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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潇其实不太想得通,依着哥哥的性子,怎会让自己去往大梁。
她将王后那些话说给他听,他听后倒是很平淡,只是抿一口盅中的茶水,淡淡道:“原是如此。”
她心下不解,可在第三日的时候,她见到了广白,广白噙着笑,摇摇头,意味莫明的说:“就这样将这容色敛了,委实可惜!”
她看着铜镜中那容色,她知道,广白君说的是那胎纹,那枚凰鸟胎纹。
换皮之术如今虽算不得什么秘术,但昔年创这术的第一人是长桑君,而广白,尽得长桑与扁鹊真传,这换皮之术于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夙潇看着镜中映出的一张容颜,似乎自始至终,那眼角处都没有那样一枚胎纹。她用手摸了摸,看不出任何的瑕疵,谁又能想得出这样一块肌肤曾经是别人的,而今不过是换在自己身上罢了。
离开郢都那日,天很好,连续几日的飞雪停了,露出太阳。
夙寻还给她小心系上斗篷,语气含了莫名的情绪:“我会去接你,我们回来之后,我带你去广陵城,你一直想要去的,听说那儿很漂亮。”
她点了点头。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神色异常,眸色压抑,蕴着阴寒的光,她惊诧,可再看过去的一眼,那神色又恢复如初。
那马车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夙寻的身形才动了一下。千池从远处出来,看着如今全楚最年轻的左尹,他穿一件鸦青色长袍,袖襟处绣着暗色纹样,世人都言其温润如玉,可只有他知道,这是怎样一个狠辣无情之人,也不能说他无情,至少对其妹妹,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情谊。
他想起一次,那女子刚习剑的时候,请了最好的剑术大师为她教习,那女子在剑术上天赋惊人,学得很快,可在一次对打中那老者不小心用剑气伤了她。
当时,那男子从树影中迈步出去,嘴角含了薄笑,并不见异样。
后来那女子剑术超过那老者,那老者也再没有来过长符。后来有一次她问及那老者,那男子神色冷淡,只是言,那老者年纪已大,回了老家。
他当时在暗处听到这话,心底止不住的发寒。
只有他知道,那老者离开那夜,便已被眼前之人杀掉。因为曾经失手那一剑。
这些年,这样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件。可那女子全然不知。
不止这些,就他所知道的,朝堂上曾与那男子作对的人都已死。他登至左尹一位,脚底下几乎遍地枯骨。
他过去,却听到夙寻的声音幽幽传来:“千池,你在发抖。你觉得,我很可怕?”
千池一惊,立时回答:“属下不敢。”
夙寻却没有在意这个,只是喃喃自言:“景氏,这账,该怎么算呢?这楚国的天,是不是该变一变了。”
郢都距离大梁得绕道韩国。外面的北风卷着飞雪,飒飒而下,入了韩国境内,比之郢都还要冷上几分。
这次去大梁为的是求取承影剑,可说到承影剑,着实牵扯出一段秘闻,承影之名比之隋侯之珠也不遑多让,只不过,一个是救命的至宝,一个是杀人的利器。
相传,承影铸剑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曾与含光,宵练齐名,是为帝剑。后来周亡,天下分崩离析,这承影剑也流落不知所踪,后来因何缘故,这承影剑为孔周所收藏。
继孔周之后,这承影剑又落到了一人手中,正是大梁龙阳君。可这中间的事情,着实称得上秘闻。
龙阳君此人,传闻有着天下一等一的容色、一等一的计谋、一等一的剑术。可他为世人所知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同昔年魏安厘王那段不容于世的纠葛痴缠。
而关于承影剑,也不过为他们之间种种纠葛,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一个人,天资超逸,本应悠然尘外,却偏偏卷进了这十丈红尘,万劫不复。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他面前的不是美人。而是一位男子,曾经的魏国君王。
世人都说,魏王遇见龙阳是劫难,可殊不知,龙阳君遇见他,才是劫难。
多少人曾叹一句,造化弄人!
