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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昭云知道杜柏生以前是个权臣,而且所作所为丝毫不下于苴伏的话,或许他也不会屁颠屁颠的跟着杜柏生走了。
可古蜀历史记载甚少,多多少少只记载了开明芦的名字以及覆灭过程,昭云岂能知道这是权臣?只是看他一言一行,还以为是个为蜀国尽忠的忠臣罢了。
杜柏生的屋子很偏僻,蜀王宫偏东有一条宽阔的巷道,四周遍布着装饰不俗的的楼房,根据昭云的判断,这些或许都是朝中官员的宅邸。
不得不说,挺寒酸的。
但他若是知道这些人在蜀都城外占着几十亩甚至几百亩的地皮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杜柏生的屋子是其中比较大的一间,是个宽阔的宅院,三进三出,昭云踏入其中,虽然没有古香古色的氛围,但房屋玲珑细致,就连屋上的雕花也能看到艳丽的纹路,做工不俗,令人感受到匠人的心血。
紧接着便有四个侍女走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朝杜柏生行了个万福礼。杜柏生吩咐道:“将前厅收拾出来,老夫要招待客人。”
侍女们应声而下,而杜柏生则是很热情的将昭云迎入了正前方的大厅。越过平坦宽阔的前院,昭云也四周观察着,发现这人的家资似乎也不比湔邱罗高档多少,便安然坐了进去。
客主分别坐定,杜柏生便朝下面喝道:“来人,上茶!”
昭云也是第一次受这礼数,但心想先秦哪里来的茶叶?未多时,两小厮端着盘子进前,两个小碗放在昭云面前的几案上,一个装着十几片硕大青翠的茶叶,另一碗则装着烹制好的高汤。
昭云哪见过这种茶?不明所以,只能傻兮兮的看着主家。
杜柏生见他不直接动碗,礼数端庄,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因为主人上了茶客人是不能直接吃的,只能等主人先吃,或者主人请他吃了之后才能吃。
当然,关系好的例外。
“老夫年轻之时也曾到过湔堋,却未曾听说过哪户人家乃昭氏……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昭云见他也不动茶叶,只能回道:“在下乃湔堋都安氏之后,因先祖为楚国贵族昭氏之后,故而取姓为昭。”
后面那些复杂的事情昭云懒得和杜柏生解释,只让他知道自己和都安端有关系就行了。
“啊!久闻大名,失敬失敬!”杜柏生态度更加谦恭了,“阁下先祖都安正与家父多有私交,如此看来,你我也当是故交啊!”
“故交?”
杜柏生这才觉得自己的拉拢似乎太过明显了,连忙改口:“故交故交……一见如故的交情嘛!”
昭云尬笑了两声,这老家伙是在说冷笑话吗?
杜柏生平日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惯了,第一次和小辈平起平坐,难免有些紧张。未多时,他感觉喉咙干涸,便倒了些许的高汤在茶叶中,将高汤饮尽,再取了一片茶叶吃。
昭云以为这就是先秦茶叶的吃法,赶紧像模像样的吃了起来。
汉之前便有茶叶,但更像是辣条一样作为零嘴一般的存在。那时候的人多是闲暇时吃茶叶,或者将茶叶弄成茶粥,古称“粥茶法”,总之就是没人泡茶的。
他们把茶叶当菜,或者说当药,就是没拿来当饮料。
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杜柏生又问道:“公子是往何处?意欲何为?”
昭云并不隐瞒,道:“湔堋近几日爆发了瘟疫,在下要出秦川采药,以便治病。”
杜柏生是知道湔堋瘟疫的,苴伏前些时日也命人封锁了湔堋与各地的来往。见这小孩要独自一人出秦川采药,眼珠子一转,问道:“独自一人,盘缠可够?”
“族长遣送余资,已然足够。”
杜柏生点了点头:“年纪轻轻便一人出川,胆量倒是不小!老夫甚感欣慰,若你家先祖有知,当也含笑九泉了。”
“杜翁言重了……只是未知杜翁以前是何等官职,又是因何得罪了苴伏,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杜柏生似乎早就等着昭云相问,哀叹一声,面目羞恼:“老夫本蜀国下卿,虽不算德高望重,但在朝野中也颇得大王敬重!前些年间,苴伏老儿不知怎的忽然扳倒了上卿杜洪川,权柄在握……”
“老夫年迈,本不愿参入政治漩涡,但这老家伙太过分了!不仅欺下瞒上,更放纵手下强夺田舍,收敛贿赂。老夫看不过眼,说了他几句,哪知道没过两日便被人弹劾,开明王念老夫年迈,只削我官职,害得我现在闲赋在家中,只能看着那老贼为非作歹,无济于事!”
