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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宫人奉上冰块。孝逸夹了两块,熟门熟路的放进自己杯子。
天后便向孝逸道:
“怎么竟恁般小气?这几日服药真是口苦得紧,倒把你的香片都分给大家尝尝。”
又向沈南蓼道:
“这个小猴子心思奇巧,他的香片要冻在冰块里,炎热天气吃起来甜丝丝凉爽爽,先生也尝些?”
沈南蓼“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孝逸,对方摇扇浅笑。
孝逸道:
“臣的香片这几日也不多了,御膳房怕要断货呢。”
“他们几个,能吃你多少?”
“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大家喜欢便管够.”
吩咐苏德全去叫,不多时,御膳房的匠人便拿来一壶的冰块。
李孝逸先将冰块置入天后的杯中,给荣国夫人夹了两块,荣国夫人挥袖拒绝,天后便道:
“没心没肺的!太夫人牙齿最怕冷热,怎么吃得了这个?”
孝逸忙躬身赔罪,苏德全接过盛冰块的碧玉盘,一一给众人奉上,薛怀义道:
“上师喝惯了热茶的,加冰块反倒不伦不类,这个福享不了。”
命苏德全给其他人加上,坚决不肯加这冰块。
沈南蓼见冰块过来,只好咬牙加了两块,心中不住打鼓,面上却也看不出什么。
清儿和卓儿两个,老老实实将冰块放入自家茶盅,奇奇怪怪地看着杯中的香片一点点融化。
天后拿的竟是那对百果磨刻白玉杯的另一只,向沈南蓼道:
“先生且尝尝,味道果然不同。”
自己先喝了一口,皱眉道:
“今日的香味太重了,怎么竟这么绿!”
匠人忙道:
“不会,和平日都是相同的。臣这香片调了也有半年多了,手上有准头的。”
沈南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匠人,
“莫不是天后这几日生病上火,口中不是味?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多了反倒不美。”
啜了一口,仅用舌尖点点,却喉头咕咕作响,装作喝了一大口,
“天后说的是,的确香片放多了些。”
清儿和卓儿也喝了半杯,都跟着点头。
孝逸忽然轻声咳嗽,苏德全忙扶住他,却见他面色苍白,咳着咳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眼一闭,身子慢慢软倒在天后怀中。
天后要抱紧他,却感觉头晕目眩,胸口一阵恶心憋闷,忍不住“哗”的一口吐了出来,没吐完就双眼翻白失去了知觉。
清儿卓儿两个也感觉不适,片刻之间也跟着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那蓝卓儿有功力在身,忙席地而坐,运功吐纳对抗。
可怜蓝清儿悄没生息地从椅子上软软滑倒在地,众宫人扶了这个,又去搀那个,真的是乱作一团。
沈南蓼心知此时也不好没事,只是手抚胸口,也跟着趴在桌上,吐了些白沫,哼哼唧唧的直叫难受。
不多时太医署的陆质等人便传到,却见天后躺在中央,两个美少年一左一右躺在床上,地上坐着一个,桌上又趴着一个,荣国夫人急得双手乱抖,薛怀义面色苍白,呆若木鸡般杵在地上。
几名太医忙施针推拿,慌乱了好一阵子,天后方悠悠转醒。而李孝逸和蓝清儿却因为喝了整整大半杯水,始终昏迷不醒。
却见蓝卓儿脸色铁青,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而沈南蓼斜倚在桌边,面上也是极不舒服的表情。
薛怀义的脸上极是复杂,远远地瞄着天后,只是不敢上前。
天后怒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署若是再拿不出个主意来,你们几个全部推出斩首!”
吓得陆质等人忙跪下道:
“此病先是发做在小公子身上,随后便是在天后和各位小主的身上,臣等估计,天后大病初愈,好好的也没吃什么,必是这最后入口的茶水中有什么问题。”
拿过天后的杯子,用银针一划,那银针立刻通体乌黑,又试了其他几人的杯子,也是如此。天后厉声道:
“快传御膳房的人来!好手段啊,竟用到了孤的身上。”
膳食监的几名尚食腿都软了,连滚带爬来到天后面前。天后怒道:
“快说,茶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尚食连声喊冤,当此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很多,将那些茶叶和清水一一奉上,陆质仔细验过,也没见什么。
天后喝道:
“既然查不出什么,便将太医署署令和几个医正,连带尚食监的尚食、司膳一起推出,乱棒打死!”
这几个人早吓得瘫倒在地,陆质拿起天后喝剩下的半杯水,险些儿自己吞下去,忽然大声喊道:
“这是什么?飞燕草!天后,臣找到了!”
却见陆质用银针挑起那些绿色碎末,简直欣喜若狂。
“飞燕草半钱便可断魂,小公子必是常年饮用了掺有飞燕草的茶水才不断吐血昏迷,今日天后和各位小主必是过量饮用,才一起发病。可见下毒之人今日心急了些,或者有所图谋,想置什么人于死地……”
当此之时,陆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后怒道:
“尚食监的人想造反吗?”
