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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草草还保持着缩着头的姿态,陆吾上神已经坐直了身子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草草心中叫苦不迭:“陆吾上神啊,老祖宗,老太爷!这是嫌弃我这身浅蓝色衣服不够显眼么,我已经坐在最后一排了,还被逮个正着,这怎么办才好?”
“淑湛公主,君上在喊你。”少鵹师尊厉声提醒。
“在,在,我听见了。”草草急忙站起身,对着少鵹师尊歉意一笑,却不敢直面白帝。
“嗯,把方才的曲子弹一遍。”白帝语气中并无怒气,但是这话又重复一遍,弟子们分明觉得有些不耐。
草草看了眼陆吾,又求助般的看了看正在忧心她的绘香仙子,只得小声道:“我不会。”
众弟子哗然,身为女仙竟然不懂弹琴,九天之上简直少有。绘香赶紧转回身不敢看她,这倒霉孩子被白帝活逮了。
“方才本君教授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草草头低得更下:“我不晓得。”
“既不会琴,又不用心听课。你现在可以走了。”白帝平淡道。
“少昊兄,你这样便是不通情理了,我方才只是同淑湛公主打听了下大鵹去了何处,她总不能拒绝了上神的问题吧?”陆吾嫌坐着难受,干脆用手肘撑着半躺下来,众弟子面前如此为老不尊,少鵹严肃地咳了一声。
“兄长,你怎么能扰了白帝的授课?”芝樱不满道。
“妹子何时怨过兄长,每次少昊兄一来便做了墙头草!”
芝樱脸上一红,偷偷看了一眼白帝。
白帝看了眼一直绞着手指的草草,将手上的琴谱又翻了一页,随口道:“那你就这么站着吧。”
白帝继续教学,草草低头罚站着,没有再敢抬头看一眼。陆吾干脆四仰八叉躺在最后看琴谱,不再和草草说话,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课程终了,白帝广袖一挥,古琴已变作一只黑色轻羽飘落在描金袖中。
“少鵹,带本君去见西王母。”
少鵹应了一声,对着众弟子道:“你们先回海云馆,不许回弟子房,为师稍后便来。”
“牧念姐姐,师尊好像生气了,估计要找我们麻烦。其实……”绘香转身面向牧念,却见她正远远瞧着一个方向出神,眸中流光闪过,极目之处正是还在翻着琴谱的陆吾上神。
英招花神一家子遗世独立,向来不参与三界争斗,就连上界五帝的宴会也极少赏脸路面。三界妖物魔物也颇有默契得不去碰花界那片净土。是故牧念前来昆仑墟精进修行实在让众弟子不解。
但是绘香明白,牧念此举完全是为一人而来,那人便是陆吾上神。
那一年孔雀大明王冲破无间深渊,自立为魔族之尊,魔域大开,众妖魔四处流窜。多年沉淀的浊气瞬间充沛三界,妖魔火速滋生,人间邪念横生战乱不休,天界诸多神祇堕落,就连向来纯净的花界也受到影响,大片花田枯萎。英招上神无奈之下只得寻陆吾上神相助,小小的牧念便是在那日见到了传说中“万物归元术”,也种下了长达一万两千年的情根。
这一万两千年中,但凡陆吾露面的仙界场合,牧念都去了,是以现在提到花界,除了英招上神,众仙最眼熟的便是这个美丽少语的女仙了。
“牧念姐姐,一会儿你要不要和陆吾上神打个招呼啊。”绘香附在牧念耳边轻声道,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牧念面颊一直红到耳根,连忙收回了视线:“不,不必。”
绘香更是得逞,但见牧念如此窘迫又不好再说什么,嗤嗤笑了两声便坐回去了。
众人鱼贯而出,草草瞥见人走得差不多,便也想着撤了算了,可刚刚迈了一只脚,又听得白帝不咸不淡得说了句:“你,继续站着,等我回来。”
草草赶紧收回迈出去的半只脚,继续低着头站着,手指紧紧抠着衣袖。
“好了,我也走了,公主慢慢站着吧。”陆吾上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琴谱塞到草草手上,一脸堆笑得走出了门。
春秋馆终于恢复了平静,草草伸手摸了摸酸痛的脖子,不远处的青铜风铃被风吹得叮叮作响,草草仰起头,看着木制的屋顶沉沉叹了一口气。
从前在凡间那个小道观中,草草并非没有被罚站过,具体罚站的原因她大多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年饥荒,馆中收留了很多老弱妇孺,所有的粮食必须严格分配,若是多来了一个人便要从每个人的口粮中克扣。草草一日夜里实在太饿,偷偷去厨房吃了两个馒头,第二天被小老道发现,在道观前整整跪了一天,滴水未进,饿得眼睛都看不清了。
这些从不知饥饿的仙人,怎么能体会到下界凡间的疾苦呢?所以这无忧曲,也只是这些风雅仙人们的无忧曲罢了。
草草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春秋馆实在是参悟人生的好地方,竟不觉得无趣。
“仲草草,做神仙的滋味如何?”不远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草草抬头看去,正是白帝。他手背在身后,站在五丈之外,与草草静静对立。
“尊上知道我是谁?”草草嗓音干涩。
“嗯。”白帝上前几步,近到草草能闻见他身上味道,那是夏日清晨松林之中的气味。
“是戎葵上神同您说的吗?”
“是。”白帝顿了一顿,视线略过她看向屋檐下的风铃:“你还想在昆仑墟学下去吗?”
草草无力得张了张口,明明是要说“想”的,但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自量力。
“尊上,我可以留下来吗?”草草又习惯性地去抠手指甲。
“你如此没有主见,越桃叫你和她换你便换了,戎葵叫你来你便来了,现在连自己留不留下都没办法做主,你大约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要在昆仑墟学什么吧。”
草草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的确,她一直便是这么没用,可是她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凡人啊,叫她怎么在这些动辄几万岁的神仙面前有主见。她顶多只能算个胆子比较大的小姑娘罢了,如此突然地顶上越桃上神的身份,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她深吸一口气,吸了吸鼻子,尽量兜住了蓄在眼中的泪水,抬眼直视着白帝的眼:“尊上,我想留下来,我知道自己想要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