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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上,白天起来后,催甫如常练字,就像催长书如常地早早出门一样,不过催长书回来得很晚,比平时更晚。
虽然察觉到催长书的心情有异,尤其是在看到自己时那种目光,总让催甫欲言又止,但催甫始终忍着没有发出疑问,毕竟这么久了他也习惯了,有些事情催长书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哪怕他犹豫他迟疑他纠结,最终也是不会说的,这也让催甫隐隐意识到催长书所想的是一些什么事了。
刘家村的一系列事情过去了,催甫算是有了假期,虽然只有一天,但是这一天他过得很平静,一整天的练字也让他的心境平和了下来,夜幕降临,他将店里的灯火点上,站在书桌前。
白老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催甫早就知道白老现身,如常动作着,将空白的生死簿及阴阳墨摆好,拿出三支香插上点上,待轻烟飘飘,在他与白老之间隔开了一道屏障,催甫坐了下来,拿勾魂笔一指白老。
“请坐。”
纸制的椅子上,白老稳稳当当地坐着,由催甫提问,他慢慢说出自己的故事。
白老的名字叫白锭贵,但因为他的资历老,所以身边的人都叫他白老,久而久之,有时候他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仅仅只是问了一下白老的本名,但白老便就名字一栏说了很多这名字的故事,看起来像是有些滔滔不绝,他记得的事情很多,也有倾诉的欲望,恨不得让催甫知道他的全部。
香在燃着,录书的时间是有限的,催甫可不想如同上次一样勉强录书而陷入麻烦,这次也不一定有上次那么走运,他记下白老的名字,然后打断了他。
“白老,你可有什么未了的遗憾?”
“……遗憾啊……”
“对,你生前放不下的事情,放不下的人,你忘不了的记忆,可以说出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白老沉默了一小会儿,想着想着,然后又长长一叹。
“我怎么就死了呢?”
“……”
“我活到现在……不,我死的时候,应该是七十九吧,奇怪,我死了多久了,我怎么记不清了?不过那不重要,小的时候我家里人也多,当时兄弟姐妹就有七八个,家里也有地,我爸妈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们为我们付出很多很多,我真放不下他们。”
催甫悬笔未落,却是有些为难,想着要打断白老,但白老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停顿。
“不过,他们早就死了,先我一步走了,放得下放不下也无所谓了,现在我也死了,哦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们,对了,奇怪了,我是怎么死的?”
白老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让他苦恼了一下,因为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这停顿并没有太久,催甫想要打断他的时候,他却又接着说了下去。
“白……”
“对了对了,我还有儿子,儿子讨了老婆,哦还生了两个孙子给我呢呵呵,一男一女,才四五岁,可猴了,我抱着一个另一个就要缠着我,还挺淘气的,有时候会抓我的胡子哈哈。”
白老说得很高兴,这些话他一直藏在心里,一直在等着有谁能够听他说这些话,期待着谁能来分享他的喜悦,上一次是催长书,他们两个的年龄相近,应是有不少共同的话题聊吧,只是自己能胜任这个陪白老聊天的角色吗?看着越燃越矮的香,催甫的神情微带凝重。
“那些孩子对我很好,很孝顺,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子,还买了车,虽然是贷款买的,但他们生活过得很努力,其实看着他们好我觉得就足够了,不过没有多久,他们便把我也接过去一起住了,他们知道我年纪大了怕孤单,所以把我接过去了。”
白老越说越兴起,越说越开心,那嘴里倒不完的话不断地冒出来,催甫只能在脑中整理着信息,但写下的内容却很有限。
“只不过日子过得挺辛苦的,他们压力也大,整天只知道工作……我也不是在怪他们,他们一直都很努力,这么工作也是为了我们过得更好,其实我想过,老房子其实可以住,他们要是不那么着急着买房就好了,但那孩子说赶在这边新城区正在开发,先买有优惠,可惜他们户口并没有落在老城区,不然就不用买了,直接就可以分房了。”
——新城区?老城区?难道是在这边?
催甫一惊,似乎白老之前便是住在这一带的,距离还挺近的,听他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多是柴米油盐,多是生活压力与烦恼,这都是随处可见的寻常事,但正是这种事,才有让催甫熟悉的感觉,才有某种感同身受,觉得那些事情就近在身边发生,那种感觉,更加真实了。
也因此,催甫更容易听进去了,或许是因为心境的转变,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白老曾经生活的画面,那里面有温馨,有烦恼,有积极,也有无奈……但,香烧完了。
“他们整天工作,也没能顾得上两个小孩……”
烟散了,白老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还待说下去,每一字的流出都携着阴气直袭催甫的血肉,阴寒刺骨,催甫连忙站起来,打断白老。
“白老,时间到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如果可以的话,催甫希望自己能够用更温和更婉转的方式来打断白老,不管是哪一种都要比现在这种粗鲁无谋的方式好得太多太多,可是他也知道,一般的方法是不可能打断正在话头上的白老的,这位老人说话过程中,才不会管你听话的人有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想持续着说下去,说到自己尽兴为止。
但催甫可不想黄常义的那件事再次重演,在察觉到白老意犹未尽,他连忙粗鲁地打断,也顾不得太多的礼数,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只是紧接着心里便咯噔一下,只见白老正阴沉沉地盯着他,那种感觉像被毒蛇给盯上了般,催甫的身体微微颤抖。
“白老,今天就到这里了,你应该……知道规矩的。”
催甫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谨慎地解释,希望能够安抚白老,但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录书前后的态度完全就判若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翻脸可比翻书还快。
白老冷冷地看着催甫不说话,这位在录书时滔滔不绝的老人,在一结束录书又变成那种沉默冰冷的样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白……白老,我是真心想帮你的,每天都有这部分时间是属于你的,只要你的故事没有说完,再多天我都陪你。”
白老的目光从催甫身上移到他手中的勾魂笔上,然后又移到桌上的那本写上了他的名字的生死簿上,那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内容并不多,看得他直皱眉,但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和那本书有了联系,这种感觉让他多少安心了些,又是冷冷地瞥了催甫一眼便离开了。
催甫长出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身冷汗,目光落在生死簿上,越看越是苦恼,思量着什么时候能录完。
他也想慢慢陪着白老录书,只要白老不急,他便没什么好急的,可是这种事情不现实,天知道他再这样打断白老几次,最终是不是还能有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