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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初年,天光未开之时,随着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大月国都邺京城的城门,大开。
“咕噜噜”一阵马车声响起,在清晨的静谧中显得有几分凉意,一顶青油马车穿过泰昌门,过了金凌河,离开了大月王朝的富贵繁华地。
车身晃动,从垂下的帷幕中,隐隐有橘色柔和的烛光晃动,一抹纤细的身影,一手支螓首,目光低垂,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和周围安静的环境完美的融为一体。
一缕青烟从茶几的缠金丝青铜香鼎中徐徐升起,溟薇花香淡淡萦绕,安神,定气。
“姑娘,前方好像是姜丞相的人。”
绿衣透过帘子望去,目光微凝,又回头看了眼出神的苏静水,将手中的墨瓷青盏花水纹杯放在茶几上,轻声开口道,打破了这片静谧。
听到绿衣口中的人,苏静水静默的眸子微动,抬眸,深若碧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似是嘲弄,似是幽怨,又似是,恨?不过最终又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梁伯,不用停!”绿衣扬声道。
赶车人听闻,用一声响亮的甩马鞭来回应,马车稳稳的行进,没有任何减速的趋势。
然而,自有拦路人。
“姑娘,大人有请!”
拦路的男子当街而立,眼看着马车临近就要撞上,也是面不改色,没有丝毫避让的样子,然而,马车的速度并没有降下来,赶车人甚至一扬鞭子,甩在马儿身上,马儿一声嘶鸣,马蹄子更急促了几份。
拦路的男子目光一凝,脚下轻踩,纵身而起,腾空间,双臂几个汇错,将力气灌于手掌,手掌轻飘飘的落在马儿的额心。
时间似乎静止,却也是一瞬间的事儿,马儿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竟然温顺下来,停在原地。
男子见马车停下,束手站在一边。
马车被迫停下,还好赶车人技术精湛,马车并未过多颠簸,可是这样的举止,实在无礼至极。
“哼,你们相府请人便是这般礼数?当街拦路,与匪人何异?”拦路男子举止潇洒,干净利落,绿衣却不以为然,轻叱出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满。
听到绿衣的声音,之前开口的男子脊梁一紧,眸子深了几分,眼里有无奈浮现。
“咳!绿衣姑娘说笑了,大人朝务如此繁忙,也能百里送行,可见大人对姑娘的看重,又岂会失礼与姑娘?实在是事发从权了!”常柏拍拍常青的肩膀,常青策马退开,常柏朗声笑道。
绿衣听到常柏的声音,一声嗤笑出声,柳眉倒立,起身,就准备走出马车。
手被苏静水柔弱的小手拉住,苏静水的手心温热柔软,带着一丝潮意,力气绵软,却让绿衣腾腾的气焰一滞,瞬间消散。
“姑娘,你若不想见,我们大可不必......”绿衣看着苏静水微皱的眉头,心疼的说。
管他什么权倾天下的势力,她绿衣可不怕!害的姑娘如此狼狈出走,当真该死千次万次!
“绿衣,此别,当时无期了,到底是相识一场,我见他一见,也当了却了一份缘法,他日若是......”话说一半,苏静水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刚说过此别无期,又哪来的他日?
莫不是自己......呵!苏静水好笑的摇摇头,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再拍拍略带僵硬的小脸,对着绿衣扯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就准备起身。
突然,她又停下,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了一方青巾。
......
当那一抹白纱青衣再次映入姜会林的眼中,他这段时间一直烦乱的心瞬间就平静下来,她就那么清清雅雅的站在自己面前,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简单的没有任何花式的青衣罗裙,如雾青丝用一支莹白的玉簪简单的绾着,干净的像是一汪幽潭中的白莲,清雅,冷艳,遥不可及。
但是,她看着自己,歪着头,眉眼一弯的样子,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只可惜,今日他没能见到她嘴角的那两颗醉人的梨涡,一面青巾遮面,他明白,他与她,此生,缘尽。
两人面对面站着,初春的天,亮的还晚,如今天边也才微微泛白。
一阵风吹过,长亭中的两人,衣袂飞飞。
他是掌人生死的权臣,她是名动大月的美人,他与她的故事,就像是上天早就写好的谱子。
“此路遥遥,你只带绿衣和梁伯......”可安全?但是,想到梁伯的身份,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应是无碍的吧!“你身子弱,西北荒凉,若是经不住,随便哪个地方也可停下,不必非去那苦寒之地。”
......
她静静的听他说着。
说着,他的声音就停下了。
姜会林的声音温柔的像要滴出水一般,看向苏静水的目光,也带着无限宠溺,宠溺中,又带着千言万语的伤痛。
苏静水想,自己,就是被这样的他,给迷惑了吧,那样冷静深沉的一个人,唯独在那段时间,对自己,这般特别。
他没有说让她留下,他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杀伐决断,漠视生死。
她也曾心疼过他,一度努力,想抚平他心口的伤痕,可是结果却是一场欺骗,结果却是自己遍体鳞伤。
最终她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他。
姜会林也在看着苏静水,看着这个一步步,被自己驱逐,被自己送到了离他千山万水外的女子。
“姜相多虑了。”
苏静水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低柔,沉静,一字一字,听在耳中,清楚,明白。
“还记得那年,你入京,也是这样一身青衣,只不过那时,你温婉中带着活波,手下这帮人,可全被你欺负过,那时的你,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颔首嫣然......”
绿衣握拳的手,都要将自己的掌心抓破了,她就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他那般狠辣决绝的伤害了姑娘,如今这般作态,又是给谁看的?姑娘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罪魁祸首,不还是他?
绿衣虽然性子爽快,却是最有规矩的,她知道,此时,她除了恶狠狠的瞪着眼前之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该做。
姑娘的处境已经很糟了,她不能再给姑娘平添事端。
姜会林和新皇惠帝去了西山祭祖,他的身份,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
苏静水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她是天没亮就出了碧水青居的,城门一开,便出了城。
太阳终于冲破云晓,洒落一地的光辉,晨露挂在新叶上,晶莹透亮,远处矮丘上已经泛起了青绿色,春草初现,等自己到的时候,北方的草原,正是牧马放羊的好时节吧!
“我该走了。”
苏静水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