气!”
楚媛将芒果摔在地上踩了两脚。
李孝逸面色惨白,嗫嚅了半晌方道:
“我倒忘了问你,昨夜睡得好不好?”
楚媛逼视哥哥:
“兄长以为,楚媛会睡得好吗?”
一句话说得孝逸面红耳赤,低垂了头支吾道:
“妹妹可知今早千金公主在宜宫自杀了?”
他这几句话问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显见方寸已乱,在妹妹的逼问下无地自容。
“难道不是兄长吹的枕边风,才引得天后痛下杀手?”
楚媛天分极高,一早便在廊下听得哥哥和苏德全嘀嘀咕咕,又见兄长抑制不住兴奋出去看千金公主的尸体,还在无人处主动向自己提及此事,立刻断定千金公主的死因和哥哥有关。
孝逸咬牙道:
“这人便是出卖宗室的罪魁祸首,这样死了,真是便宜她!”
——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楚媛“嗤”的冷笑一声,
“恭喜兄长,终于学会了宫廷争斗尔虞我诈,于无形中置人于死地,连枕边风也吹得不着痕迹!”
李孝逸阴测测的仰头向天,
“不管妹妹怎么看,这人终是死了。以后所有失去的,我都要一样一样讨还回来。”
楚媛站起身向外走,
“你且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在长安时便听说琅琊王世子秘密做了天后的面首,楚媛心中只是不信!在楚媛心中,大哥就是一位心高气傲、化外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会甘心做那样的下做事?我虽是女儿身,却宁愿看着兄长和父王祖父一样战死疆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兄长,变得像妇人一样阴鸷狡诈,在宫闱之间算计人!”
说毕摔门而去,只剩下孝逸似笑非笑一脸尴尬的立在那里。
妹妹终究是个孩子,凡事一逗她便将心事和盘托出,这样毫无心机的丫头留在皇宫只会坏了大事,孝逸不由得暗暗发愁。
又想楚媛说的义正词严,究竟是点中了自己的死穴,连昔日最疼爱的妹妹都这般鄙视自己,外人又当如何?
不由得气血翻涌,嗓子眼甜丝丝的,想咳却突然“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帕子接了,登时傻了眼,瘫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苏德全见楚媛气哼哼地摔门而去,知道兄妹吵了嘴,忙进来看,却见李孝逸在椅子上垂头坐着,忙去扶他,谁知他却神色慌张地向怀中偷掖一个帕子,劈手抢过,一汪鲜血还在帕子里存着,不由得怒道:
“这是什么妹妹?哥哥恁般疼她,竟将亲哥哥气成这样!”
孝逸摆手,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
“从小就这样的脾气,怨不得她……”
苏德全忙命人去传太医,孝逸两次吐血,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任凭苏德全叫人。
太医署署令陆质忙带着两名署丞和署正过来,但见一位身材瘦削的绝美少年,病恹恹地躺在镂空镶金的百合花帐内,面色苍白,双眼半开半合。
上前搭脉,觉得脉象微弱,触手涩滞,若有若无,复又问道:
“公子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对方轻轻摇头。
惹得苏德全骂道:
“公子若知道什么是不该吃的,要你们何用?”
陆质忙请罪,署丞和署正也上前搭了脉,都摇头不语。
转到外间,苏德全问道:
“各位可看出些什么没有?小主子身份尊贵得紧,天后吩咐务必找出病根,对症下药”。
陆质忙回道:
“大总管吩咐,下官等敢不尽心?只是脉象看起来是肾亏精虚之象,却也不足以突然吐血,若是仅治表象,恐怕误了病情……下官——下官的确参详不透。”
旁边一名年纪较长些的署丞问道:
“小爷素日身体如何?都是这般的弱不禁风吗?”
不觉失言,心中不免惴惴的。这次苏德全也没有心思斥责,只道:
“据老奴看来,小公子人虽清瘦,也是行武出身,因此结实得很,纵然近来伺候天后劳烦些,但以他这样的年纪,怎会突然病重吐血?”
众人一起摇头,只好开些滋补药方,观察一段再说。
此时恰好天后下朝回来,见众医官都在,便知不妙,拿起方子看时,都是些大补续命之物,不由得将那方子“啪”的摔了出去,骂道:
“孝逸哪里到了这地步?你等忒不用心,竟用这等方子糊弄。一旦延误了病情,仔细你们的人头!”
众人以头触地,吓得筛糠一般。
天后问道:
“这病可会再次发作?”
陆质道:
“精神受了刺激,暴怒或者燥郁都可复发。身子过度劳累也会发作,而且会一次比一次凶险!”
他不敢说房事过于频繁,相信天后心中也是明白。
天后忙问苏德全,
“早上还好好的,这次是受了什么人刺激?”
苏德全嗫嚅道:
“本来好好的,谁料兄妹俩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暗想楚媛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此时此刻,也只好据实以报。
以天后的聪明不用再往下问,自然猜出二人争吵的原因。不由得暗自恼怒,
“这丫头恁般不识好歹,以孝逸此时此刻的心境,楚媛在他面前轻蔑一笑都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是亲妹妹恶语相对!”
