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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时的我多少相信着,如果黑猫团的等级真的急速上升,能够加入最前线战斗,到时启太的理想或许真的能改变攻略组封闭的气氛。
事实上,黑猫团也以能称为异常的速度强化战力。当时做为战场的练功区,都是我很久以前攻略完成的地方,不论是危险的地点或效率良好的地点,我都一清二楚。若无其事地引导他们,不断鞭策出最好的效率,使得黑猫团的平均等级终于完全超越了主流阶层。我加入时离最前线还有十层的差距,在短期间内缩短到五层。积蓄也不断增加,连购买公会用房子这种事,也越来越有可能实现了。
不过,只有一点,幸的盾剑士转型计划一直停滞不前。
但这也难怪。想在非常近的距离下与凶恶的怪物交战,比数值上的等级更加重要的,是能够忍受恐惧,战到最后一刻的胆量。SAO开始没多久,在贴身战陷入慌乱正是许多玩家死亡的原因。硬要说的话,幸其实是个文静的胆小鬼,怎么样都不觉得适合担任前锋。
我因为知道自己拥有超过做为肉盾所需的等级,所以认为没有急着让幸转型的必要。但其他成员可不这么想。应该说,他们似乎对一直把累人的前锋工作丢给中途加入的我感到过意不去。虽然因团队的感情很好所以没把话说出口,但幸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就在某天夜里,幸的身影从旅馆中消失了。
大家认为无法从公会成员列表上确认所在地点,是因为她独自待在迷宫区。这让启太之下的成员全都乱成一团,并立刻全员出动寻找。
但只有我一个人坚持要到迷宫区以外的地方找看看。表面上的理由是练功区也有几个无法追踪的地点,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得到由搜敌技能派生出的高级技能「追踪」了。当然,这并非能跟伙伴们明说的事。
启太们往那层楼的迷宫区飞奔而去后,我来到幸的旅馆房间前发动追踪技能,开始追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淡绿色脚印。
那小小的脚印与大家跟我的预测相反,消失在距离主要街道区有段距离的水渠当中。我歪着脖子往里面走,就在只听见水滴声响的黑暗角落中,看见幸披着最近才刚得到、具有隐蔽功能的斗蓬蹲在地上。
「……幸。」
我一出声,她便晃动及肩的黑发抬起头来,惊讶地喃喃说道:
「桐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最后说了。
「直觉。」
「……这样啊。」
幸微微地笑了出来,再度将脸放回环抱着的膝盖上。我拚命思索话语,接着说出毫无创意的台词:
「……大家都很担心妳,还跑到迷宫区去找人了。快回去吧。」
这次则陷入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等了一、两分钟,我正想再说一次同样的话,这时传来依旧低着头的幸微弱的声音。
「欸、桐人。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反射性回问:
「从哪里……逃走?」
「从这个城镇、黑猫团的大家、怪物……从SAO逃走。」
我对女孩子——对人类并没有了解到能立刻回答这句话的程度。再次陷入长考后,我战战兢兢地问她:
「这是……要一起自杀的意思吗?」
短暂的沉默后,幸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呵呵……对耶,这样应该也不错……不,抱歉,我骗你的。如果有自杀的勇气,我就不会躲在城镇圈内了……不要一直站着,你也坐下来啊。」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离幸稍微有点距离的石板地上坐下。从半月型的水渠出口处,可以看见像星光一样微小的城镇灯火。
「……我很害怕死亡。因为害怕,这段时间几乎都睡不着。」
终于,幸开口喃喃低语。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无法离开游戏呢?为什么明明只是游戏,却真的会死呢?那个叫茅场的人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实,对于这五个问题分别都能做出回答。但是连我也知道,幸并非在寻求那种答案。我拚命思考后说:
「大概,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好处。在这个世界变成这样时,大家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对忍着眼泪的女孩说出了天大的谎言。因为,至少我从隐瞒自己的强大,潜伏于黑猫团这件事中,得到了秘密的快感。就这层意义来说,我明显得到了好处。
当时,我应该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幸。如果我拥有任何一丁点的诚意,就应该将自己丑陋的利己主义全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么一来,幸至少能解放某种程度的压力,得到些许的安心也不一定。
但是我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让谎言变得更加坚固的话。
「……妳不会死的。」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呢?」
「……黑猫团就算维持原状也是个有一定实力的公会。也取得必要的安全等级了。只要还待在那个公会,妳就能安全活下去。另外,也不需要硬是转型成剑士。」
幸抬起头,对我投以依赖的眼神,但我却无法直视那双眼睛而低下头去。