自然,他撒谎了。
为的就是让昭云同情,甘愿为他做事。
果然,昭云听得动容了,自古以来被奸臣坑害的忠臣数不胜数,昭云每次看见此事,都会对空长叹,如今面对杜柏生,一股同情的心思自然是缓缓升起。
“杜翁真性情中人!若小子在朝,定然愿为杜翁分忧!”
杜柏生闻言大喜,没想到只言片语,便让这小子信以为真了!
果然年纪小,很容易上当!
昭云倒也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反正一点同情心而已;但他忽然注意到这个老翁姓杜,杜乃是王室姓氏,在蜀中,姓杜的祖上只有两人,一个是杜宇,还有一个是杜灵。
杜宇是古蜀王,又称望帝;而杜灵是楚国人,又称鳖灵。杜灵因治水有功,故而被杜宇禅让为王,另立开明王朝,但其实猜猜也知道,多半是杜灵逼宫,让年迈的杜宇不得不禅让王位。
无论是这二位哪一个人的后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在下这才反应过来,杜翁姓杜,可与当今开明王……”
杜柏生连连点头:“开明王乃是我的族孙,但也是血亲很淡的那种。”
他又撒谎了。
他与开明芦,或者杜洪川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他的祖上,其实是杜宇……
昭云不住的摇头,肆无忌惮的说道:“看来当今王上,也是昏庸无能啊……否则岂会让佞臣当道?”
杜柏生也是附和道:“此王乃先帝之子,年幼聪慧,哪知今日是这副模样?长此以往,我蜀国定然覆亡!”
昭云并不否认,因为蜀国确实是在那个家伙的手中灭亡的。
见昭云埋头深思,杜柏生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在忧国忧民,不由得欣喜。若是一切按照他的意愿来,他的大计定然可成!
他要做什么?
他要覆灭这个国家,自立为王!
他是杜宇之后,杜宇被杜灵逼迫退位,作为后人自然不甘。他作为开明芦的老师,大权在握,本以为再过几年民心所向,便可大势所趋,废王自立,哪曾想半路杀出个苴伏?
即便被罢免在家,他的心中依旧没有忘记这份野望。
他所求的,乃是借外国之兵,废掉蜀国大王,其后自立,或者立他的儿子。
这在春秋时期很是常见。
但他常年在蜀地,却不知道春秋已过,战国纷乱;现在的趋势是大一统,谁攻了进来,谁就会吞并蜀国。
天真的他,犹且以为春秋大义尚在。
总而言之,在这危难之刻,昭云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切大计,都拜托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自己方才伪装的那么好,定然没有出什么岔子!
杜柏生继续旁敲侧击:“长此以往,我大蜀灭顶,于我蜀民万万大为不利!……唉!我个白身,又能如何?”
昭云算是听明白了,这个老家伙是在试探自己呢!
不过他到很好奇,这个老“忠臣”,打算如何改变蜀国将亡的事实?
“杜翁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小子办?但说无妨!且不说小子敬重杜翁为人,既然杜翁之父与祖上有交情,小子也决不能袖手旁观!”
好听的话说了一大堆,可昭云并不是效忠于这老家伙,如果是卖命的活,他可不打算为了这个点头之交的老家伙送死。
杜柏生面容焦虑,但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他已年迈,家中又无可信之人,儿子又被苴伏这老家伙调派到了其他地方,他就算想要去其他国家送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莫急,只是举手之劳,既然公子有意出秦川,那烦请带着我的书信前往秦国,拜送到秦王门下,老夫定有重礼答谢!”
听到这话的昭云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这个老家伙让自己送信给秦王,能是为了什么?
总不可能是问候别人祖宗吧?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春秋惯例,借兵兴国。
秦穆公都有拥护重耳的历史,这老家伙以为,当今的秦惠文王嬴驷是他先祖那般人物。
而在昭云看来,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更何况就种种利益而言,这点对昭云万万不利!如果真成了,他虽然有引路之功,但官路有限,绝对不会被秦王看重;他要的是在蜀国打下名声,让秦王都不得不对他正视!
那时候的他,对于一国之君才有利用价值,才会被重用!
或许……这个老家伙给他的,便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个在秦王面前显摆的,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