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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的前殿,一如往日的干净,却显得空旷冷清。汉成帝走进前殿,微微然有些不适应。他望着正前方的龙椅,金黄色的雕梁画栋,格外的耀眼。汉成帝徐徐地向阶上走去,手中轻抚着龙椅上的金龙,冰凉地有些彻骨。
汉成帝叹了一声,道:“三年未见,倒显得冷却生分了。”
“陛下……”王处轻声道,“光禄大夫还在殿外跪着呢……”
汉成帝道:“让他进来吧……”
“是!”王处应声,随即到殿外宣旨召王莽觐见。
王莽入殿,手持玉圭,速步走到阶前,跪下叩首一拜。
汉成帝对着王处道:“你且生个炉子,给光禄大夫驱寒。”
王处点头,转身往殿外走去。
“谢陛下厚爱。”王莽见此,又是一拜。
“刘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汉成帝问道。
“一如陛下旨意,刘向本人剖棺论罪,株连三族。”王莽道。
汉成帝点了点头,道:“你办的不错,朕听说你办这件事,牵连到了淳于长,可有其事。”
“是……”
“你与淳于长向来有不和。这事……办的有些不妥呀!”
“臣公事公办,未曾有半分私人恩怨。淳于长与刘向自元始二年便勾结在一起,私下里妄议朝政,而且以职务之便,受任治粟内史数年来,以国库资财外放高利。以致使国库空虚,自己中饱私囊!”
“真有其事?”汉成帝有些惊愕。
“淳于长执掌国库数年来,国库空虚,数千万钱不翼而飞。另有近百万金外贷与富商豪绅,直至今年元日分文未能收回。”
“别说了!”汉成帝震怒,“如此臣工,食我大汉国祚!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见汉成帝极为震怒,王莽却是面不改色,低头叩首又是一拜,继续说道:“陛下息怒。臣以为,刘向有一句话说得对!”
“哦?”汉成帝疑声问道。
“天下之乱,乱在西宫!”王莽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什么!”汉成帝猛地拍击面前的龙案,喝道。
“西宫永巷,群芳争艳,浮华奢侈,挥金如土。其目的就是为了争宠夺势。皇家内院,乃天下效法之榜样。汉庭奢靡,天下尽然同习之。长此以往,国库空虚,民怨四起,天下必然动荡!”
“你的意思,是让朕禁奢靡?”汉成帝疑声问道。
“臣正是此意。”王莽道。
汉成帝笑了,起身,下台阶,慢慢走到王莽面前,轻声道:“都说刘向胆大,你王莽比刘向更胆大!骄奢淫逸,腐其心志。你说得对,可眼下并不是下诏禁奢痱的时机。当务之急,是追回国库外贷的金钱。眼下就算是把淳于长杀了,也拿不回来这如此巨额的钱财。”
“陛下的意思是……”王莽有些不解。
“你替朕找一个能做治粟内史的人,朕不需要多么有才干,中庸最好。能理清楚国库外贷的账目,能要来钱的就行。”汉成帝道。
“可是,这些借贷的都是权臣绅贵呀。若是没有一个得力的人主事。恐怕……”
“朕自有办法。”汉成帝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的雕梁画栋,长叹一声:“即日起,朕搬回未央宫。明日照旧早朝!”
一旁的王处一惊,面露喜色,猛然跪下,高呼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汉成帝元延三年春。朝议终迁至未央宫。次日清晨,百官跪至,等候召见。头等大事便是许魏剿灭匈奴右贤王叛部班师回朝和治粟内史淳于长贪墨一案。两件大事一喜一悲,却都敌不过诸位朝臣对于刘向谋逆案牵连的心中恐慌。
离早朝尚还有一个时辰,而宣室之中,有几位朝臣却早早的到了。诸人席坐案前,都在参阅着即将要呈与汉成帝的奏章,半晌无一人应声说话。
忽的一人起身,只见得他装束与诸位朝臣竟是不一。一身皂冠道袍,腮下胡须显然一副飘飘然神仙状——此人正是永始四年,闯入未央宫的那个方士。其名淳于春,如今官拜奉常卿,乃九卿之首。因自称是昆仑山来的仙士,在诸位朝臣之中鲜有为伍,颇有曲高和寡之意。
淳于宪走到廷尉祁岸面前,微微拱手一拜,道:“祁岸大人!不知你的奏章可写好了?可是参议淳于长贪墨一事?”
