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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三月,济州岛春意昂扬,而在西北的咸阳,塞外的寒风横穿鄂尔多斯高原吹至狭长的渭水河谷,春色却是迟迟。总有些花儿能在春天到来之前开放,渭水北岸的苑囿,华阳祖太后芈棘步履蹒跚,每次身边的芈玹要去扶她时,都被她用手肘粗横的挡开。
“老妇还走得动。”芈棘性格宛如其名:棘,骨子里全是倔强。生平让她屈服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件是无子。所以不得不在弟弟和姐姐游说下,认了异人为嗣子,不然楚人在秦国的权势就无法得到传承;而第二件……,就是母国那个未龀的大王。她本想以壮士断腕决绝将这个未龀之王剪除,以消除秦国的担忧,可三年的战争证明她判断错了。
“拜见祖太后。”开始抽芽的枯草地上,看见华阳祖太后行至,一干寺人宫女连忙顿首。
“见过祖太后。”王后芈蒨也想跪拜,可怀里的孩子让她只能稽首。
“不必多礼。”芈棘走快了几步把芈蒨拦住,她是来看孩子的。“苏儿今日安否?”
“苏儿……”看着怀里的扶苏,芈蒨目光里露出母亲的慈祥,她缓缓点头,说话声音也变得很小。“禀祖太后,苏儿方睡着。”
“善,善。”一岁是婴儿的生死关,只要能过一岁,孩子夭折的几率就大减。熬到十四岁,那孩子十有八九就能成人。马上一岁的扶苏再也没有刚生下时的干瘪,脸不但娇嫩还很圆润,他睡觉的时候小嘴微微张着,无比香甜。
“像政儿。”芈棘伸手想抚抚他的小脸,半途却转而把包裹孩子的狐裘盖了盖。
“是。人人皆说像极了大王。”芈蒨幸福的笑起。
“请祖太后安坐。”芈玹在一边伺候着,她也看了看扶苏,道:“是像大王。”
“玹妹妹……”幸福中的芈蒨自然有成人之美的心思,可她担心芈棘听了不高兴,故不敢提芈玹和母国大王的事情,话刚开口就转折了:“……以后也要生子。”
“大王何在?”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芈棘看了满脸羞红的芈玹一眼,问起了赵政。
“许是在正寝。”芈蒨答道,“近日……”
国尉桓齮叛国奔楚后,秦国国内宫内大搜敌侯,与桓齮稍有牵连全都下狱处决。身为王后,芈蒨说话极为小心,丝毫不敢向外人透露大王的行踪,实际她也不知赵政身在何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咸阳城外的武场,二十多匹战马几乎要踏翻整片草地,马上的骑士身着铁甲,手挟长矛,冲向列阵以守的酋矛士卒。这是真战,长矛击来,矛卒身上的石甲瞬间被矛头捅穿,人则被撞飞丈余,鲜血洒在枯草地上,一片腥红。
“荆王的铁骑便是如此冲我大秦的军阵?”赵政立乘在戎车之上,身边站的是卫缭、李信、辛胜等将帅,重骑冲锋的威势让他震惊。
“然。”卫缭如此答道。骑将辛胜则瘪了瘪嘴,眼前畴骑冲阵和楚军铁骑冲阵似是而非,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非,只感觉有些不像。
“荆王有多少铁骑?”畴骑是宝贵的,真战只是对矛卒而言,冲完阵的畴骑打马回转。
“只有千余。”卫缭想了一下方答,辛胜对此也频频点头。
“仅仅千余骑便……”赵政看向自己的臣子,他记得辛胜就被楚军铁骑斩杀的。
“大王有所不知。”李信揖道。“两军阵战,虽数十万之众,然阵后其列不过十数、数十卒。荆人铁骑冲来,相抗的不过十数、数十卒而已。一旦阵破,于阵**勾击左右,士卒溃矣。”
李信话语简短,但却一语中的。两军阵战就像是鸡蛋碰鸡蛋,谁的壳先碎谁就要失败。重骑是一把铁锥,它能抢先一步在对方的蛋壳上打一个洞。
“赵国有乎?”赵政闻言深深点头,他越来越了解战争的实质。
“赵国无有。”卫缭答道。赵国骑兵不逊秦国骑兵,听闻赵国无有重骑的赵政正松口气时,他又道:“然则,臣闻……荆王正在燕地。”
“燕地?!”赵政诧异的看着卫缭,“荆王为何会在燕地?”
