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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从外面被打开,绿杨走了进来,瞧见卫景如枯坐着,面色不虞,悄声上前,将她对面桌子上的杯盏,也就是顾夜阑刚才喝过的那杯茶收走,刚一转身,剧烈地碎裂声响起,绿杨心一跳,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扔掉,这套可是郡主最喜欢的青花白瓷茶具,平日都收着,不怎么拿出来用,今日是见顾夜阑来了,她才嘱咐丫鬟上茶时用这套茶具。
绿杨回头,见卫景如尚自喘着粗气,胸前起伏不定,眼里含着愤恨不甘,死死盯住对面的墙壁,一片茶渍水印,墙角散落着几片茶杯碎片。
绿杨赶忙上前,查看卫景如的手有没有受伤,却被卫景如躲过去,收起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道:“大夫走了?”
绿杨点头,想了想,还是回禀道:“染公子在外面求见,说是请了大夫,来为绿柳诊治。”
卫景如眼皮微微一动,绿杨还是问道:“郡主,见吗?”
卫景如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恢复往日的尊贵表情,随意地掸了掸衣角,曼声道:“见,让他进来吧,去客厅等着,给我换身衣服。”
从花宁轩出来,随身家丁崔康跟上前,汇报着情况:“染公子已经请了两位大夫,陪着一道过来,另外让陶管家去库房将上好的药材准备了一份,也一并送到郡主这边。”
顾夜阑点点头,满意道:“林染做事我向来放心。”
“仙君,现在回朝云堂吗?”
顾夜阑点头:“你先回去跟如月她们说一声,准备着,我在院子里走走。”
崔康应声下去,顾夜阑站住,正好经过后花园,他捶捶衣袖,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凉亭里头,蓦地想起那天撞见萧越跟林竹侃侃而谈的画面。
这个萧越……真是让他永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崔康又回来了,顾夜阑回头看他,示意他上前回话。
“是如月姐姐派我来问仙君,她需不需要跟萧姑娘去回禀下绿柳姑娘的情况。”
顾夜阑起身:“不必了,我过去说一下就行。”
崔康瞄了瞄主子,没吭声,仙君什么时候愿意干起这种跑腿的活了?
不过,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仙君对这位萧姑娘很是上心,朝云堂的人被如月约束的不敢乱说,可是谁没多动几个心眼琢磨这事?
尤其今日之事,崔康可算是目击证人,虽说当时离得比较远,但那可是安和郡主最得宠的绿柳姑娘啊,就连他平时见了绿柳也得避让三分,今天竟然落水了,冻得够呛,被救上来时,崔康已经比较靠前,眼见着绿柳嘴唇青紫,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抽搐着,这下不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好利索了。
原本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做下人的,最希望的事就是主子们和和气气,不要有什么矛盾争执,不然,真出了什么事,主子们身娇肉贵,碰不得动不得,倒霉的往往都是他们做奴才的。
但这事竟然又神奇地被仙君压制了下来,没激起一点水花,如同上次卫景如来朝云堂闹了一番一个结局,无声无息地灯灭了。
崔康点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说,看来这个萧姑娘,真不是一般人,以后自己可得更机灵点,她院子里的人和事,那就得是头一份要紧的。
郡主又如何,在国师府里,还是要看仙君的风向,任是身份尊贵,也比不过仙君偏爱啊。
回到朝云堂自己的寝房里,如蓝伺候着顾夜阑更了衣,问道:“仙君,可要现在用饭?”
顾夜阑无意识地甩了甩袖子,说:“不必,我先去一下后院。”
如蓝抱着衣服默默退下。
萧越对于顾夜阑的突然造访,既意外又习惯,站起身,还是象征性地行礼:“仙君好。”
顾夜阑点点头,不认生地走进来,挑了他常坐的位置坐下,随后对她微抬下巴,示意坐下。
萧越坐在他对面,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她最担心的就是顾夜阑来秋后算账,面对他的兴师问罪,萧越还没考虑好到底是供认不讳还是抵死不认。
俩人就这样各自望着座位的前方,沉默着,活像两尊雕塑。
门外传来巧斯的声音:“姑娘,小夏送饭过来了,现在就用饭吗?”
萧越偷摸地扭头瞅了一眼顾夜阑,不自在地想,这位大先生来的也太不符合社交礼仪啊?赶着饭点来,不是摆明蹭饭吗?
不过蹭来蹭去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萧越倒是不心疼,只是每次顾夜阑都盯着她看,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吃个没完没了,不知道是自己长得格外下饭呢,还是担心自己吃得多了浪费他饭钱。
或许是萧越太久没回答,顾夜阑转过脸来瞧着她,眼底隐隐藏着笑意:“今日没胃口,不想吃饭吗?”
