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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鸳鸯无情剑,东南西北各分散。

    当年明月今相似,诗残茶凉付等闲。

    小字话道奈何事,透纸笑言留仙斋。

    花栽径扫****开,不见白头故人来。

    ——题记

    剑是什么剑?

    绝情剑。

    刀是什么刀?

    亡命刀。

    午后,凄风,酒肆,木桥,绝情剑和亡命刀,在此相逢。

    亡命刀皂衣官靴,宝刀凛然出鞘,“绝情剑,你待要往哪里逃?”

    “逃?”绝情剑白衣白发,融身于苍苍山色中,“我何曾逃?你们苦苦相逼,我不过避上一避,总不至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巧言令色。”亡命刀撇了撇胡子,狠狠地啐上一口。

    “诶诶,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巧言令色,我又甚时同你假以颜色?”白衣白发之人言语间满是无辜。

    亡命刀不欲再同他争辩,刀口一扬大喊,“看刀!”

    一时间刀剑相逢,铮铮作响,刀光剑影晃得酒家慌忙的关了门窗,整个人也缩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角落,却又忍不住扒了缝隙往外去看。

    “施主。”路过化缘的老和尚不知何时进的酒肆,此刻正捧着钵盂对那酒家道,“贫僧自兰州感化寺而来,路过宝地,想……”

    “快走快走。”胆小的酒家忙不迭的把这老和尚招呼走,“没看见店前桥头上的那两人?这些江湖人打打杀杀最不讲究,我们都要仔细刀剑无眼!”

    “哦?是么?”老和尚抬眼往那酒家所指的桥上一看,“贫僧却并未见着什么人。”

    桥面上空空荡荡,一丝打斗的痕迹也未留下。

    酒家挠挠头,干笑了几声取了干粮赠予那老和尚,念上一声“阿弥陀佛”。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昼夜,木桥还是那座木桥,酒肆还是那间酒肆。

    依旧是那皂衣官靴的亡命刀,依旧是那白衣白发的绝情剑,也仍旧是那凄风吹送的午后,绝情剑和亡命刀再次在桥上相逢。

    “绝情剑,上次侥幸让你逃脱,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去!”亡命刀出鞘,铮铮作响。

    “绝情剑是伤不了人的。”绝情剑抚着自己的宝剑说,“无论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

    亡命刀便笑,“是么?可我的刀倒是伤的了你的!”

    一言不合又是开打,酒家再次忙忙张张的掩了门,这次倒准备趴到窗子前去看了,然而酒家的小板凳还没搭好,桥上又再次不见了绝情剑与夺命刀。

    酒家打着哈欠又抽了小凳,心中暗下决定道:下次我就不躲了。

    下次?

    下次绝情剑与夺命刀的相逢是一个阳光初曦的早上,也依旧是在那座木桥,晨露沾染着花草树木,阳光照得身上暖暖的,舒服得很。可是偏偏这样的宁谧美好并不能长久,亡命刀拔了刀指着绝情剑,“你是故意的吧。”

    酒家早早的搬了板凳坐在门口嗑着花生米看热闹。

    “哦?”绝情剑道。

    “你一个江洋大盗,要逃便逃,走了也算一了百了,可你偏偏每年的今天都要凑到我面前来讨不痛快,一犯再犯?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没那个本事将你绳之于法?”

    “不是。”绝情剑淡淡的笑,他的白发被风吹的交织的热闹,“我本就没错,何必一直躲躲藏藏?”

    “若真没错,衙门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可是我等不了。”绝情刀笑,“我不敢等。”

    “每年的今天,你经过这里,我也要经过这里,我们都要去那断崖边上,拜祭一个人。同一个人。”

    “你知道?”亡命刀有些好奇。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手上的亡命刀,就是断崖下那人赠予你的。”

    “那你每年的出现又为了什么?”

    “为了……偿还吧……”

    亡命刀收了刀,绝情剑也负了剑,两个人分别转身,一个朝北,一个朝南。

    酒家吃着花生米哀哀的叹,“孽缘啊,孽缘。”

    又一个飘着些微细雨的午后,绝情剑撑着伞立在那桥的一端,夺命刀在另一端,两两相望,夺命刀这次没有出刀,他只是挥了挥手,十来个训练有素的羽林军包围了绝情剑。

    将绝情剑扣下的那一刻,夺命刀说,“这次我不亲手抓你。我也不希望下次再在这桥边看见你。”

    酒家沉默的看着一切,嚼下一粒花生米。

    “呸!苦的!”

    酒家啐道,然后伸了脚,狠狠地在地上踩了踩。

    从那以后,酒家便很长时间也没见着那绝情剑与夺命刀了。又不知是过了多少个日夜冬夏,酒家只记得那一晚的天,特别的冷,风呜呜咽咽的,吹的酒家忙不迭的要收摊回屋。正要把最后一块木板顶上的时候,黑夜里伸出了一只手挡在那里,皂衣官靴的亡命刀挤将进来,望着屋里的一些呐呐的有些无措。

    环顾了酒肆一圈后,亡命刀点了一壶烧酒。

    烧酒饮下三杯,亡命刀才问,“你见过绝情剑么?”

