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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因着年后就可以离京这个近在眼前的念想,萧越过得格外亢奋,晨起后张罗着贴对联,顾夜阑早早过来押着她吃完早饭,就由得她去折腾。
萧越选好了对联,没让下人们动手,拉着顾夜阑去朝云堂正门口卧房以及她的小院,但凡有门的地方都贴上,窗户两边都贴上小剪纸,就连墙面上都抽空贴满了大大的福字,一时间,整个朝云堂昂眼望去,一派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顾夜阑被她指挥得晕头转向,几次都要撂挑子不干了,又被她拎着重新贴,俩人一边斗嘴一边把活干完了。
萧越活像个监工头头,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贴得还行吧。”
顾夜阑扫了一圈,对她这个品位不敢恭维:“明年干脆给你弄一桶红漆,让你把整个院子刷一遍算了。”
萧越不在意道:“你懂什么?过年要的就是喜庆。”
师父师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也只是例行装扮,从来没有过分之处,等到他执掌国师府后,心思更不在这些事上,每年就只有管家张罗着意思意思装扮一下,直到后来林染主理国师府一应事务之后,才又有人重新张罗此事,只是林染性子也淡雅,一切基本沿袭旧例,只是在挑选对联内容和灯笼样式上把把关而已,所以许多年来,国师府过年,依旧清淡得没什么热闹气息。
今年萧越在,虽然她只是在朝云堂前后忙活,却让顾夜阑有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看着她奔前忙后的样子,活像一个小媳妇在打理自己的家,那种幸福感太过于甜美,以至于会让人产生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
“好,喜庆就喜庆,都依你。只是阖府上下那么多下人,你干嘛非折腾我?还总嫌弃我干不好。”顾夜阑状似抱怨道。
萧越拍拍他肩膀:“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可是朝云堂总算是一个小天地吧,我暂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自己动手别有乐趣,你难道看着自己装点的院子心里丁点感觉都没有吗?”
顾夜阑当然有,只是他故意不说,就是想逗她,萧越没等来顾夜阑的回答,自顾回屋去了,顾夜阑跟了过去,才发现她是监管丫鬟们准备的果点茶具,看着她一派小媳妇忙碌的样子,顾夜阑心里暖烘烘的,哪也不想去,就赖在她身边看着她忙前忙后。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俩人等着用中午饭,萧越晃着脖子长吁短叹:“真把我给累够呛,这些活看起来少,真办起来又杂又多,累人。”
顾夜阑安慰道:“那岂不是正好,中午可以多吃点,补补。”
萧越摇头:“中午少吃,晚上还要跟你喝酒守岁呢,留着肚子。”
顾夜阑笑道:“一个朝云堂就把你累成这样,若是明年整个国师府都交给你打理,不是得累坏身子?”
萧越却没说笑:“明年还在国师府啊?我还以为会留在西白山呢。”
顾夜阑知道她的顾虑,便安慰道:“过年总是要回来的,回京过年也有好处,热闹,人也多。”
萧越叹口气,自我评价道:“我是个没出息的,在我看来,小城小镇未必不好,人多不多又有什么打紧?重点是齐心不齐心,有些人跟你不八字不合,来也不过凑个人数,平添双碗筷而已,我又不是去占山头打架,要那么多人干嘛?倒不如就两个人安安稳稳,和和美美,最是痛快。”
顾夜阑上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迫不及待要跟我回西白山了?”
萧越叹口气:“一日未离开,我这心就不踏实,总怕出什么变故。”
顾夜阑安慰她:“不会,我每年都会去,皇上都准许的事,能有什么变故?”
是夜,除夕之际,京城中富贵人家都放起了烟花爆竹,晚饭后萧越站在院里四处看着,顾夜阑陪在一旁,没多久就提醒她进屋,萧越不肯:“多好看呀,看看又不碍事,跟着一起感受下过节的氛围不好吗?”
顾夜阑忍不住说道:“漫天的烟气,你不嫌熏得慌?”
