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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厅外的小厮伸长了脖子,全程目睹了谢氏的花样扇耳光,心下正咋舌,就听身后又传来一阵噼啪踏水声,回头一看忙迎了上去,压低嗓子怪道,“婶子诶,你怎么才来?你去正院怎么报的信?”
报得谢氏上来就险些打死人,还怼上了乾王殿下!
婆子闻言一愣,定睛看清厅内情形,尚未喘匀的老气险些吓得一口气背过去,她只见谢氏高举一双木屐“拍”在萧寒潜脸上,心下大骂卧槽,夫人真把乾王殿下给揍了?!
婆子心肝乱颤地给谢氏跪了,当下熊腰一抖甩开小厮,再也顾不上其他膝行着爬进花厅,怒而抱谢氏大腿,急道,“夫人,是袁公子!英雄救美的是袁公子!妙堂小姐去食肆买点心,哪想躲雨的人多,也不知怎么推搡的,妙堂小姐就被挤出了食肆,脚下一打滑,就跌下了台阶!
幸亏遇上正要进食肆的袁公子主仆,两厢一撞伞掉了,人也摔进了袁公子怀里!众目睽睽的,妙堂小姐又淋成了落汤鸡,又是惊又是冷的,妙堂小姐一认出抱着她的是袁公子,惊呼一声就晕了过去……”
岚山的食肆独具特色,为供应来往观景亭的各地文人学士,卖的并非京城特产,而是汇聚大江南北的花式小食。
上回李妙去青羽观打醮,就曾流连过食肆,常青打探细节时得知她光看不买,本就觉得古怪,留心之下得知春花秋月奉李妙的命,先后去过几次食肆,买了点心孝敬吴先生,就将此节悉数报给了李英歌。
出入食肆的多是文人学士,其中不乏京中京外的高门子弟。
而李妙的未婚夫是李子昌亲自挑选的,即是康正行的同乡,也和康正行一般有前途没钱途,偏又因守孝耽搁了仕途,李英歌对李妙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朵看似无害的白莲花,怕是本性难移,想要另觅金龟婿了……
她安插婆子盯着防着李妙弄鬼,千算万算,却错算了李妙悄然转变的心思。
要不是出了今天这一遭事体,身为正院钉子跟去打醮的婆子还不知道,自黄氏因张家退婚余波而心病难医后,袁骁泱就隔三差五的出入食肆,为黄氏采买老家淇河的特产小食,风雨无阻,亲力亲为。
好个低调的孝子。
低调得让李妙钻了空子!
李妙怎么会看上袁骁泱!
自上回袁骁泱和裘先梓送李承铭回府后,李府上下哪个不晓得,袁骁泱和淇河李氏曾有姻亲,谢氏和李英歌摆明了因此不喜袁家,且袁骁泱又是退婚又是停职思过,头上还顶着克妻的名声!
婆子想不通。
她觉得李妙有病,自己有病还带累得她没完成主子的交待,白白出了差池,再开口又气又怨,“妙堂小姐不省人事,倒累得我们手忙脚乱的。偏袁公子半道被人请走了,只留下个叫曲流的小厮跟来。得亏乾王殿下大义大善,否则这一路还不知多少麻烦……”
婆子气,曲流更是气得心里呕血。
他自是不信自家爷姻缘带煞命里克妻的流言,只叹自家爷命苦,去了个张家小姐又来了个澧县李氏的庶女,偏他不能一走了之,只想尽力捏住主动权,等在门房不肯进来,坐等李府是个什么说法。
二管事听到这里,少不得接口道,“半道请走袁公子的是吏部尚书的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我们的人不好拦着。终归门房里还坐着个袁家的小厮,妙堂小姐这事儿多少人都看见了,能快不能慢,夫人,您看……”
至于萧寒潜为什么也在岚山,他不敢乱问,更不敢想是不是纯属巧合。
谢氏也无心问萧寒潜,只长长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尾音悠长,堪称九曲十八弯。
春花和秋月听得一抖,再一看方才杨妈妈随手一丢,被她们砸得口吐鲜血的李妙,顿时又慌了神,不管不顾的哭求道,“袁、袁公子大庭广众下抱了小姐,小姐的清白都被袁家毁了!四夫人,四夫人,您要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自然要做主。”杨妈妈却从谢氏那一声哦中听出了韵味,果断吩咐二管事和护院道,“你亲自出面,点几个护院小厮,’好好儿’的把妙堂小姐送去袁家。谁毁了谁的清白,就让谁和谁理论去!”
