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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希赶忙把鞋穿了起来,带着中年男子往外走去。
又在楼下巷口客套了几句,男子才离开。
唐希也就上去了,刚刚准备上楼,就听到了两个女声,叫了自己的名字。
是唐母和她姑姑。
“刚刚那是?”姑姑远远就看到了唐希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着。
“伯父的朋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和奶奶聊完,我就送了送人家。”唐希看到了两人手里提的一大堆东西,“妈,姑姑,给我吧,我来拿。”
“欸,不用不用,你辛苦了,陪了这么久,我们拿上去就行了。”
唐希笑着接过了两个人手里的东西,强势地夺了过来。
“辛苦什么,你们跑了这么久才累,我来就好,上去休息吧。”唐希在旁边,等着两人先往前走,才默默跟在后面。
“唐书欣呢?”走到一半,唐母才发现问题,唐书欣父亲的朋友,怎么样也该唐书欣来送,怎么是自己女儿?
唐希不想再和刚刚那样扯谎,“她要接她的舅舅和小姨,说不来了,没时间。”
“……”唐母没说话。
爷爷,奶奶,姑姑。
这三个人是最宠唐书欣的。
爷爷去世的早,唐希并没有什么记忆,只是偶尔才能听到母亲在家里的抱怨,每年过年过节必说的话题。
——你爷爷做的才过分,你小,不知道,可我哪次没有看在眼里,他把你姐姐宠的哦,哪里还有你的存在。
每次母亲说到这个话题,父亲总是要生气。
——在小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我爸什么时候偏心了。
然后两个人不免吵上几句。
唐希没作声,安静的,看着父母争吵。
也不会劝架。
她是不记得什么了,但还是那么小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大人对自己的情感从而不知不觉地影响自己的行为。
唐希从小就知道她不会很亲近自己的爷爷。
就像与生俱来一样。
可毕竟是爷爷啊,爸爸的爸爸,再怎么不亲近还是有感情的。
爷爷是因病去世的,和大伯二伯一样。
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几年,唐希的脑海里还清晰地刻印着当时的情景。
人群,黑压压的一片,中间参杂着刺目的白色,哭泣声如雷贯耳。
黑色的小轿车,小女孩窝在一个老人家怀里,哭到声嘶力竭,泪水糊了满脸,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一个劲地哭泣。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在背后一直不断地轻轻拍打。
车上有着三个人。
——不哭不哭,不哭啊。
——奶奶,对不起,我没哭,只是流了一点鼻涕。
幼稚的话语,多么纯真无良。
唐书欣比唐希大两岁,所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她都要比唐希早去。
可她成绩不好,所以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榜样,但她还是比唐希想象的过得好。
初中,她有一个老师妈妈,毫无疑问进了学校里最好的班。
高中,她有一个混迹教育圈的亲戚,毫无疑问进了一类学校。没进最好的学校是因为,成绩实在是太看不下去了。
大学,满分750分,总共只考了325分,没学校要。
还好还好,她还有一个有钱的姑姑,一个铁路局的姑父,砸钱,砸人脉,她还是上了大学,即使只是一个专科。
不过,铁路的专科,一出来就有姑父保着上最好的班。
真不甘心。
唐希那时候只能自己咬牙读书,她成绩其实也不好,能自己考上大学,但不能上什么好大学。
而她也不想托家里关系。
不想麻烦别人,即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戚。
死倔。
高三那年,唐希得了抑郁症,轻度的,她一个人偷偷看了一次医生。
好巧不巧,那天晚上她接到了来自四路八方的电话,姑姑,二伯,哥哥,爸爸。
真是吵死了。
他们打电话的目的都是一个。
——劝劝你姐姐。
当时唐书欣正值毕业,姑父托人找了工作给她,只需要签个字,她就能去姑父的单位工作了,可她不愿意。
——我想去上海啊,我有自己的梦想,你们干嘛逼我?
唐希挺欣赏唐书欣当时的想法的,所以所有人都让她去劝她姐姐赶紧把字签了,留在家乡工作的时候,她遵循了自己的想法。
——你还年轻,有梦想就去闯,这很好,如果是我我支持你去上海,但你也要想清楚现实,机会没了就不来了。
唐书欣还是走了,追寻梦想。
可一年,两年,从上海到家乡,来来回回好多趟,她依旧没能混出个什么样子,倒是把自己父母的钱败了。
直至如今,她都从来没有干过一份长久的工,最长的一次不过一个月尔耳。
再后来,她爸爸病重,癌症。
全家人都知道,除了已经年老的奶奶,快要衰亡的当事人,还有年轻无能的少女。
唐希在内的所有亲戚都默契地隐瞒着真相。
他们所能做的全部只是每日每天都去看望那个躺在病床上,没有精神的中年人。
唐希,唐希的表哥,唐书欣。终于在这段灰暗的日子里决裂了。
唐书欣不知道她父亲的实情,但她父亲天天卧床在病房里,脸色一天天的变差,她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吗?
唐希这样想着。
但她不能说,只能作为一个局外人,尽自己所能多去看看。
结果,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书欣走了,美其名曰趁年轻,出去走走。
唐希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二伯病更重了。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唐希从他的字里行间里感觉到了,他想要自己的女儿。
不是侄子,不是侄女,是女儿。
白眼狼。
唐希等啊等,打了无数电话,发了无数信息,催着远在他乡的人早些归来。
盼啊盼啊,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两兄妹急匆匆想把那个不懂事的姐姐拉回来。
——我旅游伤了脚,现在好痛啊,走不了路,我要去看医生。
——你可以去你爸那个医院看,我们陪你去。
——我舅舅也出了车祸,我要陪着他啊,他要做手术。
——你爸爸重要还是你舅舅重要。
……
长时间的缄默。
——我也很累啊,我身体也不好,我能怎么办啊。
“去你妈的,你他妈还有良心吗?”
唐希直接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事后,唐希的哥哥还在劝,唐希也冷静了下来。
头疼,恶心,但唐希还是拿起了手机,浑身发热,胸中尽是郁浊。
有点想哭。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这几天实在是烦心事儿多,脾气不好,真的不好意思。等你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去看看你爸,好吗?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没有回音。
一口浊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淤积在喉腔。
唐希彻夜难眠,在床上思绪连篇,她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三个人的聊天记录。
哥哥很生气,但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脏话,谩骂,相比较而言,自己的语气真冲动。
你怎么能这样呢?
唐希扪心自问。
你干嘛不冷静一点,生气归生气,你不能骂出来,你憋着会死吗?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
没用。
垃圾。
唐希感觉心都揪在一起了。
枕头上莫名多了几块印记。
女孩没有哭。
还是和平时一样,在深夜里睡去。
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凭什么啊,她这样做事,我连骂都不能骂了吗。
还是要我主动道歉。
下贱的祈求。
没有回音。
好久好久,是一天,还是几天,还是几个礼拜?
唐书欣还是一次都没来过医院,只是偶尔的几个电话,提醒着我们,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
忍无可忍了。
唐希与她哥哥又去找了一次,这次是真的决裂了。
唐书欣还是不去,还叫嚣着。
——你们凭什么管我啊,我有自己的人生。
——你们骂的真好听。
什么难听的话,那天晚上都脱口而出。
你一句,我一句。
唐希都不记得了,到底具体说了什么。
脑子都是混沌的,只记得被气的不清,明明才二十的年纪,唐希就觉得。
大概这辈子不会再被气成这样了。
唐希和她哥哥还在手机屏幕外面冷静,突然发现。
那个女人删好友了。
删了唐希。
删了她的弟弟。
退出了亲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