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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篇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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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一点,茶馆外的风呜呜作响,透过窗与门的空隙在歇斯底里的摩擦着,像是被不知名的人吹奏起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乐器,低沉却听得出其中的每一段旋律。

    如果是在平时,客人早就应该走光了,即使是那些特意在夜晚来听我讲故事的人也早就应该离去了。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春节刚过一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草木间茶社的打烊时间从来都是大差不差,唯独今天不同,今天我必须独身一人等着那个人的到来,我知道天亮之前他一定会来的。

    这寒冬还没有过完,清冷的空气依旧在这个小城镇里弥漫,我裹着厚厚的大衣依旧无法驱散这欲盖弥彰的寒意,为了对抗这漫漫长夜,我不得不泡上了暖茶,一杯一杯地喝着。

    或许是因为天实在太冷了,或许是因为夜实在太长了,喝茶本应是提神醒脑的,可我却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起来。

    吱吱,茶馆的门被一下子打开了,冷风像尖刀一样刺了进来,把我从半睡半醒之间拉醒,我揉了揉困意朦胧的眼睛,发现有三个身影就站在我茶店的门口,在月光下像是三樽晶莹剔透的冰雕。

    站在正中央的是一个长发的男子,他的形象真的很怪异,头发花白,可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的皱纹,所以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苍老还是年轻,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时光蹉跎的凝练,沉陷的眼窝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身上穿着一身颇有时尚味道的唐装,加上那头长发,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人。

    如果你觉得这个男子已经够奇怪了,那你就真的小瞧他们了,这男子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如果用常人的眼光来看的话才是真正的奇怪。

    这男子此刻被两个年轻女子搀扶着,她们样貌都是那么动人美丽,都画着厚厚的眼影,拉着长长的睫毛,涂着重重的脂粉,嘴唇上都勾勒着夺目的鲜红,虽然相似但却又有不同,她们一个穿着白色的绒衣,梳着妩媚动人的长发,只不过身后多了一条白色的尾巴,而另一个穿着紧身的豹纹大衣,搭配着乌黑的小皮裙,只不过金灿灿的短发之上多了一双小小的猫耳朵。

    没错,她们都是撩人的妖精,一个是狐妖,一个是猫妖。

    “柳公子。”

    “柳公子。”

    她们两个妩媚地朝我打了个招呼,来缓解一下寒冷的气氛。

    你们一定觉得这样的夜晚突然出现两只妖怪在我的茶馆里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凭心而论其实并不是这样,这两只妖精道行并算不上是深厚,更关键的是,我与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心知肚明,这三人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找我,而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是难以逃避的。

    “柳泉……”那男子打量了一圈茶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沧桑,抑扬顿挫之间都是岁月的痕迹。“很抱歉我迟到了一会,都怪冥府那边这些年密集扩张,把黄泉路修得越来越长了,老头子我实在是走不快啊。”

    我虽然在打着哈欠,还是要连忙应承道。“蒲老师,别这么说,您来找我其实都是为了帮我,我哪敢怪罪您。”

    我口中的这位蒲老师听了我说的话,就慈祥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说自己是老头子,也不能算是完全准确的,毕竟看他的样子,还是很“风华正茂”的。

    “柳泉,你果真是会说话,这倒也符合我们这些通灵者的身份。”男子慢慢朝我走近了一些。“我们在这三界间行走,确实还是要八面玲珑一下才好。”

    “老师,客气话就不说了,快坐下来喝点茶吧。”说着我指了指自己身前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面铺着厚厚一层毛毯。

    两个漂亮的妖怪搀扶着男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也是也是,没想到人间现在这么冷,确实该喝杯茶暖暖身子,这样咱们边说边聊。”

    话音刚落,他便朝左边那个狐妖使了个脸色。“松儿……”

    那小妖精心有灵犀,马上拎起了我面前的朱砂壶,然后麻利地走向水池,把我泡好的茶一滴不剩全都倒掉了。我倒也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我面前这位蒲老师,只喝自己带的茶,这些年他一直都有这个怪习惯。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个叫松儿的狐妖就从绒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茶包,轻轻撕开,然后洒在我那朱砂壶中小小几片茶叶,温水一浸,顿时茶香弥漫,不得不说比我先前的暖茶要优等许多。

    “灵儿……”

    男子又低声絮叨了一句,那个活泼好动的猫妖就开始走到他身后,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给男子揉起背来。

    “柳泉啊,其实按道理来说,你是当世的通灵者,许多事啊,我都不该过问了。”那男子说话间,已经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品了起来。“可是,毕竟你还太年轻,我怕你走弯路啊。”

    “这些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等老师来。”

    “恩……”男子拉了一个长音,然后微笑地看着我。“那我们就做了我们该做的事吧,快把你这几年遇到的事情都给我讲讲。”

    选择这样的深夜交谈自然有它的道理,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在这个时刻才会这样安静,静到甚至能听到茶叶在水中飘舞的声音,而在这样一个寂静的世界,我才能把我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更加细致地讲给他听。

    我给他讲的故事和给大家讲的故事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但是他听到的世界与大家却不完全相同,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对这个世界有着深度了解的人,而我讲起来也会更加吃力,不像平时那样轻松自在,生怕哪里会犯了错误,不能让他满意。