说着瞥了眼谢氏冷沉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再去户部看看大姑爷下衙了没。请大姑爷出面,带上妙堂小姐的未婚夫一道上袁家,能给妙堂小姐做主的,是未来夫家、是袁家,可不是我们夫人。”
康正行如今调入户部任职,官职在袁骁泱这个翰林院编修之上,话事的份量亦在停职思过的袁骁泱之上,且看袁家如何应对。
二管事心领神会,示意护院跟上,喊上婆子和厅外小厮,二话不说就将李妙连着矮塌抬了出去。
春花和秋月没料到谢氏不按常理出牌,打完人直接赶人,苦情戏悲情戏没开唱就夭折,满腔腹稿尽数化成苦水,不敢攀扯萧寒潜,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吴先生。
吴先生却早在萧寒潜转出屏风时,就退到一旁背过了身去。
春花和秋月目露绝望,任由小厮将她们拖了出去。
有碍观瞻的人走了,谢氏这才放心收回木屐,还萧寒潜一片光明视野,笑道,“一时情急,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萧寒潜垂眼抬手,长指按着忍不住又跳了一跳的额角,耐着性子道,“李英歌呢?”
谢氏的失礼之处,他可以海涵。
回头从小未婚妻身上讨回来就是。
他勾唇,坏笑很隐晦。
谢氏却笑得开怀。
萧寒潜就是个怼天怼地怼启阳帝的跋扈性子,忍她,不过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谢氏一面默默反省不该关心则乱,错怪萧寒潜入了李妙的套,一面随手丢开木屐,委婉道,“谢妈妈已经去接英哥儿回府了。殿下今儿去岚山,可是已经出宫回府了?回头我让英哥儿上乾王府给您问安?”
萧寒潜不理她探问,目光掠过地上嗝嗒轻响的木屐,凤眸微微一闪,反问道,“南花园可方便?李英歌回来后,让她去南花园见本王。”
他留下没走,定是要亲自过问李英歌遇刺的事。
谢氏无有不应,亲自将萧寒潜安置到南花园,带着杨妈妈复又回了花厅,这才嗤笑道,“吴先生,李妙的喜酒,你可是还要喝到才走?”
也不知这喜酒,最终要着落到哪一家?
吴先生闻言脸色红白交错,又是羞又是气又是悔,当下也不再为自己辩白,摔袖福礼道,“之前是我想岔了,即收了夫人结算的束脩,就该人财两清。如今,我和清风院已无师徒关系,这就告辞了。”
她决定收拾包袱走人,抬起脚却是一顿,忍不住提醒道,“李妙的事,是我识人不清,但夫人于内宅之事却太过大开大合,将来许会误人误己,终归于贵府名声有碍。”
她算是看明白那婆子是怎么回事了,显见李妙的事不无谢氏的刻意放纵。
她说罢见谢氏笑而不语,摇头暗叹一声,抬脚离去。
“不是我嫌她酸腐,她这文人风骨却是形似神不似,用错了地方。”谢氏亦是摇头,冷哼道,“李妙的锅可轮不到李府来背。族里还有老太太、三哥三嫂呢。”
澧县李氏急着撇清和李府的关系,无不庆幸早早分了家,冷眼旁观李府变故。
如今李妙自己作,屎盆子自然要往老太太杨氏和三老爷三太太头上叩,寡情薄义、捧高踩低、居心叵测的“罪名”信手拈来,不安白不安。
谢氏惬意的啜了一口新茶。
杨妈妈亦是心神放松,笑着奉上茶点,“要我看,袁骁泱克妻带煞的流言八成是真的。这下子,袁家可又要热闹了。”
谢氏冷笑,“只可惜了英姐儿那孩子,所嫁非人,年纪轻轻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许是老天爷真开了眼,你看袁家这几年接连闹的糟心事儿,可不就是现世报。”
她感叹淇河李氏死了的那个李英歌,却不知李英歌两世为人,不止同名同姓亦已同命,女儿才是袁家倒霉的背后操手。
哪里有什么老天开眼。
不过是事在人为。
杨妈妈却深表赞同,不愿谢氏因旧人伤怀,剥着松子儿转移话题,“要说还是我们英哥儿有福气。您瞧乾王殿下,非要等英哥儿回来。不挑外院不挑正院,偏就挑中了南花园。这是还念着旧事呢。”
当年萧寒潜遇刺,借住的不正是李府的南花园?
那也是未婚夫妻俩,头一回见面,头一回独处的地方。
也是在那之后,萧寒潜待李府、待李英歌才日渐看重。
谢氏听得笑起来,别有深意道,“外头都说殿下跋扈张扬,要我看,但凡是和英哥儿有关的,殿下的心思可细腻着呢。不过殿下的心思,倒也难猜。”
她可不觉得萧寒潜选中南花园,是打算缅怀过去。
也不知要怎么“诘问”女儿今天的事。
杨妈妈却不担心,笑呵呵道,“您别不服老。这年轻男女的心思,您猜来猜去不如冷眼旁观。殿下那冷脸冷性,总归做不出出格的事。”
她挤眉,谢氏弄眼,“我倒盼着殿下能出格点。左右都快成夫妻了,无伤大雅。”
萧寒潜那一声“岳母大人”,此时再想,越发顺耳。
花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暗搓搓的低笑。
赶回家的李英歌推开花厅隔扇,看到的就是谢氏和杨妈妈对坐吃茶,嚼着松子儿笑语闲聊的美好画面。
李英歌默默重新关上隔扇,和谢妈妈、常青沉默对视。
为什么谢氏和杨妈妈笑得跟出卖’女儿’的诡诈老鸨似的?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