    “啊?见过啊!”酒家说,“前好些年,你们每年不都在那桥上碰面么?”

    “我是说……那次以后……”亡命刀又饮下一碗烧酒。

    “那次以后啊……”酒家又端出花生米来慢慢的嗑着,“那次以后就再没见过了。”

    “怎么?那绝情剑又逃了?”酒家问。

    亡命刀蓦的红了眼,垂下头看那酒碗,“没有……”

    “这次他没逃。”

    “皇宫里丢了宝物,绝情剑偷的,我奉命拿他,我没有错。”

    “是,你没有错。”酒家道,“也没谁说你有错啊。”

    亡命刀沉默不言,只是又连饮了好几杯酒。

    之后的好几天,亡命刀都会来酒肆喝酒,他常常一坐就是一天,期间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那木桥,一看就是一天,日出便来,日落便走,日复一日。

    好多天过去了,酒家实在看不下去,也捧了酒葫芦过来看他,“你说你是为个什么呢?”

    “为什么?”亡命刀饮下杯酒摇摇头不说话。

    就在酒家以为亡命刀怎么着都不肯开口,准备的时候,亡命刀开口了。

    “你说,他怎么不逃呢?”亡命刀也不知是在问谁。

    “明明知道遇到我只有死路一条,可他就是不逃。”亡命刀笑,“你说这人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亡命刀指了指脑袋。

    酒家也跟着沉沉一笑,“或许吧。”

    亡命刀最后一次来到酒肆的时候,还是如往日那样,要上一壶酒,便在那桥边,枯坐了半日,等到日过午时,亡命刀离开了酒肆上了山。

    亡命刀回来经过酒肆的时候,酒家发现那常年刀不离手的人身上再没了那亡命刀的踪影。某日晚上过路的客人传来消息,说是京城里那日处决了一名钦犯。

    “那钦犯胆大包天,偷了皇宫的宝物不说,还害了路过的小三皇子的命!你说这皇上如何能放过他!广发了通缉令追了那钦犯多年,总算在将他处决,那生剥其肉的场面,说来血腥的紧……”

    “后来呢?”初出茅庐准备闯荡江湖的青年后生听这白衣白发的人将话讲完,忍不住问他,“后来就再没夺命刀和绝情剑了?”

    “没了。”白衣白发的酒家叹上口气。

    “可是绝情剑与夺命刀拜祭的那人又是谁?”

    “想知道?”酒家笑着指给他看,“呐,就在那里,你好奇的话,就自己去看吧。”

    青年后生终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行到那断崖前,果见着有一大一小的两堆黄土包,小的那一堆前没有什么碑牌,只那大的面前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的,竟是亡命刀的名字。

    亡命刀,亡了谁的命?

    绝情剑,又绝了谁的情?

    捧着钵盂的老和尚高唱着“阿弥陀佛”走了过来,行到墓前拜了两拜。

    “大师,你也知道夺命刀和绝情剑?”青年后生忍不住问。

    “知道……知道……”老和尚道,“因果循环,本该如此。”

    “可是,死的难道不是那位绝情剑?”后生有些想不明白。

    “夺命刀就是绝情剑,绝情剑也是夺命刀,死的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师,我不是很明白。”

    “唉,偷拿皇宫宝物的就是那夺命刀,拿宝物的时候那三皇子就已经遇害。”

    “那么,绝情剑应该与此事无关的才对罗?”

    “非也非也。”老和尚叹道,“夺命刀偷的宝物叫做乌金丸,有固本培元,起死回生的功效。绝情剑服下乌金丸,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也将前事望尽,偏偏一心记着的,又只是那夺命刀。每年的三月初三,绝情剑便会来到这里等夺命刀。每年夺命刀也都会来此驱赶她……”

    “她?”

    “对,她。”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后生问,“官府就算要抓也不该抓绝情剑啊!”

    “多年前绝情剑名声在外,三皇子的事乃是宫闱密事,总得有人出头顶罪,多年不曾露面而又身怀绝技的绝情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事真和绝情剑有关,而绝情剑还成了那般模样。不明真相的羽林军只管奉命行事,拿人要紧,又哪里会计较那么多。夺命刀赶不走绝情剑,最终又自己去顶了这罪……”

    “我有些明白了。”后生点点头说,“那么绝情剑又去了哪里?”

    “逝者如斯,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老和尚望了望半掩房门的酒肆,不肯再谈。

    酒肆的酒家依旧日复一日的开着小店,日复一日的守着木桥,这一日,酒家又拿了用具去修理那木桥的时候,回望见木桥边孤伶伶立着的酒肆,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好多年前,这里是没有酒肆的……”她说,“我想起来了……”

    酒家睁着眼睛笑着看了看左右,目光终于锁在了那断崖边上。

    一大一小的坟冢,一个住着夺命刀,一个住着绝情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