萧越瞪他:“全天下就属你最会煞风景!什么浪漫的情景在你这里都能被挑出瑕疵来。”
顾夜阑趁势捂住鼻子:“真的很呛啊,难道你没闻到吗?”
萧越转身进屋,顾夜阑赶紧跟进去,巧斯和巧云上前接过披风,伺候着俩人坐下,倒好茶后,顾夜阑摆手示意二人退下:“你们也自去玩耍吧,有事会再叫你们。”
巧斯还有点不放心,巧云递了个眼色过去,两人便无声退下。
萧越问他:“林竹和林染今夜不同你一同守岁吗?你在我这赖着不合适吧?”
顾夜阑瞪她:“怎么用赖?你难道不喜欢我陪你?”
萧越转头看着灯烛:“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好诗,只是不应景吧?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又伤怀了?”顾夜阑坐过来一些,靠得她很近。
萧越幽幽道:“我以前读过这篇诗文,一直都觉得诗词极美,前两年无亲无故一个人过年时才体会到其中的意境,能写出这种词句的人,当时得是多么孤独啊。”
顾夜阑揽住她肩头:“我今夜就只陪你,哪也不去,有我在你还觉得孤独?”
萧越推推他勉强笑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道理你懂不?”
顾夜阑也笑:“当然,你真以为我不通文墨?只不过,我自幼就一个人清净惯了,师父师娘虽然待我好,但府里从来没有热闹过,所有的热闹都只剩年幼时候跟爹娘一起生活时的回忆了,只是我那时还太小,如今想来都不大记得了。你想念家人了?”
“林竹和林染呢?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你的亲人了,你都不管他们?”萧越不愿提自己的话题。
顾夜阑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神色,挠挠头才说:“师父走了之后我就没过过年了,后来收了他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那时候他们俩还小,拘在屋子里也难受,索性放他们俩出去疯玩,磕头也免了,我不过长他们不到十岁,算不得什么正经长辈,一年年的,也就这么过来了,到了现在,真的让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反倒没什么话说。”
萧越一语中的:“关键是你那时候也是个半大孩子吧?”
顾夜阑承认得干脆,也不恼:“如今有了你,我自然是要陪你。”
萧越感叹道:“也是,你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又怎么懂如何待旁人呢?自己没有的东西,如何分给别人?”
顾夜阑捏捏她脸:“你这话稀奇,却也实在。”
萧越撸起袖子来,一派跃跃欲试:“不如,咱们打麻将吧!”
顾夜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想些别的玩意了?”
萧越解释:“咱俩马上要奔赴西白山,日后哪有那么多人在身边解闷逗趣?还不得提前适应两个人的生活?难道以后咱们每天都大眼瞪小眼?”
顾夜阑打击她道:“别把西白山想得太好了,咱们去了那,身边就没这么多伺候的人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来做,你不怕苦吗?”
萧越回想了下古代的生活,如果没有下人伺候,当真不方便,没有暖瓶没有天然气没有速食没有自来水的情况下,一举一动都需要自力更生,砍柴打水生火烧水,这些杂事做起来就够累垮人的。
她怯怯地问:“所有的杂活都要我来做吗?那你之前都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顾夜阑见她这副模样,笑话道:“看把你吓得,我说没那么多人伺候,可也没说一个下人也没有啊,我在西白山下买了一座小宅子,也雇了几个仆人照料打理,日常杂事有人做,不过没这里精细罢了,怎么,害怕了?”
萧越长嘘一口气:“只要是劈柴生火这些事不用我做,我就不怕。”
顾夜阑挑挑眉,萧越举起两只手来反复摇晃:“要是做那些粗活的话我这两只纤纤细手很快就会变得粗糙,你忍心吗?”
顾夜阑一把握住:“我只看到了两只胖胖的肉手,哪来的纤纤之说?”