    这样不知不觉,两个小时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柳泉啊,时代不同了,故事自然也就不同了,人在进步,而这些神、妖、魔自然也在不断改变,而关于他们的故事自然也是越来越精彩了。”男子听完我的故事,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这个角度来讲,虽然你才工作了十年,却已经可以说是超越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夸我,还是出于客套而已,于我来说,一句夸赞其实并无意义,因为我自己心中这些年已经有了郁结。

    “其实……老师,很多时候我都会纠结……”

    男子依旧保持着那慈祥的笑容,脸上丝毫没有倦意。“我知道,从你的眼神中我看了出来,不如让我猜猜你的苦恼吧。”

    我舒了口气,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律的震动。“老头子猜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

    他果真一下就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连忙点了点头。“开始时还很新鲜,可随时经历地越来越多,就感觉这些事情都变得无聊起来,什么妖魔鬼怪,其实也就和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的动物而已。”

    “你的话并没有错,可我想这并不是你真正疲倦的原因。”

    “我……我感觉很多时候我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发生,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男子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虽然还是那样温情的笑容,但看得出他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其实这个事情,我在刚成为通灵者时也经历过,而且比你还要早,十年了你才觉得厌烦,而我其实在一年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厌倦了。”

    “你想想,柳泉,我的那个时代是不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的,我还有你的茶馆,而我什么都没有,其实没有什么能避免这种烦躁,因为这本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每一个人有自己的工作一样,做一个通灵者去冷眼观察真实的世界就是我们的宿命。”

    “老师……”我叹了口气。“我们自己知道这些真实的,可是其他人根本没人愿意相信,他们之所以会听我们的故事,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很好玩很新奇罢了,所以本质上我们并没有改变什么。”

    “泉啊……”男子又低头品了一口茶,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其实你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啊?”

    “你之所以纠结就是淡忘了我们通灵者的本质,忘了自己刚成为通灵者时的心情。”

    “或许是吧,可是感觉一旦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皱起眉头,看着窗外零碎的月光。

    “你不如好好回忆一下我们相遇的故事吧,那是你成为通灵者的开始,我想听你像讲其他故事一样,把你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故事讲给我听。”

    我一惊,并不是男子的要求令我惊讶,而是因为他突然让我回忆自己的事情,我竟然一时有些失忆。

    我一直都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自己的故事又是什么呢?

    我们又回到了被月光深深宠爱地湖畔。

    镜面般的湖水旁,果真有座假山,那日龙少还曾重重地撞在上面。羽歌背着我在假山旁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

    “我在岛上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有这个洞穴。”羽歌不解地说。

    “你们自然无从发觉,这曾经是我和你母亲修炼的地方,岛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为了安全我们通过周围植物做了很有效的伪装。”女人笑着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羽歌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试探,刚进入洞穴,就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别害怕,往里走就好。”女人说。“我的洞穴是懒得设什么机关的。”

    羽歌沿着崎岖蜿蜒的甬道一点点往下挪动,越是深入,就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那种感觉仿佛是融化进了地壳层,跌入了地心。

    “泉。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羽歌看我仍然痛苦难忍,不觉加快了脚步。

    幽暗甬道的尽头,一道炫目的红光一瞬间笼罩了我们,我们进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空间。没想到这假山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洞天之地,四周的墙壁都在不停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墙壁上写满了鸟人语。不断流淌着岩浆的朱红色地面上竟然还长着诸多冰晶状的花卉,在这一片火红之间,它们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在这一般生灵都要干涸而死的地方,它们却生机勃勃。

    炙热的空气让我汗流浃背,流到身上那些伤口处反而更加疼痛。“前辈,您不会又在骗我们吧,这个地方怎么能治疗烧伤。”

    “前辈,我们到了,然后呢?”羽歌急切地问。

    “然后你解开那个香囊,把那根红色的羽毛随便丢在一处岩浆里就好了。”

    羽歌半信半疑地从我身上再次取下那个香囊,将那根红黄相间的羽毛轻轻拈了出来。“泉,这根羽毛现在真的比火还要烫。”她火急火燎地把羽毛丢进一旁的岩浆里,只是短短几秒,手上已经一面红肿。

    滋滋滋!那根红色的羽毛瞬间在岩浆中化为了灰烬,冒出一阵白烟,然后许久不再有任何动静。

    “前辈!前辈!”我们焦急地喊着,因为这毕方的行事实在是太诡异,我们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好了!吵死了!”女人的声音突然从岩浆中传了出来,然后一道火焰腾空而起,火光四溅,在岩浆中飞出一只红色的鸟,落地后又瞬间化为了人形。

    只见她一件薄薄的青色白纱和一条把腿完全遮住的白色拖地长裙,火红色的头发盘成风流别致的发髻,上面缠着一条淡蓝色的束带。这身装扮确实与那山海经上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唯一有些出路的地方就是画像上的毕方,目光凌厉,一副不可接近的气息。而我们眼前的她,看起来却冰洁渊清,清纯可人。

    她火红色的双眸环顾着四周,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终于回来了,还是自己家舒服。”

    “前辈!”羽歌看到她突如其来的降临激动不已。“没想到真的是前辈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