却对陆质疑道:
“只是他年纪轻轻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短短五六个月,怎么就突然到了这地步?”
陆质道:
“若是本来健健康康,纵然操劳些,也不致如此。故而臣刚才问小公子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随即摇头,不敢再往下说。
不是天后发怒追问,陆质死也不敢说出这话,但是眼见得这个美少年甚是得宠,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太医署都要脱不了干系。只好咬牙说出了猜测之语。
天后略作沉吟道:
“传令尚食局,命尚食和司膳速速查明,之前的食物都是谁来负责?将此人交内侍省严刑拷问,若问不出什么,便将尚食和几个司膳一起治罪。以后但凡送到承晖殿的食物,都要由太医令亲自验过,方可呈上。”
苏德全忙领命去办。
陆质算是暂时平安无事,本想提醒天后些什么,却见天后急着进内间安慰病人,也不好多说,和属下躬身告退。
天后来到孝逸床头,拉着檀郎苍白瘦削的手臂,用脸儿枕着,不由得掉下泪来。暗想都怪自己贪图享乐,竟忘了他的身子能否承受。
吩咐苏德全将架子上的五石散尽数销毁,
“从今以后,孤与孝逸都要知道节制,方能长长远远的走下去。”
倒是孝逸淡然处之,反安慰天后不必挂怀,
“原本以为蒙天后庇佑,留得一条性命,从此可以多陪天后一些时日;哪知天不假年,也是臣福薄命短,承受不下这些福泽荫蔽。”
说得天后愈加心疼。
却见楚媛站在身边哭得泪人似的,只哽咽着说几个字: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孝逸柔声对妹妹道:
“楚媛且去吧,不关你事!”
小姑娘以手掩面,抽噎着去了。天后望着楚媛离去的背影,坐到孝逸身边,抚着他秀发道:
“也该为楚媛寻个婆家,她也是人大心大,有些事你这个大哥不方便说的,交由孤来办。”
孝逸吃惊的望着天后,
“这一桩确实未曾想过,天后那里可有什么人选?”
“建昌郡王武攸宁今年二十五岁,去年妻子刚刚难产过世,楚媛与他年龄相当,现下先封个郡主,嫁过去便是现成的王妃,如何?”
天后将他往怀中抱了,却不亲昵,只悠悠地看着他的眼眸。
“如此甚好!只不过楚媛自幼在佛寺长大,亲娘去得又早,本就生着一副愤世嫉俗的心肠,和王府中人相处也是不睦;如今又遭逢巨变,性情更加孤僻,因此婚姻大事怕要问过她本人才能知道。她若不情愿,也不好勉强。”
孝逸说了这么多话,微微有些疲倦,将头靠在天后怀中,星眸半睁半闭。
“你们兄妹刚刚见面,原本该让你们多多亲近,现在说这些,孤只怕你会多想——”
天后见他累了,便扶着他躺平,又盖好了被子。
“天后为楚媛幸福思虑深远,以吾家这个处境,要做良家女子都不可能,能做王妃岂不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孝逸喃喃道。
“待臣得空时好好问她”
——他在天后怜爱的目光中沉沉睡去。
翌日,天后早朝,临行前吩咐苏德全道:
“月儿那边也生产了,去传薛绍来宫中走走,和孝逸多说说话,别让他整天郁郁寡欢。”
苏德全第一次见天后竟然允了小公子和外界接触,不由得喜上眉梢,忙派人去驸马府传讯。
薛绍闻讯,不多时便赶到。李孝逸听说他来,忙穿戴整齐,走出来和他叙旧。薛绍见他虽然清瘦羸弱,精神却极好,眉宇间喜气洋洋,全不似病病歪歪的样子。
两人一边品茗,一边下起双陆棋。
“听说昨日千金公主在宜宫服毒自尽了?”
薛绍掷出两枚骰子试探道。
“孝逸被天后关在承晖殿面壁思过,已有多日不曾外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孝逸轻轻摇头,请薛绍执黑先行。
“不仅如此,连千金公主的驸马郑敬玄和三个儿子也被下了大牢,多半凶多吉少。”
婉儿和孝逸被千金公主领着天后捉奸的事情,传遍后宫上下,薛绍也估计千金公主之死,应该是李孝逸小试牛刀之作,但他不肯说,自然也不方便问。
薛绍掷出了一个十二点,黑子大步向前。
孝逸“哦”了一声,
“有这等事?真是世事难料,公主与天后本是极要好的,纵有些龃龉也不至于在宫中寻死觅活,引来灭门惨祸。”
两枚骰子掷出了一个三点,白子轻挪了一小步。
薛绍见他装傻充愣,也不点破,只道:
“要说这千金公主也为天后办了不少事,从前怀义大师就是公主揣摩圣意,最先引荐给天后的——。”
薛绍小小刺激了他一下,看看孝逸是否还能继续若无其事下去。
“岂止如此,孝逸听说,怀义大师还是驸马的挂名叔叔呢。平时也是走动频繁,关系密切得紧!想必贤夫妇和千金公主的关系也不会太坏?”
岂料他倒打一耙,将包袱再次甩给了薛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