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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寿宴,易宸璟给白绮歌出了道难题,然而真正为难的不是白绮歌,而是素鄢。
易宸璟只许身为联姻公主的白绮歌穿婢女服,这无疑是在羞辱白绮歌的同时也令得敛尘轩面上无光,素鄢担忧却不敢发问,实在想不通如此自损做法有什么意义。碍于限制,无奈之下素鄢只得偷偷请来司衣库的师傅用上等绸缎草草赶制出一身婢女服,可是面料再好,终归是下等款制。
白绮歌对此并不在意,寿宴当日穿起婢女服,长发轻挽,素面朝天,与众女眷相去甚远的简朴衣装难掩一身风华,丑陋伤疤后淡然双眸同样令人无法逼视嘲讽,就这样昂首挺胸跟在遥国七皇子身后踏入御花园乘祭宫。
除了先前见过面的几位皇子和锦昭仪外,基本上没有人认识白绮歌,众人虽好奇怎么会有婢女进入寿宴,但见七皇子沉着脸走于前面,再多疑问也只能憋着放在肚子里。
与遥皇及皇后寒暄一番呈上寿礼后,易宸璟在靠近门边,众皇子之末位坐下——敛尘轩在遥国皇宫中地位就是如此。
敬妃有恙在身,早已言明遥皇无法前来,唯有素鄢素娆陪在易宸璟身侧,开宴时易宸璟阻止了两位妾室布菜伺候,下颌一扬,面向白绮歌阴冷如冰:“倒酒。”
倒酒本是下人做的事,于主子身份的白绮歌不符,然而白绮歌毫不在意,自然从容地绕到桌前倾斜玉壶,晶莹澄净的玉露琼浆斟满酒杯。
别人看她是联姻公主身份高贵,觉得由她来倒酒简直有**份,白绮歌自己却明白,她在敛尘轩的地位比之下等侍女尚且不如,做些伺候人的事理所当然。能活下去已是极难,还在乎这些虚荣名分干什么?
易宸璟声音略大惊动了遥皇,威严目光扫过,而后化为疑惑:“今天是皇后寿宴,一众伺候的下人都由皇后安排,七皇子怎么还带着侍女?”
“父皇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七哥侍女。”先前见过白绮歌的九皇子扬声笑道,“虽然容颜颇有些难以入目,可她的的确确是昭国祈安公主没错,并且酒量好得很,我们兄弟几个都甘拜下风,自叹弗如啊!”
九皇子年轻莽撞,说话不假思索直来直去,殊不知这句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听在遥皇耳中不亚于巨石落水,宽和目光忽地失了温度。
“璟儿,既是祈安公主怎么让她如此装扮?你啊,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也没长进,依旧不改少年心性,还因着女子容貌取人吗?”
“儿臣知错。”遥皇也算是一代明君,自来讨厌以貌取人,易宸璟听得遥皇话中微有不满之意,急忙从座上站起躬身道歉,“只是顾及昭国已经为我大遥臣国,臣国公主自然比不上大遥皇室之女尊贵,同装同席未免有辱众女眷。”
“嫁入我大遥便与昭国再无关系,你又何必处处刁难苛责?”遥皇唤来外面候着的侍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带祈安公主换身合适衣服,在末席加个位置与其他女眷同坐。”
金口玉言,不可违背,易宸璟冷着脸使个眼色,白绮歌谢过遥皇后随侍女离去。九皇子自知失言罚酒一杯,忽而冷却的气氛渐渐重又热闹起来。
“七皇子是想借贬低昭国显示自己战功吧?外面长大的就是没脑子,对联姻公主这般羞辱,传到昭国也不知道要招来多少怨恨。都说七皇子以战功卓著自居,事事狂妄,今天见了,这话倒真真儿觉得贴切。”五皇子身后随行太监低头耳语,语气里嘲笑讥讽毫不掩饰。
“莫论他人是非。”易宸暄放下酒杯,神色复杂看向白绮歌离去方向,“回去取两套衣裳来,让戚儿找最好的,直接送到侍女备间。”
简单吩咐后,五皇子易宸暄提着酒杯站起,笑如春风:“儿臣宫中有事要暂离片刻,这杯酒就当做自罚,稍后回来再与父皇、皇后及诸位兄弟痛饮。”
“既然有事就先去吧,处理完早些回来。”
遥皇不疑有他,漫不经心点点头,继续与其他人宴饮交谈,易宸璟则不动声色倒着酒,目光不善直盯着五皇子离去。
出了寿宴白绮歌如释重负,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到备间后侍女叮嘱几句不要乱走便寻可换衣服去了,留下白绮歌独自在房内等候。或是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安排,最近一直如影随形暗中监视的人并没有跟来,所以即便禁足房中不得随意走动,但自由之感仍让白绮歌轻松不已。
房门一声轻响,白绮歌应声回头,忽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来人不是送衣服的侍女,颀长身姿挺拔,那双温柔双眸一如初见,淡淡笑容悬于唇角。
