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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水声越来越响烈,水浪一阵又一阵拍打着墙壁,不时还有水浪漫过窗台流进房屋。
房间里面虽然滴滴哒哒落着水珠,可是我能确定外面没有下雨,连一点风都没有,惨白的月光里树影婆娑。
她就站在窗子前,用身体挡着。
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她是想要阻挡外面的东西进来,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奇怪声音或许是在哀求外面的东西,或许是警告。
村里鸡叫三遍的时候,外面的水浪汹涌了起来。
水浪彻底掩过窗户,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她的身体。
当她的身体向后退步的时候,我看到窗户上面被什么巨大的东西覆盖着,漆黑一片,那些东西不停在柳木棍四周蠕动着。
它想要极力挣脱柳木棍,棍子嘎吱嘎吱作响。
它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随着水浪退去,那东西慢慢滑落,似乎是跟着水浪离开了。
那东西离开后,太阳光就从远处山头的缝隙里蹿进了房间,新媳妇的身体像是没有了力量的支撑一样,轰然倒地。
我在房间里面大声喊着我爹,我爹在外面停留了片刻,然后匆匆忙忙将房门上的锁子给打开了。
我赶紧穿好衣服,然后从床上拿了湿漉漉的被子给她盖上。
我爹进来之后,脸色阴沉,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他的语气里满愤懑,大声问我:“狗日的龟儿子,老子让你昨晚办的事情,你到底办了没有?”
我有些拘谨,低着头。
还没说话,我爹就三步当成两步走,站立在我面前,两耳光便来回掴了过来。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脑袋被扇得嗡嗡作响。
“老子昨晚说的那么清楚,喊你把事情办了,你咋个就不让人省心。你娘算是白死了,对得起你娘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摸着脸,眼泪不听话的就流了下来。
“哭,你哭锤子,狗日的你再不听话,老子非把你的腿卸了不可。”
看着我爹眉头紧皱,两鬓的白发如同蝴蝶一样快要飞了起来。我心疼我爹,他这样对我,我的心里却知道我爹无非就是怕我出事。
我爹蹲身在新媳妇的跟前,很入神的盯着她的门庭,那门庭处分明从皮肉下面慢慢展开了一团氤氲的黑色血气。
“爹,我媳妇到底死了没?”
我爹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大声骂着:“狗日的,给你娶个死人,你下半生咋个办,我们老林家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她没死?”
我爹没有理会我,而是慢吞吞将新媳妇身上的被单裹好。
“帮我准备几样东西,寿衣一件,草纸,油灯一盏,三年以上的公鸡血一碗。”
出了堂屋门,房间外的景象着实让我有些咂舌。
站在院子里环视我家的房屋,就跟起了洪水一样,东西散乱在地上,墙面明显有被泡过的痕迹,许多土渣子掉落到了墙根。
而且地上和墙上还爬满了水草,那些水草仿佛一夜之间在墙壁和地上疯狂生长。
在阳光的照耀下,院子里满是翠绿而诡异的光线。
“爹……”
他站在堂屋的门槛上,脸色阴沉。
“狗日的,喊你去找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昨晚净身河里起了水,快滚。”
我爹声色俱厉的一句话,吓得我赶紧冲了出去。
前三样东西能在我大爹的家里找到,他是我们村里的白事先生,各式的棺材、黑白的纸扎品和冥币全都有。
我们家走风水命理一路,而大爹家里这些年却转做死人生意。
大爹几乎终日不在家里,有生意的时候帮别家搞丧葬礼,没事的时候也大多泡在赌馆里逍遥快活。
堂兄狗剩在家里,这人有点傻,说话结结巴巴吧的。
和他絮叨了半天才帮我凑齐前三样东西,这些东西我用白纸打包好,揣在怀里就各家各户寻找三年的公鸡。
转悠了几户,腿都快跑断了,终于在一家叔伯的鸡舍里找到了三年的公鸡。。
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天村里的人全都在找狗,他们的叙述里大抵都是昨夜狗闹腾了一晚上。
天快亮的时候,狗叫声停了,可是狗也不见了。
田间地头上围拢在一起讨论狗不见了的人越来越多,我木讷着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回到家我爹差点用拳头揍我,嫌弃我去了半天才回来。
我爹手里攥着几样东西站在堂屋里,上下审视了我的新媳妇,然后将那套寿服交给我,说:“给你媳妇穿上?”
因为新媳妇身上没穿衣物,穿寿衣的事情自然只有我干了。
新媳妇眉心的东西愈发的浓了,我抱着她的尸体时感觉很软,那些手脚还能活动自如。
人死如灯灭,身体会慢慢僵硬。
难道真的如我爹所说的,她还没有死。
穿好寿衣,我爹就进来了。
她将一张草纸盖上点了一些鸡血,然后将草纸贴在了新媳妇的额头上,点了油灯放在了头顶。
一切架势摆好了后,我爹在嘴里念念有词。
他说话的速度很快,我差不多只听见了前半部分。
“地王真君,煞气归阴,念及从水府赤身来……”
念完后我爹端起了那碗新鲜鸡血,喝了一大口,然后噗嗤一声喷洒了新媳妇一身鸡血。
“好了,狗日的,你要守着那盏灯,千万别让那盏灯灭了。如果不想下辈子和一具尸体睡觉,灯油没了,记得添一些。”
我爹指了指旁边的锅子里,那里面是浅浅的一层香油。
我要守着我的媳妇,那我爹呢?
我爹刚刚将嘴巴里的血擦干净,院坝外面的田垄里就传来了村长林大福急促的声音:“林先生,林先生……”
我爹快步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将堂屋的门关上了。
那厚重的门板被掩上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瞬间就暗了下来,静谧无声。
我慢慢挪着身子,凑到门板的缝隙边上,偷偷窥视着外面。
林大福来到我们院子,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弯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村民,脸色阴沉。
“林先生,你快跟我去看看,咱们村的狗全都死了。”
我爹轻轻拍了拍林大福肥胖的身子,说:“慢点说,不着急,我听着。”
“今天早上打鱼的陈癞子下净身河,那净身河里全都是漂浮着的死狗尸体,全村十几条狗啊!一夜之间全都死了,我去看了,那些狗的死很诡异,他们的身上全都缠着水草,身上的皮子都没有了,像是被人扒了狗皮。”
林大福的话刚说完,似乎是回过神了。
他吱吱呜呜指着我们家墙上和地上的水草,一脸狐疑的问我爹:“这些水草是哪里来的,前些日子都没有?”
“我以为你眼睛瞎了,昨天晚上扒狗皮的那东西来我家了。”
林大福是个胆小的人,他立马抓住了我爹的臂膀。
“什么东西,是不是还在这里?”
我爹刨开了林大福的双手,很镇定的说:“我跟你去看看,净身河里最近不太平,你最好通知每家每户尽量不要去那里。”
说完我爹就在院子的水草里刨着什么,最后竟然从里面翻出一截柳木棍子,那是加固窗子时剩下的脚料。
我爹跟着林大福朝着净身河的方向走去了。
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不害怕那是假的,我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新媳妇的身体上移开过。
那油灯的火苗也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小,估计是灯油淹没了灯芯。火光越小,房间似乎就越冷,背脊里仿佛有一股冷气呼呼吹着。
我小心翼翼寻着一截小木棒,一点点拨动着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