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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咬着唇望着窗棱,听着窗外的北风,回忆起刚来到这里住在贫民窟的日子,风餐露宿,春秋还好熬,冬天差点没交代了一条小命,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刺骨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顾夜阑也没出声,悄声望着萧越,两人就这么静静相对而坐,谁都没开口,萧越回神,转过头来看见顾夜阑侧到一旁的脸颊,心中有点纳闷,这种诡异沉默的氛围里,她竟然没觉得尴尬,稀了奇了。
巧斯在外面问询,药熬好了,是否要立马喝。
萧越刚想拖拉一下,转眼瞧见顾夜阑凶狠的眼神已经杀过来,只好违心地让巧斯端进来。
巧斯来到床前,弯腰伺候着,萧越看看她托盘里端的药,再看看顾夜阑,见后者半分离开的意思也没有,遂决定放弃抵抗,慷慨就义般仰头喝下,苦得整张脸皱成冻茄子,巧斯连忙递上梅子,萧越直摆手,嘴巴都张不开喊着:“水,水,水!”
要是不漱口,不管此刻嘴巴里吃的是什么,脱不了还是一个苦味。
巧斯忙回身去倒水,萧越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才算恢复了点味觉,看向刚才盛药的碗,眼里都是飞刀。
巧斯行礼后退下,萧越这才留意到顾夜阑一直在旁边发出轻微的笑声,心中超级不爽地瞪过去,见顾夜阑竟也一直在盯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要多古怪就多古怪。
萧越砸吧下嘴,抗议道:“瞧人家的笑话瞧得这么开心啊?”
谁知顾夜阑竟然恬不知耻地点头,还边笑边说:“你刚才的样子很滑稽。”
萧越扯皮:“是啊,还好丑呢。”
顾夜阑面色一顿,随即又哼哧哼哧笑起来,气得萧越瞪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安慰一下我吗?”
顾夜阑摇头:“实事求是而已。”
萧越觉得自己肺有点胀,挥手赶人:“仙君快快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顾夜阑扭头望望窗外:“半晌不午的,这是睡得什么觉?”
萧越向后靠去:“回笼觉。”
顾夜阑面色仍旧带笑,只望着她不说话,萧越原本还想掀被子盖上,被他双目炯炯地这般盯着,实在不好意思,虽然她没有宽衣解带,却觉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暗示顾夜阑可以走了。
结果那人像是完全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依旧双眼未挪片刻地望着她。
萧越越来越不自在,脸还可疑地红了,态势蔓延很快,能感觉到红到脖颈了,萧越只好掩饰地将头扭向里面,却听到顾夜阑呵呵的笑声。
“你总盯着我看什么啊?”萧越忍不住问道。
顾夜阑没有回答,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萧越回过头来,嘴巴还未张,就瞧见顾夜阑似要发光的两个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霎时再次红透了脸。
见她这么囧,顾夜阑反而不笑了,只是眼光仍旧未挪半寸。
许久,萧越拧开头,像是发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嘿嘿偷着乐,顾夜阑探头瞧她,见她笑得脸蛋又恢复了红扑扑的颜色,也跟着乐。
萧越回头瞪他,原本想凶巴巴地问一句‘你笑什么’,话说出口听起来却像是呢喃地撒娇,顾夜阑还是没回答,只是两个人都彼此互望对方,然后纷纷撇开头,笑个不停,像是同时被点了什么笑穴。
萧越觉得自己要笑抽了,揪住被子,才抑制住自己的腰疼,回头再看顾夜阑,这货也笑得满脸通红,双目交汇,俩人都渐渐不笑了,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刚才的沉默都不见尴尬,此时却让萧越觉得坐立难安。
此时萧越有点佩服自己的机智,她客套道:“你口渴了吧?我让人给你倒茶。”
张嘴就要喊巧云,顾夜阑动作比她还快:“我不渴,何况暖笼里还有热茶。”
顾夜阑指指桌子,萧越干笑两声。
“你若是渴了,我给你倒杯水。”顾夜阑说。
萧越摇头,她刚喝了,渴什么渴。
“仙君要不要回去看看林竹,他毕竟年纪还小,我怕我话说重了,他别有什么想不开。”
顾夜阑瞧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了,是今天才发现我不是传说中的白胡子国师吗?”
萧越再次懵圈:“啊?”
顾夜阑转过身去,动作和表情不知为何,都带着几分傲娇,明明是客气地说,却让萧越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萧越心里偷偷抵抗:老子才不吃!就是磕了点外伤还至于吃药吗?不吃不吃就不吃,看我以后都偷偷倒掉!
