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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吧,徐文山已经赢了。”鹿泽摇摇头道。
旁边李大壮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担心地说:“父亲……”
“运气,你一定只是运气好而已……你不可能比我射得还要好的……”李四六摇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
在这场比试中,如果徐文山输掉了,只不过是输掉一头野猪,而他李四六若输了,就是输掉了人生的全部信念,输掉了全部的骄傲。
他不能放弃,就算还有一丝可以挽回的余地,他也要证明自己的弓术并不差。
徐文山笑了。
他其实要的不是野猪,而是击溃!
将鹿鹤沟全部的弓手的意志都击溃!
“好,那我就接着射完。”
徐文山接下来的表现并没有缓解李四六的难堪,他剩下三箭全中,一箭命中靶心,得了5分。总计11分,比李四六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鹿泽欢呼起来,自己儿子傻眼在那站着,徐文山慢条斯理地收弓……外界发生的这些事,已经进入不了李四六内心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想到的是自己第一天教导李大壮的情形……
“射箭是一项痛苦的运动。”李四六对第一次握弦的李大壮说,“手指捏弦会酸,弓弦打臂会疼,连续开弓会累,晚上睡觉时,肩膀还会痛。”
“弓不是消耗品,人才是消耗品,人一辈子只能开那么多次弓,你要做的,就是让你下一次弓开得足够好。”
“只有将你的一切都奉献给弓,弓道之神才会青睐于你。所以,你必须忍耐,忍耐疼痛,忍耐酸楚,哪怕开弓再苦、再累,你也要不停地磨练自己。”
“记住,弓弦每一次抽在你臂上,都是弓神对你的鞭策,因为只有足够痛苦,才能领悟弓道的真谛。为什么我是鹿鹤沟第一猎手?就是因为我能吃苦,而其他人却怕吃苦,所以他们都不如我。”
“你未来将继承我的名号,所以你也要学会吃苦,将来才不会堕了你老子的威风。”
李四六谆谆教诲,李大壮重重点头。
往昔自己的教诲言犹在耳,可此时李四六的内心翻江倒海。
难道我错了吗?
难道弓弦打臂不是弓神的鞭策,捏箭的酸楚也不是弓道的考验?
难道吃苦不是学成射箭的唯一方法,这徐家少爷轻轻松松地,倒能射好箭?
事实胜于雄辩,徐文山扎在靶子上的五支箭,就是对于李四六最好的回答。
对啊,就是不用这么辛苦,老子就是这么弔。
李四六输了。
他不仅输掉一头野猪,更输掉了自己坚持一辈子的信念,输掉的是自己最在乎的弓道,输掉的是自己仅有的优越感。
李四六跪在了地上:“我输了……”
“世上居然真有不需要吃苦便可以学习的弓道,我错了,我这辈子坚持的弓道全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李四六跪在地上,不停地摇头。
正因为热爱弓道,执着于弓道,所以他对于错误的悔恨才更深刻。
“如果是这样,我的弓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李四六拿起自己的弓,放在膝盖上,欲把它折断。
徐文山走过去拍了拍李四六的肩膀,道:“我这并不是不用吃苦的弓道。我练习弓术的时候也很苦。”
“嗯?”李四六抬起头,产生一丝疑惑。
“我练箭时,也无数次被弓弦打臂,无数次在夜里肩膀酸痛。天下没有不吃苦就可以练成的箭。”徐文山说。
“可是你看。”徐文山举起自己的大拇指,霎那间李四六还以为他是在赞许自己,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在像自己展示那枚“戒指”。
“这不是戒指,这是扳指。是用来勾弦用的。它存在的作用,就是为了避免手指受伤。追求弓道固然需要吃苦,但吃苦不是目的,射中才是目的,不需要吃的苦,就不用吃。既然你之前的射法吃力不讨好,又何必非要死死守着这套办法?”徐文山侃侃而谈。
李四六听得汗如雨下。确实如此。自己的射法明明吃力不讨好,也经常遭受嘲笑,但是自己不服,就是因为自己顽固,所以自己才能射得比旁人都好。
但是自己之所以射得比旁人好,不是因为自己的方法正确,而是因为自己有别人无法坚持的执着。而自己为了争一口气,居然将吃苦误以为是进步,因为自己比别人吃苦多而产生优越感。现在想来,有些苦头不必去吃,吃苦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明白这一层道理,李四六更加灰心丧气了。
徐文山却说:“你为何不尝试改变一下射法呢?”
“改变?我都这么老了,还能怎么改变?”李四六垂头道。
“难道你不想追求弓道的极致了吗?”徐文山道,“改变一下手法或许就能达到了呢?比如试试我的手法?”
“你的手法?你愿意教给我?”李四六眼睛亮了。
“你想学啊?”徐文山笑了,“我教你啊。”
……
鹿鹤沟出了一个大新闻:鹿鹤沟第一弓手,开始跟着徐家公子学习弓术了!
多么可笑!多么滑稽!
就连不懂射箭的村妇,也开始嘲笑李四六。
“嘿!你知道吗?那个李四六,‘鹿鹤沟第一弓手’,要跟徐家公子学弓术咧!”
“不是吧?反过来还差不多吧?是不是你听错了?”
“绝对没错!”
所有人都认为,李四六为了巴结徐家,已经不惜使出最下作的手段了。
尽管李大壮百般争辩,也没有人相信,李四六真的有向一个地主家的大少爷学习弓术的必要。
人老皮厚的李四六没受什么影响,受影响最大的倒是李大壮。
李大壮每天从自己家出发,步行去溪原学习弓术时,都会被田边的小孩子扔土坷垃。
“屁精来啦!屁精来啦!”
“那不是屁精,那是屁精的儿子!”
“呸!钻到钱眼里面的可怜虫!”
啪,一个土坷垃砸中了李大壮的脸颊,泥巴四散,弄得李大壮灰头土脸。
“你们这群杂种!”李大壮咬牙切齿地指着那帮顽童,撸起袖子准备去追他们时,那些小孩却一哄而散。
李大壮颓然地垂下手,叹了口气,继续走自己的路。
自己和这帮顽童不同,自己是有正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