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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龙鸾大殿里,气氛死寂的可怕,窗门紧阖,织锦着龙凤呈祥的刺花帘子被拉扯过去,殿堂里阴沉沉一片,不见日光,戚戚冷清。
百米长的火红色长毯从殿门一直蔓延到金石砌成的基座下,于那张宝座下方戛然停住。
宝座上,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奉圣娘娘眉目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似乎颇为期待着什么。
大殿中央殿顶的巨大鹅卵状夜明珠幽幽冥冥散发着亮光,红毯两道各排一列鲜艳的红烛,烛火摇曳,人影成型。
啪啦—啪啦——
有铁链拖动地面的声响传来,戴着镣铐枷锁的人一步一歪的踉跄前行,衣衫破烂的不像话,像是玷污了这神圣的大殿。
桐伯——
大殿的角落处,一间小小的角室,人的视线刚刚好能看见大殿里面的光景。
同样被五根锁链缚住四肢与脖颈的男子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唇齿饿得发白,身上并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只是连续几日水米不进,整个人有些虚弱。
“荆茗啊,抬起头来,快看看,是谁来了呀?”
立在一侧,一双白鹿皮靴动了动,擎龙抬手扶住男子的脑袋,逼着他盯着大殿里那个迟暮老人的背影。
言成蹊立在另一侧,画脸谱遮掩着容貌,嘴唇动了动,攥拳的指复又松开,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边,桐伯被人打开了手脚的镣铐,稍后,有宫女抱过来一叠华丽的衣袍,七手八脚的套在了老人身上。
袍服华美,金丝顺展肩颈直通后腰,织成龙战于野,随后黑色排云短褂套过去,桐伯头顶的发髻被簪成流花结,套上白玉发冠,佝偻的身子被人扶起来,脸上动了愠色。
“奸佞!你误我大周哇!”桐伯结着眼翳的视线捕捉到身上衣衫的样式时,气得咳嗽起来。
角室里,荆茗看到桐伯身上的衣袍时,压低的视线逐渐抬高,微眯的眼睛也一点点放大,放大,最终定格,那是曾经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服饰,那是老战王的朝服,当年倒在荆茗面前的,也是穿着这件衣服冲着他盈盈笑语的父亲。
“......桐伯......爹......娘......”
荆茗的眼睛开始红起来,视线模糊起来,那边朦胧的光线处,高堂上的身影手臂随意地一挥,两侧,埋伏的刀斧手提刀杀出,对着手无寸铁的老人砍下去。
刀铁入肉,无声无息,只是听到了扑通倒地的动静。
“啊——......”
哗啦啦——
大殿外,有乌鹊拍打翅膀盘旋而起的声音,嘁嘁喳喳,格外扰人。
殿内,桐伯的尸体倒下去,身上穿着那件华丽的战王袍服,袍服之下,自是斑斑血迹,累累伤痕,无声的刻印着每一桩遭受过的酷刑。
荆茗身子剧烈的抽动起来,拽动着铁链哗哗啦啦作响,但,挣不脱,摆不掉,这枷锁,这束缚。
曾经,荆茗以为这世间所有的伤痛都可以用时间去抚平,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没有什么忘不掉的痛,亦再没有,值得牵动他心肠的事情。
但,人心毕竟是肉做的,哪能轻易不痛?
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是如何目睹到自己的父母惨死在宫中,更清楚的明白关于皇位争斗所付出的每一份血的代价,他以为此生心境不会再偏激,只想着没心没肺的将此生摆渡过去,不再为凡俗所扰。
现在他觉得,自己竟对于过去的逃避深恶痛疾到了骨子里。
啪啦啦——
又是一道铁链声响起在耳畔,言成蹊抬眼看了看,脸上不忍,又阖上了眼帘,杵在角落的黑暗中。
叮当!叮铃!
是清脆悦耳的铃声。
荆茗倏的抬起头来,目射雷电的看过去,心却跳得厉害,从大殿外被推搡进来的女子,是同样的远山眉,杏目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白净的小脸仰视着金瓦红墙的大殿,额间,青色的莲瓣与心心挂念的女子所有一般无二,就连走路姿势都像极了她。
角室与大殿中心百十步远,看个大概,令人确信了那便是七音。
他紧张的喊出声来,但话出口的瞬间,嗓子却沙哑得没了力道,“阿音......阿音——快走——快跑啊!”
声音像是含了沙,异常的残破,撕裂了嘴皮,却只能回荡在耳边。
“求求......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阿音,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们啊!”
他苦苦哀求着身旁的人,像是个可怜受挫的孩子,眸子里含着巨大的委屈,但是擎龙并不理会他,只是嘴角噙着冷笑。
“成蹊—成蹊——你帮帮我,帮帮我!”他又将目光投向角落的黑暗光线里,语气低微的马上便要跪伏下去一般。
言成蹊转过身去,在别人视线看不清的位置,将脑袋轻轻磕在墙壁上,也没有任何回应。
“阿音......阿音......”
他重新又将目光看向大殿,大殿里的丫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远处。腰间,海水云图的绣花香袋,手腕,纹着紫衿乡哝语的赤金铃铛,那便是七音,她被奉圣娘娘抓了来,此刻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目光所及却束手无策之处。
高堂上的奉圣娘娘站起身来,目光若有似无的往他这边扫视一眼,眸子里带着挑衅,带着得意,带着......疯狂。
随后,挽着柔夷的手臂轻轻一抬,头顶上灿金色的玉步摇同样晃动着,两旁的刀斧手再一次出来,霍霍刀光,烛火闪烁。
“不要碰她...不要碰她......不要碰她——”
荆茗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喉咙低声的嘶吼着,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疯狂的喘息着,铁链铃铃摇摆,抖落下墙皮。
擎龙抱肩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毕竟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可是......隐隐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荆茗奋力的嘶吼着,激烈的与铁链相抗争着,想要挣脱靠枷锁的束缚,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露出来,甚至头顶的发带被震落开来,将头发披散,宛若疯魔。
言成蹊觉察到墙壁在颤动,手指再次攥拳,有节奏的捶打墙壁,无声,却有力。
“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啊......”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啊!”
“阿音,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等我呀——”
墙壁抖动的愈来愈剧烈,荆茗身上的衣衫被撕破数道口子,额头上,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一道浅浅的金光闪过,稍后,金光蔓延开来,流向四肢,脾脏,金丹,识海......
当擎龙察觉出不对的时候,荆茗已经突破了,从炼体七重天突破到八重,在这样一个时机,进阶了。
噼噼啪啪——
铁链节节爆裂开,随后一小节一小节的被荆茗身上的气劲弹飞,动静惊动了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注视过来。
七音婉婉的看着荆茗,神色间并没有慌乱了阵脚,也的确没丢了战王府的威严。
披头散发的男子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一样东西,令人捉摸不住,似哭似笑似妖似媚。
“臭小子,这种时候都能让你突破!”
擎龙一掌击出去,炼体九重天的力道打在了荆茗的胸口上,他栽倒在地,单膝跪地,一手扶着膝,一手撑住地,眼光含笑,看着那边的人影,刀刺进胸口,像是夺走了他的心。
他赤红了双眼,无奈,自己都尚不能自救。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连一丝伤口都不曾有的痛,绝望到尽头的痛。
阿音......
他将过往的每一幕从眼前抓取,复又咬紧牙关,恨不得,将这个罪恶的世道彻底打碎。
他口中呢喃着她的名字,从初见之日的怜爱之意到得现在,自己不知不觉竟已疼她入骨。
他手指抠在地面上,抓出了血,却最终,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