萧越原本想摆出点姿态,受惊这条路行不通,就说担忧绿柳的情况吧,但听到顾夜阑这种明显带着笑意的口吻,心里的叛逆就蹭蹭冒出来了。
“哪里,只是碍于仙君在此,觉得此时吃饭有点送客的意思,不礼貌而已。”
顾夜阑却不甚在意地笑笑:“无妨,我与你一道吃就是了。”
萧越双眉不受控制地拧在一处:“这个,恐怕不好吧?”
顾夜阑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反问:“有何不妥之处?”
萧越咬咬嘴唇,不愿再打哑谜:“仙君不知道吗?”
顾夜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萧越豁出去了:“我不想给旁人造成误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说出口,萧越就换上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顾夜阑神情一黯,随后嘴角微微扯起,分不清是自嘲还是伤感:“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吃饭,胃口很好,心里很欢喜。”
萧越被他这种受伤的表情搞得一阵内疚,好像她多么不仁不义,连顾夜阑这么丁点微薄的要求都不予以援手。
“那个,巧斯,把饭收拾进来吧,记得多拿一副碗筷。”萧越干脆站起身以退为进,不正面回应顾夜阑幽怨的抗议。
巧斯轻快地应声,指挥着梅香和兰香将饭菜收拾整齐,随后按照老规矩退下,屋子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谁都没出声,拿起自己的碗筷,闷不吭声地低头吃饭。
扒了小半碗饭后,萧越觉得胃里像是吃了沉甸甸的石头,于是放下米饭,放缓速度,轻巧地假装不经意提起:“仙君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妈妈咪呀,千万不要是绿柳出啥事需要她负刑事民事责任。
顾夜阑手上筷子不停,慢慢嚼完嘴里的饭菜,才说:“怕你惦记着那边的情况,来告诉你一声,绿柳没什么大事,放心吧。”
“那为何郡主说情况危急呢?”
“不过是绿柳前些日子已经有些风寒,今日落水寒气加重,一时有些严重,并无性命之虞,你不必过分思虑。”
原来是借着这个码子把顾夜阑叫过去啊,卫景如的招数也不过如此啊,萧越心里吐槽了几句,神情不觉轻松很多,嘴上客气地说:“仙君派如月或者如蓝姑娘来说一声就行,劳烦您大驾,当真过意不去。”
顾夜阑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冷声道:“如月和如蓝都有要做的活络,忙得很,没空过来。”
如月如蓝再忙,还不都是主子吩咐?能有你忙吗?
萧越碰了个软钉子,顾夜阑亲自过来通知,她怎么好意思这时候怼回去?干脆转移话题问:“今日仙君和林竹怎会突然回来?”
“我觉得林竹最近很是不像话,便去抽查,结果佟先生有事,下午放了他们回来,我便跟他一起回来,顺便检查佟先生前两次留的功课,不曾想撞见你们。”
萧越点点头,还真是凑巧。
“你日后,跟郡主也避免不了会打交道,今日之事,尽量不要再做了。”许久,顾夜阑的声音响起,他的话并不流畅,时断时续,说得有些为难,又不容置喙。
萧越放下筷子,张嘴就来:“难道我就由得她们数九寒天的把我往水里丢?”
顾夜阑眼锋扫过,萧越梗着脖子继续说:“我身边只一个巧云,可郡主身边人却很多,若是我落水,恐怕不会有人愿意下去救我吧?我伤本就没好利索,又不懂水性,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这难道是仙君想要的结局吗?日后我见了郡主,仙君是准备让我都走这样的路吗?”
这些都是萧越独坐屋里时候想得,她现在对绿柳丝毫愧疚之情也没有了,不过是怕卫景如不肯罢休,非要找她的麻烦。
今天若不是仗着她有几分功夫,任由绿柳算计她,只要卫景如稍加阻拦,她的小命就可以交待了。
就算顾夜阑和林竹凑巧赶过来,救起来,她伤上加伤,半条小命也搭进去了。
女人之间的嫉妒原本就很恐怖,非死即伤。
可是说完,萧越又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依仗,可以总在顾夜阑面前有恃无恐,口无遮拦,总控制不住自己。
顾夜阑此时也已经放下筷子,无声无息地望着她。
“我并非此意,你误会我了。”顾夜阑张了张嘴,还是选择耐着性子解释。
萧越低下头去,有点无奈地说:“仙君,我与郡主身份相差悬殊,倘若她有心,想要难为我,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先力求自保,保住自己的小命是我第一要考虑的,所以行事可能不周全,让仙君在郡主那里难为难做,但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