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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尽月沉西(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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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没有犹豫,天君立刻回来要天后将灵犀交给他,似乎那不是他的女儿,那只是院里随便种的一草一木,他随意便可取得。

    天后和其他孩子苦苦哀求天君不要带走灵犀,可天君根本听不进,他心中装的是万千黎民或者说是天君之位,就像赌徒心中装着的钱一样,灵犀就是那筹码。

    小小的灵犀不过两岁,那时桂花开的正好,天后原本正带着孩子们准备做糖桂花,天后和哥哥姐姐因为灵犀跪了一地,哭的伤心,可她在边上并不懂爹娘为何会如此,小手小脚的也学着哥哥姐姐们爬上了凳子去摘桂花放在天后盛桂花的竹篮里,天君唤她,她笑的明媚,从小凳子爬下来奔向了许久未见的爹爹,可这也是被禁锢在结界里的天后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灵犀。临走的时候,她的小手里还拿着一枝桂花,跟天后说,她也会摘桂花了,跟爹爹出去一会儿回来就帮娘和姐姐做甜甜的糖桂花。

    可十天后,天君最后带回来的,只是那一枝带着血的桂花,已经干涸变成焦黄色的花上,那血却还是艳红的,就像刚滴上去的一般。天后跟疯了似的抱着那干桂花和灵犀之前穿过的小衣物呆在房间里整整七天,天君却送完花又走了,任凭其他几个孩子在外跪着,天后一直没出来,那几个孩子在外跪了七天,没有一句话。边上的那株桂花,静静的开着,花香笼罩了整个小院儿,金色的花落了一地却再没人去拾取。

    后来,天君成了天君,天后成了天后,几个孩子也都成了仙君神君,灵犀就像没来过这个尘世一般,天君没再提起,所有孩子也都没再提起,可所有孩子的院子里都种着一株桂花,桂花树下埋着一小坛糖桂花,是灵犀走的那天天后做的。

    后来,神农告诉天后,灵犀是被天君亲自一刀一刀割下血肉,滴尽了最后一滴血,剁碎了最后一块骨才死的,她一声没有哭闹,极其安静的赴死。也正因为这般死法,天后后来寻遍三界也未能再找到灵犀的一魂一魄。

    天后问过天君为何会那般狠心,天君却说,使命诚然,她生而为万民,就该为了万民牺牲。

    自那以后,天后作为司育之神再也没有生育,她极喜欢孩子,可后来却爱上了桂花,天君则也在天界种了很多的桂花,在天界的桂花,是人间桂花扦插的,因为仙气,他们一直都会开着,开的那么美,可灵犀却只如那形似桂花的优昙,生即为死,瞬息即灭。

    千百万年,天君似乎早忘了他是踏着自己女儿的血肉才得来的这个天君之位,说是为了黎民大义,只有生身之母和照看着自会喝奶就必须喝药的灵犀的兄姊才会心疼灵犀,她只是个孩子,什么生而为死,死而为生的药引子,在兄姊和天后眼中,她不过是天君口中那万千黎民中的一个。

    天后一直不说话,天君的怒气无法发散,脸憋的通红的,大袖一甩招来了仙娥和天兵天将:“将天后锁紧凤梧宫,非诏不得出来。”

    天后依旧不言,脸颊两行清泪滴落在手中握着那一朵桂花上,很安静的起身跟着仙娥和天兵天将离开了大殿,一脚迈出去的时候,她展眼望了眼御道两边满植的桂花树,同那两道的桂花相比,她此刻素衣披发,身影是那般的单薄,水汽氤氲的眼前,仿佛就能看见灵犀那小小的身影在桂花树下攀着凳子要去摘桂花做糖桂花。

    盛怒之下发落了天后的天君仍旧觉得不解气,看着一地杂乱的奏疏,他又唤进了一个仙娥:“灵瑞上神现在在哪?”

    仙娥道灵瑞自断了双臂,如今昏迷在佛桑一渡还未苏醒,而阿翁已经闭关去想帮法帮她接手臂了。话说完,那仙娥战战兢兢的看着天君的背影,等着天君的发落,这几日已经好几个仙娥因为惹怒了天君被扔下了天界,这时候去凡间,只有一死。

    不出所料,天君又是一阵恼怒,觉得天后是将灵瑞惯坏了,让明明应该去死的人还活着不说,还自断双臂,就算自断双臂,他也要接回去,不论阿翁是不是会帮她接好双臂,他就算耗尽天下之力也势必要将她那双臂接回去,亲自看她了结了雁回。

    半晌,天君砸碎了那鎏金桌案上最后留着的一个砚台,那砚台在仙娥的脚边炸开,墨汁溅了她一裙子她分毫未动,就听见天君用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阴冷声音吩咐她道:“去,将她扔进天牢中。除了药什么都不准给。本君要看着她,亲手,杀了辛夷,了结了雁回。”

    “是。”

    仙娥终于得了解脱,逃也似的下去了,天君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狭长凤眼睁到了最大,将眼前一切的鎏金绰彩,一切的繁华都刻在那漆黑的瞳中,这是他用尽一切换来的天君之位,他不容任何意外,不容任何人的侵犯。最后,他还加了一个:为了天下苍生,他绝对容不下雁回的存在。

    灵瑞已经有些苏醒的意识了,她朦朦胧胧中就觉得自己被安置到了一个极其冰冷的地方,透骨的冷,混沌中她想伸手去护肚子,她受得了这刺骨的寒凉,可孩子受不了啊。

    可当她想用手的时候,才想起,她已经没有手了,双臂只有隐隐的痛而已。她想醒过来,可她睁不开眼,只能硬捱着这份冰冷,心中不知道该祈祷什么,祈祷雁回,还是辛夷?她丝毫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过了一会儿,她已经有些适应这寒冷的时候。就感觉身子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被裹了起来,没有熟悉的松苓香或者玉兰香,只有淡淡的檀香味道。

    好一会儿,已经冰凉了的身子回暖,她终于有了些苏醒的感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的放大的人脸倒是让她有些没料到:“迦叶尊者,你怎么来了?我在哪?”

    林迦叶扬唇笑了笑,将那薄被给她裹了裹紧:“这是天牢。”

    “天牢?”

    灵瑞打量了一下四周,昏暗的很,只有一盏油灯在外边壁上,她平日总感觉天界到哪都是亮堂堂的,却不知道这牢房跟那时候在北海的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些藤壶和烂水草,当日,连着那草垫子也没了。

    林迦叶说,他是因为辛夷之事,触怒了天君,被关了进来,原本在她对面,后来他央了看守将他换到了和她一个牢房。到底他还是佛前呈奉的尊者,看守还是给面子的,过来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草垫和被子带了过来,帮被随意扔在冰冷地面上的灵瑞铺了铺,将她挪到了草垫上裹上了被子。抱着她给他取了好久的暖,才终于盼到了她醒过来,心中也松了些。

    “倒是多谢尊者了”

    灵瑞抱歉的笑了笑挣扎着挪动身子就像从林迦叶怀脱出来,林迦叶手扶着她的肩,也没跟她犟着,把她放到了草垫上,可一躺下她就觉得肚子疼,想必孩子也承受不住这地面的冰寒,只得仍旧由林迦叶抱着,灵瑞觉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