那个尚食跪骂陆质道:
“奴才等与太医署素来无冤无仇,陆署令缘何想置奴才于死地?”
爬到天后面前,拿起那茶叶道:
“天后,奴才宁愿当众吃下这些茶叶,以证奴才清白!”
便将那茶叶冲了水,连茶带水一口吞下,过了多时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众人都觉惊异。
陆质也没了主张,将半杯茶水呈到沈南蓼面前,跪下道:
“先生救救徒儿,可有什么主意教我?”
他是沈南蓼一手带出的徒弟,故而在生死关头,连喊救命。
沈南蓼手抚胸口,长叹道:
“老夫也中了毒,能够帮到你什么?”
眼光灼灼,扫过桌面果品,
“桌上食材,可都挨样试过了?”
陆质忙点头,将桌上的果品用银针一一试过,毫无动静。最后满腹狐疑的拿起那冰块,仔细端详,忽而一拍大腿道:
“就是此物了!”
跪到天后面前奏道:
“这个便是真凶!飞燕草,竟搀在香片碎末之中。今日这些飞燕草必是加大了药量,才导致天后和几位小主当场发病!”
天后见那冰块绿油油的,果然与往日不同,只怪自己太过大意,竟着了这些奴才的道。
不由怒道:
“刚刚那个夸口的匠人哪去了?”
却见那个匠人已然筛糠一般伏在地上。天后怒道:
“调了半年多,难怪孝逸多次发病,一次比一次凶险,原来竟是你这奴才搞的鬼!”
却向人群中厉声道:
“怎么今日竟沉不住气,连本宫也想一起害死,如此你们便省了心了?”
人群中一片寂寥,各个噤如寒蝉。
问那匠人道:
“本宫自然知道你没那么大胆子,敢来暗害孤。必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才下这般的毒手,若说出来幕后的主使,本宫可以让你死得舒坦些!”
那匠人泣道:
“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原该千刀万剐的,请天后垂怜,放过奴才家中父母,奴才死亦无憾。”
荣国夫人半晌无言,此时方道:
“快快说出你的主使!可知下毒谋反是灭族的重罪。五服以内都不能幸免,遑论父母?”
那匠人颤抖无言,天后挥手道:
“不说也好!拉下去,往死里打。”
便有宫人上前推那匠人,那匠人便道:
“奴才说了,可能留得父母性命?”
天后点头道:
“孤说到做到,你且说说看!”
匠人回头望向人群,
“大师害死了奴才,此时如何不为奴才说句人情?”
薛怀义一步步挪将出来,
“这奴才血口喷人,天后万万不要信他!”
双腿一软,跪倒尘埃。
天后冷笑一声,
“果然是你!这里也的确只有你没加这冰块——怀义,你太让孤失望了!”
薛怀义恍然大悟的样子,嚷道:
“冰块是李孝逸这个贱人呈上的,又不是茶水,必是他嫁祸于臣,自己又施了苦肉计装作晕倒,好让天后确信是臣干的!天后打醒他酷刑逼问,自然便见分晓。”
天后道:
“放屁!难道孝逸多次吐血昏迷也是装出来的?自他发病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在孤面前断言,此事就是你的主谋,再无旁人。可惜孤一再庇护,却让你不知悔改,越陷越深,今日竟算计到了孤的头上!难道本宫和孝逸一块去了,你便称了心?”
薛怀义泣道:
“天后三思,怀义讨好天后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谋害天后?……”
“孤看你也是丧心病狂,不可救药!若再留你在世上,只怕孤的性命也要交代了。”
薛怀义跳起来顿足道:
“天后这话把怀义都踩到地缝里去了!也罢,怀义如今就碰死在这里,好让天后知道臣是清白的。”
说罢向着藤树就撞,别人也还罢了,那匠人一把过去抱着他道:
“大师且慢寻死,还有尾款一千两没有结清;如今奴才就要去了,家中老母也要银子养老送终。大师千万可怜奴才则个!”
——一句话说得众人险些笑出来。
薛怀义骂道:
“杀千刀的贱奴!必是受了人家的收买,才来诬陷本师。”
天后听闻,自己的性命原来只值千两白银,更加怒火中烧,
“快别在这里脏了本宫的眼。亏你还有脸皮寻死觅活!今日若当场杖毙了你,只怕天下人都以为孤无情无义,你且去吧,本宫与你终生不复相见!”
薛怀义大声喊冤,又抚地恸哭,声音凄厉,天后理也不理,命人将怀义和那匠人叉出去,转身自去内宅照顾孝逸和清儿。
荣国夫人再也不好为薛怀义说项,流连半日自顾自讪讪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