「……真的吗?我真的能活到最后吗?能活着回到现实吗?」
「啊啊……妳不会死的,一定能活到游戏攻略完成的那一天。」
这是毫无说服力、一点重量都没有的话。即使如此,幸还是往我靠了过来,把脸靠在我的左肩上哭了一会。
过了一段时间,我传了讯息给启太等人,并带着幸回到旅馆。幸先回房休息,而我则在一楼的酒场等着启太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几件事——幸要花上更久时间才能转型成剑士,可以的话让她继续当长枪战士比较好,还有,我可以继续担任前锋。
启太等人虽然很在意我跟幸之间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我的建议。我松了口气,然而这样根本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从隔天夜里开始,幸就每晚都到我的房里睡觉。她说只要在我身边,听我说出妳不会死这句话,她就睡得着。如此一来,我必然无法在半夜溜出去赚取经验值。话虽如此,并不代表我欺骗幸及其它同伴的罪恶感也跟着消失。
不知为何,那时的记忆就像被压紧的雪球一样缩得很小,令我难以想起详细情形。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跟幸之间绝非恋爱关系。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同床共眠、相互依偎、述说爱的话语,甚至是互相凝视这些事。
我们的关系,应该比较接近互舔伤口的野猫吧。幸因为我的话语稍微忘却恐惧,我也因为她的依赖而短暂忘记自己是封弊者的内疚。
没错——我因为窥视幸的苦恼,才首次发现这个SAO事件的一部分本质。之前,我恐怕不曾感受过这个化为死亡游戏的SAO真正的恐怖。我机械式地打倒在封测时就已完全掌握的低层怪物,不断提升等级,接着就维持这个安全范围,持续待在攻略组当中。虽然我不是圣骑士希兹克利夫,但记忆中,我的生命值不曾掉到危险区域。
靠着我轻松获得的大量资源,当我知道——有无数像这样害怕死亡的玩家存在时,我终于找到能将自己的罪恶感除罪化的方法。当然,那个方法就是持续守护幸以及黑猫团的成员。
我硬是把自己为了快感,隐瞒等级加入公会的事实忘掉,替换成我的行为是为了守护他们、将他们培育成一流攻略组公会这种利己的记忆。每晚都在床边对因为不安而缩成一团的幸,像念咒般复颂着妳不会死、妳不会死、绝对能活下去。每当我这么说着,盖着毯子的幸便会露出些许微笑,视线往上看着我,接着进入浅浅的睡眠。
但是,最后幸还是死了。
那个地下水渠的夜晚经过不到一个月,她就在我的面前被怪物砍倒,身体与魂魄全都四散消失。
那一天,启太为了买一间小小的独栋房屋作为公会基地,带着终于达到目标的全额公会资金,去跟房屋中介玩家见面。我跟幸以及其它三名同伴,原本一边笑着看公会共通道具栏那近乎零的珂尔余额,一边在旅馆等启太回来。但没多久,战锤使铁雄便开口说道:
「趁启太回来前,我们去迷宫区赚点钱,把家具全部准备好,让那家伙吓一跳吧。」
我们五人因此前往之前从未去过、仅低于最前线三层的迷宫区。当然我以前曾在那个迷宫战斗过,也知道那里是容易赚钱但陷阱很多的地点。然而,我却没有告诉他们。
在迷宫区中,也因为等级算在安全范围内,所以狩猎一路进行得非常顺利。花了大约一小时赚取到目标金额,就在大家正准备动身回去买东西时,担任盗贼的成员发现了宝箱。
当时,我极力主张不要管它。但被问到理由时,我却无法把「从这层开始,陷阱的难易度提高了一级。」说出口,只能吞吞吐吐地强调,因为看起来很危险。
警钤陷阱大声响起,怪物立刻如同怒涛般从房间的三个入口涌入。瞬间判断情况危急的我,立刻要大家使用转移水晶紧急脱逃。但那个房间却被指定为水晶无效区域——这时,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陷入或轻或重的恐慌当中。
第一个死去的,是引发警铃的盗贼,接着是战锤使铁雄,男性长枪使也跟在他后头死亡。
陷入完全恐慌的我,胡乱使出之前隐藏的高级剑技,接二连三打倒杀过来的怪物。但数量实在太多,让我根本没有机会破坏持续响着的宝箱。
当幸的生命值在遭到怪物群包围下完全消失的瞬间,她向我伸出了右手,仿佛要对我说什么似地开口。那对睁大的眼睛,依然浮现着与每天晚上相同,信赖我到令人心痛的光芒。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我回过神来,不论是之前的大群怪物,还是四名伙伴的身影,全都不在那个房间里了。但即使是那种状况,我的HP条也只减少了一半左右。
完全无法思考的我,就这样茫然地独自回到旅馆。
将全新的公会房屋钥匙放在桌上,等着我们回来的启太,在把我的话——他们四个人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事情全部听完后,用没有表情的眼神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像你这样的封弊者,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他自行往城镇外的艾恩葛朗恩外围奔去,并在随后追上的我面前,毫不犹豫地跳过栅栏,往无限的虚空跳了下去。
启太说的全是事实。完全不容狡辩,是我的骄傲自大杀死了月夜的黑猫团四个人——不,五个人。如果没有遇上我,他们会一直留在安全的基础区域内,更不会发生硬是去解除陷阱的情况。
要在SAO中生存下来,首先需要的,并非反射神经,也不是数值上的等级,而是充足的情报。我带着他们以高效率提升等级,却疏于给予他们情报。那正是我一手造成的悲剧,是我亲手杀害了发誓要守护的幸。
不论她在最后的瞬间,想说出口的话是多么恶毒的咒骂,我都必须承受。会一心寻求仅是不确定传闻的复活道具,只是为了听见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