夙潇微微一叹,心下生出莫名的遗憾。
马车突然一颠,终古打开车窗说:“小姐,前方似乎是有人在打斗。”
夙潇皱眉,看着外面,此地似乎是韩国同魏国的边境,四周的崇山峻岭,而远远望去,地势竟是开阔,似乎已到关口。
她听到前面不远处有兵戈相击的声音,终古说:“边境处本就乱,时常有打斗。”
夙潇不再说话,可行了一段路之后,外面爆出震天的响动,刀剑声原来越近。她问:“可是刚才的人向这边过来了?”
她正欲打开车窗,外面已经传来破风声,那声音几乎要划破这凝滞的空气,而后一道声音已经传过来,那声音柔媚黏腻,却又如蛇般冰冷,听在耳中,只觉连心脏都紧缩。
“今日你便葬在这儿吧!”
夙潇下车,随行的侍从已将她护在中间,她看到一群人围在中间,却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敢上前,从那中间传出一道声音,说话的人似乎是气息不稳,但听着语气很是嘲讽蔑视:“葬在这儿?呵!你觉得,凭你也配!”
语罢,只见那人影散动,皆提剑向着中间杀去,因隔着一段距离,夙潇并看不真切那群人是何模样,只是看着那出手的招式并不像是一般打斗,倒似是招招要取那人的性命。
那样多的人围攻中间一人,夙潇觉得,就凭着自己曾经也遭过这样的事,今日也是要管一管的。
离的近了,才看见一人穿着绯红的长袍站在一旁,看着中间那人快要重伤致死。
他嘴角噙着冰冷的笑,看见自己过来,眸中突然浮上杀意。夙潇看着他的模样,觉得自己似乎见过。
他弯弯唇,声音渗人:“怎么?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他似乎毫不在意,就算自己身后有那么多的人,且都是哥哥挑选的一等一的暗卫,他眼尾扫过,带了蔑视的笑,看着那些暗卫,似乎在看一具具死尸。
她皱眉,还未说话,那人却不知如何动作,已经近到她的身前,她心下一惊,但还是反手去挡。
那人挑眉,又倏地退后,却是看向中间那人。
那人着玄色锦袍,倚着剑,单膝半跪在地,剑身看不到血迹,只是看得出那剑入地至少也要三寸,头低垂着,看不清容色。只见鬓发凌乱,许是打斗中散了开。
那些围攻他的人,皆死在他的剑下,身旁血濡湿了一片片土地。夙潇心中震惊,看向一旁着绯色长袍的人,他只是略挑了挑眉,仿佛死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夙潇觉得这个情形很是诡异,却又听见身旁那人说:“怎么办?我突然间,又不想杀你了?你若死了,那这天下,岂不是又得无趣一些。”
夙潇看见那长袍覆盖的地面,在那人影微动之时,有缕缕暗黑色血迹漫出,那男子撑着剑站起,声音清冽,含着逼人的戾气:“你尽可以动手试试。”
那人抬眸,那眸色深邃冰冷,里面翻卷着滔天的杀意。薄唇紧抿,唇畔偶有弧光,却是讥讽的颜色。
夙潇只听得见身旁那人喟叹一声:“也罢,那我便杀了你。”
话还未出口,夙潇只见有一柄十二股的折扇飞矢而出,那扇面上泛着冰冷的蓝光,直欲要取中间那人的性命。
夙潇总觉得哪里有莫名的熟悉,她看着那折扇,一个醍醐灌顶间终于想到哥哥曾说的话,灵氏一族,一门双生,天下第一的医者广白,天下第一的毒者泽漆。
据传,灵氏在其百日之时,凿开茨山,取山中铁英,铸了两柄十二股的折扇,虽是折扇,却是一等一的利器,后来这两把折扇分别赐予二子,送往不同的地方教习,出世之时,举世皆惊。
而广白那柄折扇,自己是见过的,如今眼前这人,同广白相似三分,又怀有折扇,那扇面上泛着的蓝光恐是剧毒无疑。
眼前这人,不是泽漆又是谁呢?
泽漆,哥哥找了八年,都未找到。如今,倒是见着了。只是他恐怕早已忘了自己,也是,当年出手对自己种红衣之毒时,可不见他手软半分。
思及此,夙潇唇畔笑意越发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