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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蒋国贤。作为王屋乡的里长,县里派人催粮,他不得不帮着催粮。首先这是县令的命令,不催,县令会拿他问罪。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哪个村的粮没交齐的话,最后得由他这个里长来补。他也不富裕,哪有闲粮贴补,只能用尽办法,逼各个村把粮交齐,免得最后由他补齐,去当这个冤大头。
数日之前,在县里长驻的里老,派人回来通知,今年皇恩浩荡,皇粮按半数征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很高兴。整个王屋乡,他纳的粮最多,按半数征收,可以省下不少的粮食。可等征粮的衙役到来,告诉他按全数征收时,他一下愣在那里,舔了舔嘴唇赔着小心问道:“不是按半数征收吗?”邓班头眉毛一横,道:“我说多少就是多少!”顿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按我说的做,少不了你的好处。”
蒋国贤也就不说话了,只要他不吃亏,什么都好说,何况还能再沾点光。他做好闷声发大财的准备,全力配合邓班头征收皇粮这件差事。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果这次皇粮按足额征收的话,将有不少的农户过不下去,明年的皇粮更加难以征收。管他呢,反正干完这一年,他也不打算再干里长,谁愿意当谁当。这么多年他也捞够了,今年再捞一大笔,足够他安享晚年。
不过还有一件事,如鲠在喉,这几年必需得赶快办。办好了,从此子孙后代飞黄腾达,永世富足。办砸了,只怕子孙后代的日子不好过。
他曾请风水先生,走遍王屋乡的犄角旮旯,发现下盘村,李大宁他们家的地,背山靠水的风水最好,如果能把祖坟迁到那里,从今往后,家道安康,步步高升。为此,他曾私下里问过李大宁,可李大宁抵死不从。说什么,有地就有饭吃,没地就没饭吃,总之一句话,不卖。
现在是个机会,从李大宁的表情上可已看出,为了李飞白他什么都愿意干,卖地也不再话下。
于是,蒋国贤拉住邓班头,并在邓班头的手背上轻轻一捏,暗示有好处。接着走到李大宁的身旁,道:“大宁,谁能想到大侄子竟做下这等糊涂事?这次抓回去,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没钱打点,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李大宁哭丧着脸,道:“还请里长给说和说和。”
蒋国贤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说完,他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
李大宁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没钱啊!”
蒋国贤道:“你有地啊!把地一卖,不就有钱了!”
李大宁道:“可事情紧迫,一时间谁会买地?”
蒋国贤道:“大宁,你当甲首我当里长,咱们也共事小几十年了,你可别说我不帮你。这样吧,你把地卖给我吧!卖了地你也别怕没地方吃饭,反正我的地也需要有人耕种,到时还交由你来耕种。这样多好,又有粮吃,以后也再不用愁交皇粮了。”
李大宁咬牙道:“也只有这样了!不知需要多少钱打点?我用卖多少地?”
蒋国贤道:“我觉得吧,最少要五十两。你那五十亩地一卖,正好够钱打点?”
李大宁表情错愕,道:“你说什么?一亩地一两?”
蒋国贤道:“一两一亩的价格已经不低了。”
李大宁道:“我听说,城里的地价是一亩十两。”
蒋国贤道:“人家的是什么地?你这是什么地?人家那是肥田沃土,离县城又近。你这地能跟人家比吗?”
李大宁道:“可再贫瘠的地也能卖个三五两吧!”
蒋国贤道:“大宁,你现在急着用钱,还想着不吃亏卖地?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别守着一块烂地,害了自己的儿子。老人们都说,生不进衙门,死不入地狱,他这次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想清楚了!”
李飞白根据所附身这个人之前留下的记忆,知道蒋里长是个黑心烂肚肠的家伙,但他怕记忆有误,毕竟不是自己的记忆。所以,他想想知道蒋国贤会说些什么话,看看蒋国贤是否真的如记忆中的那样坏,一直强忍着没吭声,这时道:“你这到底是为我们好呢,还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临死还要剥层皮,天下能干出这样事的人真没几个。”
蒋国贤一脸恼怒,道:“这都是为你好!你若不闯祸,你父亲何苦卖地!”
李大宁也冲李飞白嚷嚷道:“你给我闭嘴!”又对蒋国贤道:“卖!这地我卖!”
李飞白道:“不卖!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不信你儿子?”
邓班头也从蒋国贤的话中听出意思来了,蒋国贤这笔买卖最少赚了一百多两,到时怎么也得分七八十两。他要再加把火,跟蒋国贤唱唱双簧,促使这笔买卖赶快交割,道:“商量妥了没有?如果没有,我们这就拿人了!”
李飞白昂首往前一站,道:“我就站在这里,有种你来拿!等到了县衙,我倒要看看,倒霉的是谁。”
李大宁赶快去拉李飞白,却被李飞白往后一挡,道:“爹,你别管,一切有我!”
邓班头不信李飞白之前说的话,也就当李飞白此时说的话是在虚张声势。什么等到了县衙,看看倒霉的是谁?县衙是他的地盘,倒霉的自然是李飞白。他冲四个衙役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拿下!”
四个衙役都是邓班头的亲信,平常嚣张跋扈惯了,与人一言不和便拳脚相向。他们早已对众人的谈话听得不耐烦,拎起木棍分四个方向朝李飞白打了过去。两个打头顶,两个扫膝盖,都使足了气力。至于打头顶会不会一棍把人打死,扫膝盖会不会把人打残,他们哪里去管。反正,在他们心里,已认定李飞白是个逃徭役的罪犯,打死打残只是抓捕罪犯的无心之失。
李飞白不等四人棍到,揉身上前,用肩扛一下这个衙役,用肘撞一下那个衙役。其实肩扛肘撞都是障眼之法,真正的目地是掩饰藏在袖子下手的动作。他双手里各握一支麻醉针,分别在四个衙役两条胳膊上各刺一下,并在每人身上注入大约四分之一量的麻药。
麻药的药效一时没有发挥,四个人持棍继续追打李飞白。李飞白东窜一下西跃一下,在四个衙役之间来回穿梭,四个衙役怕伤到同伙,手中的棍始终砸不下去。
邓班头仔细瞧了一会。见李飞白看似胡乱的跳跃,但似乎极有章法,忙道:“这是个练家子,先往后撤,再围起来打。”
四个衙役听令,举着棍朝后退了数步,手中棍首尾相抵,围成一个圈。
李飞白脚下的穿梭跳跃,确实不是随意的跳跃,而是在看护钱子俊时,钱子俊教他的八卦游龙步。那时两人待在房间里闲得无聊,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李飞白也就把这个步法学了个三成火候,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至于钱子俊为何会这种步法,他也曾问过,钱子俊说是一次打猎途中碰到了个老道,两人相谈甚欢,那个老道教的。钱子俊觉得军中打仗时,这种步法或许有用,所以学得极其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