“我让人找了两身衣服来,你试试可还能穿。”转身关上门,易宸暄极其自然地走到白绮歌身边,堆叠整齐的衣物交到纤弱手上,“你先换上看看,不合身的话我再叫人去找。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在门外等着。”
“多谢五皇子。”敛起错愕表情,白绮歌轻轻点头,眼神全不似看易宸璟那般戒备。
易宸暄欲言又止,半晌无奈一声轻笑:“别叫我五皇子,叫宸暄就好,不然总觉得是在刻意疏远。”
白绮歌确是故意疏远的,身份悬殊,接触太深有害无益。尽管很喜欢与易宸暄共处的感觉,可是白绮歌很明白,势力纷杂、明争暗斗不休的皇子们各有立场,眼下易宸璟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并且暗中派人监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惹怒易宸璟招来事端的根源。
不想连累易宸暄,哪怕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喘口气,才能感受到一丝安稳。
利落地换好衣衫重理云鬓,瘦削身影打开门再次出现时,易宸暄眼前一亮,不由露出赞赏笑容:“谁说你其貌不扬的?无非这伤疤让他们瞧不起人,若与其他女子站在一起还要美上三分。”
“美丑又如何?亡国祸水多为倾世佳人,也只有丑陋不被追捧的才能安身保命。”白绮歌低下头,几不可闻一声轻叹,“无论美了丑了对了错了,女人不都是要被指责的吗?倒不如得一幅丑陋面容隐居避世,吓不着别人也苦不着自己。”
语气虽是玩笑,其中酸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素鄢美,出身低微也只能混得为人妾室,但至少有处归宿遮风挡雨,有妹妹和敬妃疼着护着;白家三小姐听上去高不可攀,最后结果逃不脱被深爱之人嫌弃怨恨,即便身为替嫁公主也是备受折磨。
命无定数,是倾国红颜还是丑陋村姑,未来谁也无法把握。
“在想什么?”耳边一抹微热,白绮歌抬起头,正对上温柔双眼。捋起一缕杂发塞到耳后,易宸暄认真端详许久,指尖流连白绮歌面庞不舍得放下:“其实——”
“时间不早了,还要赶回寿宴那边。”不动声色躲开温热手掌,白绮歌后退半步。
对于了解不深的人,再怎么有好感也不能轻信,无处不在的危机感夺走了白绮歌坦然接受温柔的权力,要小心,倍加小心,不是小心易宸暄,而是隐藏在她身后时时刻刻想要给她最痛一击的人,易宸璟。
然而,易宸暄的执着超乎白绮歌预料。
转身刹那,手腕传来巨大拉力,结实双臂将白绮歌紧紧圈住,不容逃离。
脊背紧靠温暖胸膛,耳侧呼吸清晰真实。如此唐突行为本该痛斥,可是白绮歌无法开口,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莫名其妙地,自那天重生后无数痛苦委屈忽地都涌上心头,有种冲动想要一股脑说给身后的男人听。
步步难行的遥国皇宫中,唯有他敢迎着易宸璟刁难保护她,尽管屡屡被拒绝。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七弟的女人,只是看着他那般待你我没办法坐视不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第一次见你在大雨中奄奄一息时我就动了心,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可是你总不给我机会。绮歌,我不相信你会害人,更不相信你会卖国求荣,如今上天让你历经苦难来到遥国就是为了让我见到你,到现在你还要隐忍逃避吗?”
除了激动的倾诉外周围悄无声息,白绮歌僵着身子不敢动,怕一动,许多东西就会幻灭。
不,或许,已经有东西无声无息消失在暮色中了。
深深吸口气,强迫神智情绪安定下来后,白绮歌试着推了推圈在身上的手臂:“五皇子话可说完了?说完了就放手吧,我会当今日所听所闻都是酒后醉言,也请五皇子忘记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信我?”松开手臂,易宸暄声音里藏着失落,手掌依旧紧紧扣着白绮歌皓腕,“绮歌,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对你的情义?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去向父皇奏请,让七弟解除婚约还你自由,好吗?”
“不需要。”
冷硬回答与之前矛盾心虚落差极大,连易宸暄也听得出,白绮歌是真的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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