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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朝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右手来。
只是刹那的功夫,任谁都没有看清,那柄短刀,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季欢喜倒愣了一下,呆呆地左右看了看。
老岑大概也没反应过来,凭着惯性还在抬着胳膊往前冲。谭朝动作简洁,屈肘向外一撞,肘部击中他胸口,干脆利落地将他击退。
随后两手握刀,用力向下刺了出去。
刀尖刺到婴儿的瞬间,如刺破厚重云幕,刺眼的白色光芒迸发出来。
季欢喜连忙抬手遮住眼睛。
那光束几乎能穿透人的眼皮,季欢喜等了好半天功夫,才感觉外面暗了下来。她试探着睁开眼睛,见确实已经如常,才放下手来,下巴往身前谭朝肩膀上一放:“好啦?”
谭朝没理她,向前走了,季欢喜没防备,差点跌了一脚:“喂!”她想追上他,结果刚走两步,就看到躺在地上小小地蜷成一团的婴儿。
这回是正常的孩子,赤白、柔软,肉肉的。
只是散发着微弱的白色光芒。
季欢喜犹豫着蹲下来,看他藕节似的小胳膊,看他粉色的嘴唇,看他长长的眼睫毛,这么小的孩子……她连抱都不敢,她只是看着他,心里都柔软的一塌糊涂。
“谭朝……”她叫了一声,想了想问道,“这孩子……还能活吗?”
谭朝已经走到了老岑面前,他痛苦地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胳膊和腿,看到谭朝过来,他伸出手去拽他裤脚:“救……救救我。”
谭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一点不受那痛苦情绪的影响,然后退开一步看着他五指滑落开来。
“季欢喜,对留不住的东西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季欢喜茫然地抬起头来:“应该……怎么做?”
谭朝目色如墨:“放开手。”
在他这话说出的同时,婴儿的光芒如萤火般四散开来。老岑呻/吟声渐低,几乎失了呼吸。
季欢喜看着眼前景物消失,叹了口气,看看前面的谭朝,又欢喜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你太厉害了!”
“因为我不是你。”
“……什么意思?”
谭朝回头看她,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我有脑子。”
季欢喜奇怪他这是气什么呢,但看人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想了想把赵冬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又问道:“我只是不明白,我是帮赵冬梅的吧?我是站在她这头儿的啊,她看着我都快被弄死了,怎么就不能伸手帮个忙。”
谭朝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是竭力忍耐才能不动手揍她:“季欢喜,我跟你讲过,不要相信这些死后还能在人世间徘徊的幽魂。普通人死后不按正常程序进入轮回,无非心愿未了感情强烈,或是因为爱,或是因为恨。其中源于爱的太少,由于恨的居多。仇恨的情绪太过强烈,它们会丧失对善恶是非的判断。”
他忍了又忍,还是抬手狠掐了她脸蛋一把:“我真怀疑你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全套故事会吗?”
“还想要冤魂救你,你可真是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谭朝嘲讽人一如既往,季欢喜撅了撅嘴,到底知道这事儿自己理亏,也不好意思跟人叫板。只把谭朝胳膊一抱,眼巴巴地瞅着人,一脸诚恳:“我知道错了,谭朝大大原谅我吧。”
谭朝是养猫的人,一点儿不受她蛊惑,冷淡把人一推,盯着旁边的一棵树看了一会儿,对季欢喜说:“赵冬梅。”
“嗯?”季欢喜没懂,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走到那棵树旁边。
谭朝蹲下去手指捏起一撮土:“赵冬梅埋在这里。”
季欢喜猛地看向赵宇:“这混蛋……”
“怎么?”
“他刚才就坐在这里!”季欢喜气的不行,指着地上的一个烟头,“我还以为他只是碾烟,没想到他还是在踩赵冬梅的尸体?那女人不过是喜欢他而已,这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
她越说越气,冲过去就要揍他。谭朝正低着头检查树根上被人刻下的一道符咒,也没看人,抬手倒是稳稳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别急。”
“谭朝!这家伙就是个混蛋!不教训教训他我心里不舒服!”
“他的教训等着他呢,你急什么。”谭朝轻描淡写,用短刀比划了一下,寻了一个方位,将那一块树皮剜了下来。
季欢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终于也止住了动作,撑着下巴蹲着旁边看他:“你准备做什么?”
在刻着符咒的树皮被完全割下来的同时,地面忽然一突,像是里面埋着的尸体动了一下。
季欢喜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谭朝拉了她一把,带着人向山下走,一边解释道:“我来之前叫了警察,等他们到这里,会发现一具三年前的女尸,一个被通缉的男人,还有赵宇。”他余光瞥了季欢喜一眼,没有跟她详说当赵宇醒来发现老岑后,为了脱罪,会做出什么。
季欢喜转了转眼睛,倒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也没细想,快快乐乐地往谭朝背上一趴:“老板!我累死啦!”
谭朝一点不心疼她,闪身一躲,让人扑了个空。
等到了宾馆,他问清房号,拿着钥匙上楼,让季欢喜在一楼等着自己。走之前眼神在她脖子间指痕上定了定,没有说话。
季欢喜对此一无所知,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自得其乐。
前台服务生倒认识她了:“刚上去的那是你什么人啊?长的可真好看。”
“我……”季欢喜想了想,“我邻居……哥哥。”
服务生一脸恍然大悟,同情地拍了拍她肩膀:“逃学是不好的,回去了好好上课。”
季欢喜干笑两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谭朝下来了,麻溜接过背包自己背上,乐呵呵问人:“咱们现在回去呗?”
“这个点你怎么回去?走回去吗?”
“啊?”季欢喜有点愣,“那你把我行李取了干吗?”
“找家正常的宾馆住。”谭朝在正常的两个字上微微咬了咬音。
季欢喜嫌弃地看着他:“谭朝,你太挑剔啦。我们出门在外,不要对吃住要求这么高好吗。”
等她到了谭朝定的宾馆,倒是学会了闭嘴。大理石地面上映着金色灯光,没点熏香,倒有一股甜品的香气。
季欢喜乖巧跟在人后头,看他在前台订好了两间房。
“咦,你手怎么了。”她指着人不经意间露出的掌心一道黑色伤痕问道,谭朝接了两张房卡转身揣进大衣兜里,没回她。
她自个儿纳闷,嘴上倒也没停,换了话题开始聊晚上吃什么。
电梯转眼到,谭朝刷开房门让她进去。
屋里窗帘拉着,一片黑。一踏进去地毯柔软,季欢喜开开心心地走到床边把包扔了上去,结果还没转身,谭朝已经关上了门。
走廊的灯光被挡在外面,这下就只有窗帘后透出的一点微弱月光照明。季欢喜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伸着胳膊抹黑往门边走,一边招呼人:“你倒是先把房卡插上再关门呀。”
她的指尖碰到了毛呢布料,是谭朝的袖口。便顺着摸了上去,想去拿谭朝手上的房卡。
谭朝没做声,却向前踏了一步,逼的季欢喜后退,一下子背就抵在了墙上。
四下安静,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她的额前。季欢喜抬起头来,看见余光下他的轮廓,水墨画一般的眉眼。
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