心里这般叫嚣着没听清楚顾夜阑随后的一句话,察觉到不对劲才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顾夜阑回头瞄她一眼:“以后到了喝药的时间我会过来监督你,巧斯和巧云对付不了你,我知道,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意妄为。”
萧越的火气窜上来也没用,因为顾夜阑说完这句话就昂首阔步地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忿忿不平地挠墙。
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态,猜测着说不定顾夜阑就只是随口说说,用来吓唬她的,再或者被皇上叫走几天回不来,再回来就忘记了,结果什么意外也没有,到了傍晚时分,顾夜阑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萧越的小院子里,当时她正奋斗在打璎珞的战场上,拆了第八遍,火气燃烧得最旺盛时候,听到门外菊香的声音:“见过仙君,姑娘正在屋子里歇着呢。”
萧越停下手头的动作,望向门口,果不其然,没几秒钟后,脚步声临近,门被推开,巧斯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开门的巧云也没有进来,只有顾夜阑一个人迈着玉树临风的步子走了进来,一转身瞧见她歪在炕上,腿上托着一大堆线和绸缎结,笑了,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得那么暖兮兮的,问:“在忙什么呢?”
不知怎的,被他这么一望,萧越就多了一份撒娇的旖旎心思,连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在学着打璎珞,可是好难,怎么都编不好,拆了好几遍了。”
顾夜阑并不觉有他,上前两步,坐在炕几另一头,探过头来瞧了瞧,笑道:“手艺是不怎么样。”
萧越心里来了气,一把把东西拿了回去,重重地搁在一旁,赌气道:“不打了,不会就不会,反正我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这方面的本事,不会打璎珞又不能少两斤肉。”
顾夜阑呵呵笑着,好脾气地哄着:“不打就不打,下人们有的是,想要什么样式的,尽管说就是了。”
这话说得宠溺,萧越觉得异样,又怕自己不自在会让两人更别扭,于是象征性地鼻子里哼了一声,顾夜阑又道:“该喝药了。”
萧越嚯地转头瞪他:“我就是磕了几下,不用喝药了,不知道秦太医怎么回事,我明明都要好了,配的药一次比一次难喝,简直苦死人。”
顾夜阑纠正她的说法:“不要质疑秦太医的医术,他开的药方千金难求,你也不是孩子了,少说这种话。”
萧越撇过头去无声吐槽:千金难求?我看他是跟我前世有仇吧!
嘴巴还没合拢,顾夜阑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正弯腰瞧她,吓了萧越一跳,往后仰避开他。
“你在说什么?”顾夜阑见成功吓到她,站直了身子,萧越又重新坐好,不情不愿道:“没什么,就觉得有啥也别有病,没啥也没别没钱。”
“没病倒是真的,不过有钱真的那么重要?”顾夜阑好笑地问。
萧越漫不经心随口道:“那当然,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顾夜阑抬手就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你满脑子整天想些什么?”
萧越却彻底晕圈,捂着额头抬眼望他,一脸的诧异。
顾夜阑被她这么一看,也有点愣,侧眼瞅瞅自己的手指,似乎不相信刚才的动作是自己做出来的。
萧越往后挪了半个屁股的身位,借揉额头的机会挡住脸,伸手将刚才扔在一旁的半截璎珞拿起来,重新编着,只是指法大乱,费了好大力气连个扣都没锁好。
这期间顾夜阑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萧越面前,没有丝毫挪动。
萧越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顾夜阑从头顶射下来的目光,如坐针毡,浑身难受。
幸好巧斯的声音解救了二人,药熬好了,又到了喝药的时候。
顾夜阑退后两步给巧斯让开地方,萧越接过药碗一仰头就喝了下去,豪气万丈,除了脸部表情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见她这么乖觉,巧斯都有几分意外,瞧瞧她,再偷偷看了一眼顾夜阑,低头识趣地离开。
萧越砸吧着嘴,叫苦不迭,刚才满怀心事,不觉得,此时喝完了才发现,药还是真的苦啊,但愿她没什么地方得罪了秦太医,以后不要再给她开这么难喝的药方了,偏生顾夜阑还对他笃信备至,凡是秦太医开的药,都是珍贵的,凡是秦太医说有必要吃的药,都是对身体好的,凡是秦太医说的话,都要执行到底。
顾夜阑石雕一般的身形终于走动,萧越赶忙偷偷松口气,被他那么近距离地压迫着,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一抬头,顾夜阑端着一杯热水站在跟前,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喝点水漱漱口吧。”
萧越呐呐接过来,一摸杯壁,水温正好,来不及多想,顾夜阑近在眼前盯着,只有一口气干了。
“秦太医说了,你身体还需静养半个月,身上的伤也要仔细伺候着,这些日子,你就再委屈一下吧。”
顾夜阑终于坐回刚来时的位置,淡淡说着,好像这些话都是家常。
萧越却皱眉:“没这么严重吧?”
顾夜阑冷漠地扫过一眼,萧越只得住嘴。
“你是大夫还是秦太医是大夫?他怎么说你就怎么配合,身体大事,马虎不得。”
“可是……”
不待萧越说出口,顾夜阑便起身:“既然你已经喝完药,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好好吃饭,我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