廷尉祁岸猛地一惊,起身拱手回礼,口中疑声问道:“不知淳于大人有何指教?”
淳于春微微一笑道:“指教不敢。实在是今天的朝议实在是不适合呈上这份奏章。眼下许魏大军就要进京,朝中首要大事,便是庆贺北疆的大捷,这份奏章就像是一只火苗,所烧的可不只一个人。廷尉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祁岸一惊,颤抖着望着手中的奏章,这段时间审理淳于长一案,自己都是心惊胆战,这淳于长贪墨,朝中官员大半都有牵连,更何况自己。
“可是,最近听说,王莽也插手此事,这王莽一向是与淳于长不和……只怕……”祁岸道。
淳于春笑了,轻抚胡须道:“那就更不用怕,王莽与淳于长不和,谁人不知。陛下那边,有我……你只需……”说着,淳于春拿过祁岸手中的锦帛,走到烛台前,烧毁了这奏章。
“如若此事泄露,祁岸大人,莫说你。就连本官也有牵连。”淳于春一字一顿道。
正说间,数位朝臣依次进入宣室,见到淳于春与祁岸,都是拱手一拜,列坐于案前。淳于春与祁岸也不再说话,各自回到各自的案前,低头审阅着自己的奏章。
刚到未时,诸位朝臣正欲起身,出宣室入前殿参加早朝,而一位一身灰黄色朝服的年轻男子徐徐步入宣室之中,向着诸位朝臣拱手一拜道:“诸位大人,皇上有旨,今日朝议改在司马门。”
“司马门?”淳于春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廷尉祁岸,祁岸也是摇了摇头,甚为不解。
淳于春向着面前这个年轻官员拱手道:“敢问张大人,为何是在司马门呢”
这年轻官员微微笑了一下,回礼道:“这……下官就不清楚了,依下官之见,多半是百官迎候大将军班师回朝吧。”
淳于春微微顿首,这年轻官员又是向诸位臣工回礼一拜,转身离开了宣室。
祁岸走上前来,望着正当离去的那名年轻官员,回头对着淳于春轻声道:“瞧瞧人家,弱冠之年便继承祖上的富平侯之爵。如今官拜郎中令,位列九卿。而你我二人,年逾不惑。却无他这般前途似锦啊。”
淳于春微微一叹,道:“这个人眼下不是我们的大敌,待会儿要见到的大将军可不是凡人,咱们行事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出了差错。”说着,整理了一下衣冠,速步走出了宣室,随从诸位朝臣向司马门方向走去。
司马门外,一条宽广的大道,直通向长安城门,街道两侧挤满了百姓,都在张望着等候着这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班师回朝。淳于春到了司马门外,眼见大多数的朝臣都早已在此等候,而领头的王莽站立在中央,手中举着一道尚未拆封的圣旨。看来这个王莽担当了今日的宣旨官员。淳于春心中有些不悦,按理说自己是奉常卿,这些事都应该是自己来做的,这个王莽只不过是个光禄勋,凭什么来跟自己抢。而且到达司马门一事居然无一人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淳于春走到王莽面前,微微拱手道:“王大人,好不威风呀!”
王莽回过头望着这个皂冠道袍的淳于宪,将手中的圣旨交与身旁的宦官后,转身拱手道:“淳于大人有何见教?”
淳于春冷冷的一笑,望了望四周官员和仪仗,说道:“王大人是否忘了,这迎候宣旨的贱役,是本官的差事啊……”
王莽呵呵地笑了:“本官忘了告诉淳于大人了,这是皇上的意思,淳于大人与大将军素未谋面,为了免去一些误会,便叫本官替了淳于大人的差事。想必淳于大人不会介怀吧?”
正说着,一位士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到了王莽的面前,下马速步奔上前,单膝一跪,拱手道:“禀报王大夫,大将军已至城外十里亭,尚还有半个时辰路程便可到达长安城。”
王莽猛然一惊,吩咐左右给赏,搀扶这士兵离去,自行整理衣冠,接过圣旨,神色郑重,双目平视着长安城门的方向。
所有朝臣都是双手紧握着玉圭,无一人应声说话,只有这淳于春一人徐视着四周,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