萧越用力拍掉他手,顾夜阑立马又覆上去,带着坏笑,将她搂近怀里:“你想玩什么,说吧,我都陪你。”
萧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想了下,才说:“咱们俩就聊聊天吧,困了也不必非要勉强撑到子时,睡了就是。”
顾夜阑也柔声回答:“好,都依你。”
喊来巧斯将下午准备的一些茶点果子摆好,俩人就边聊边吃,时不时玩闹一阵,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萧越都不知道,醒来时发现身边灯烛已经熄灭,只剩外间墙壁上留的一个照亮用的烛火,她环顾四周,顾夜阑已经不在,心里霎时空了大半。
有些口渴,起身下床,发现自己衣衫完整,只是脱了外衫,猜测着,应该是她困了睡着后,顾夜阑帮她脱掉,安顿好躺下又离开了。
走到外间,暖笼里照例有温热的水,萧越倒了一杯给自己,喝完发了会呆,才觉得有点冷,走到衣架旁披上外套,忽然来了兴致,将外套穿好,又披上披风,推开门,不待迈腿才发现,漫天又飘起了雪花。
这个冬天的雪可真多,已经好几场大雪了,萧越伸出手去想要接两片雪花,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住,打了个哆嗦。
远处时不时还有鞭炮的声响,萧越安静听着,深吸了一口气,也好,下一场雪,能把一夜鞭炮的尘埃掩盖,明日早起,又是空气清新的一天。
想要回屋,却又无端升起一股旖旎的心思,她迈步走向院门,不知觉间走到了顾夜阑的屋门前,隔壁屋子应该是正在值夜的丫鬟在,亮着昏黄的灯光,萧越站在外面,却没了进去的打算,回身往回走,经过长廊时以为眼花,再一抬头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音来,屋外墙头上正坐着一人。
萧越第一反应就是,遇到刺客了,不知道是谁想要对顾夜阑下手,可对方发现自己看见他,却也没有着急动,萧越才觉得不对,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借着灯笼和雪地的清辉才认出来,那人是林竹。
萧越拍拍胸口,还好,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主,不至于害怕。
大年夜,又是凌晨时分,萧越也没了平日里跟他斗气的心思,见他也坐在墙头看着自己,便出声问道:“除夕夜你不在房里待着跑到外面来干嘛?”
林竹语气依旧不好:“当然是赏雪。”
萧越向来不因为他年少就让着他,尤其在言谈上,总爱跟他争个高下,被别人宠坏的孩子她可没什么义务继续惯着。
“赏雪?偌大个国师府就没旁的地方赏雪了吗?非要跑到朝云堂的墙头上骑坐着,难道这里景致比别处更好?”
在她看来,大冷天吹冷风被雪埋这种中二的做法,是属于年少气盛的叛逆青年的作,像她,骨子里已经奔三,再遇事也不会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竹冷哼道:“这府里我爱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萧越双手环胸,声音不高,足以他听得清:“我当然管不着,只是麻烦你下次选地方时不要选在我的小院墙头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其他。”
说罢不待林竹发作,萧越转身就大步往门口走,她可没这个体力跟林竹在露天大雪中聊天,会不会冻感冒了两说,再说下去,被前院后院值夜的丫鬟们听见出门撞见,她可真是有口说不清。
毕竟半夜跟男子的私会门,传出去不好听,尤其现在全府上下都默认她与顾夜阑的关系,要是再跟林竹扯上什么,算起来不就是乱伦一类的丑闻吗?听着就糟心,还会让顾夜阑面上无光,萧越才不要踩这个屎盆子。
刚奔至门前,林竹已经率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可能因为从墙上下来再到跑过来动作有点急,站稳之后萧越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喘息。
向后退了一步,萧越只看着他,没有开口。
林竹像是心里在挣扎,表情忽明忽暗的,最后才问了一句:“你跟我师父,真如传言那般了吗?”
此话问完,林竹的脸上立马被一种叫做紧张的神情占据,萧越看了有一点心酸,又觉得好笑,她回问:“传言中我们两个哪般了?”
林竹一时怔结,见萧越好像还在等着,便犹豫着说:“就是那般了。”
萧越心中好笑:“同寝而卧,同桌而食,如胶似漆,不分你我?”
林竹似乎在隐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