“臣亦不知。”卫缭掌握国尉府,全天下的消息都通过秦国的侯谍传至咸阳,今日赵国的侯谍来讯,荆王已至燕。“飞讯新建,所传字数有限。荆王或是乘舟而至。”
“荆王有化人献不死药,为何还去燕地?”赵政摇了摇头,化人入楚献不死药的消息传遍天下。齐王、魏王、韩王皆派人携重礼去了郢都,希望能分一颗琅玕之果。
“臣……已命人查明。”卫缭苦笑。“荆王至燕地,当见李牧。赵国骑兵皆在李牧麾下,若其教李牧重骑之术……”
“卿有何良策?”赵政连忙放下不死药的心思,问起了对策。
“李牧灭燕,封武安侯,功已高也。”卫缭道。“荆王入赵不去邯郸见赵王而至燕地会李牧,赵人必疑之。臣又闻今赵王不当立,当立者乃废太子赵嘉。若阴使人在邯郸盛传李牧欲助赵嘉为王,赵王定忌李牧。”
“恩。”赵政明白卫缭的谋算,可这样的反间计是否有效还需另说。
“除此,亦可使人刺李牧。”卫缭再道。他重拾李斯当年的牙慧,李斯当年就曾向赵政献计,建议‘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
“何人可刺之?”赵政追问。
“燕丹可。”卫缭很自然的说起了燕丹。
“善。”燕丹确实是最合适的刺杀人选,赵政听闻卫缭提及燕丹这才说了一句善。
“燕丹已自审其门下客,得夏扶、宋意、秦舞阳三人,已使此三人入燕。”卫缭轻声相告。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相告之时,夏扶、宋意、秦舞阳三人的人头正挂在蓟城城头上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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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号、湘夫人号驶离朝鲜,沿着海流航入渤海之北,从最北回转到看到数个城邑,最北的一个是褐石山旁的孤竹(今滦南),再见昌城(今唐山丰南)。昌城离海最近,在昌城人的引领下,少司命号从沽河入海口航至湶州(今天津双口镇)。
春季北方河流刚刚解冻,海舟航到湶州便不能再北上。湶州令初见海舟如临大敌、急闭城门,另又速速使人奔告蓟城。直到海舟上的人登岸,才弄明白来的原来是楚王。湶州距蓟城约两百里,武安侯李牧亲至湶州相迎时,熊荆已经在湶州待了三日。
“李牧拜见大王。”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被赵将簇拥着上来见礼,他脸颊消瘦苍白,眉毛也很淡,毫无武将的粗旷豪迈。行至熊荆身前他不是深揖而是顿首,熊荆连忙让人将他扶起。
“武安侯……”熊荆一开口李牧又拜,“臣不敢称侯,请大王直呼牧之名。”
“李卿免礼吧。”熊荆只好改称其为卿。“不佞乘舟浮于海,不想就到了赵国,得昌城人所引,方到了湶州,以后楚赵两国可于此通商。楚国需赵之良马,赵国需楚之兵甲。”
“臣谢过大王。”燕国亡后,沽水以西归王廷管辖,以东则归李牧。湶州虽然在沽水以西,但为楚国通商计,问赵王要一座城邑李牧还是办得到的。
“楚赵两国互通有无,何须谢不佞?”熊荆笑道。一路行来他就是来确定通商口岸的,赵国的精华全在北面,将湶州定为通商口岸非常合适。
“赵楚两国唇亡齿寒,若能通于海路,此大善也。请大王准牧一观海舟,不知可否?”李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看到沽河上停着的海舟就想上去看看。
“有何不可。”熊荆微笑着答应。。“然则……”
熊荆看向长姜,长姜会意的拉长着嗓子,道:“王命,昔闻将军大破匈奴,神交久矣。今日得见,当赠钜甲千套,马甲五百。”
“谢过大王。”李牧急忙揖谢。前年之后,赵楚关系重新调整,邯郸少府正式开始生产钜铁兵刃。只是甲衣的生产一直滞后,楚国销售的钜甲又只配备给邯郸守军,李牧迄今为止没有得到一套钜甲战衣。
“不急。”熊荆拦住了他,“请将军先看披甲骑兵。”
披甲骑兵就是重骑兵,熊荆有些后悔没有让妫景随行。没有马镫的马上,身着钜甲的骑士摇摇晃晃,好像就要摔下来,李牧身后的将领见此想笑又不敢笑。
“我楚国少有善骑之士。”熊荆对自己麾下骑兵的能耐心知肚明。“不佞想与将军说的是马。”
“马?”李牧看向骑士胯下的坐骑,坐骑披得不是皮甲,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钜铁甲。
“骑士轻者两百楚斤,重者三百楚斤,马甲、钜甲、兵刃加起来,四、五百楚斤不止。所负太重,战马便不及远。”熊荆他见李牧的目的除了一堵这位战国名将的风采,另一个目的就是请他代寻种马和母马,这两者都是楚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