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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地方就是“红楼”,因外墙的褐红色而得名!
这是栋为了试验水泥,钢筋,预制板,水塔,管道,瓷砖,马桶,卫浴,石膏塑模等建筑材料,摸索施工方法盖的试验楼。
京师早前没见过这么高的楼,“红楼”又名“八层楼”,早前这么高的建筑不是城楼宫殿就是塔。
这么高的澡堂,京城的爷们谁也没见过。
这处是个正经洗澡的地方,清初狎妓是大罪,明的教坊司官妓制度就是顺治三年废的。
一旦官员狎妓被发现,轻则免职,民犯可斩首,交萨哈连,额尔古纳,宁古塔等地,予披甲人为奴。
红楼就是水疗桑拿,搓背洗澡,修脚捏脚,松骨按摩。技师有男有女,也会被客人调戏,但不做皮肉生意,却也不管你情我愿的到别处相会去。
与后世娱乐场一样,没有道德洁癖,只是遵守法纪。
楼内的一个个小厅提供茶点卤味,大厅有戏班魔术,休闲带放松。
红楼除了实验建筑施工方法与材料,同样是陶瓷卫具的体验店,公共卫生建筑,高等文明的象征。
看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只要看看它的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就一清二楚了。
中国,阿拉伯,罗马,不像欧陆与英国有那么多的瘟疫,与澡堂等公共卫生建筑的多寡,水要烧开了喝等人尽皆知的卫生习惯,是分不开的。
澡堂就是教堂。
多洗澡,多按摩,拥抱新生活!
……
“四叔,澡堂子用的怎么样?”
安亲王府后院,一堆福晋,孩子,丫鬟下人正拿着簸箕扫帚,把积雪朝院子里的树下墙根堆。
右厢房耳室加盖的锅炉房上,水塔旁砖石砌成的烟囱,正冒着白烟,提着大瓶接开水的下人,时进时出。
明布的一条条铜铁锌金属管,顺着锅炉房出来,分别通向后院的各个房间,露天的管道上都包裹着一圈厚厚的秸秆,防冻裂。
一个身着素袍,面相儒雅的中年人,堂前阶下背着个手,在管家的侍奉下,乐呵呵的看下人忙活,听到斜刺里的元吉问话,满意的一笑:“挺好,就是锅炉定小了,不使劲烧供不上热,使劲烧又太费煤。”
“抠吧你就,还怕费煤?”
脏雪堆旁一个六七岁的小不点,俯身捏了个雪团正要往嘴里塞,被元吉起脚踹趴地上了,喊过正拿着鞭梢小棍训狗的另一个大些的孩子,“小八,看着点小十五,再吃鼻子吃雪就抽他。”
“诶,好嘞。”
塞楞额是岳乐八子,年方十岁,见天飞鹰走狗的,与玩鹰遛狗界的大拿元吉很亲近,闻声二话不说就走到了被踹倒在地的弟弟身前,鞭交左手,右手作势欲拉,“起来。”
“不要你管。”
小十五玛尔珲看不起塞楞额这个庶福晋所出之子,满洲只有嫡福晋与嫡福晋亡故后的继福晋,侧福晋所出的孩子论排行,庶福晋与媵妾,屋里丫鬟所出的孩子是不排行的。
府里都叫玛尔珲“五爷”,只有元吉才会叫他“小十五”,被元吉踹翻在地没敢叫屈,更没敢哭,反倒自家哥哥过来扶,他倒是恼了。
“抽他。”
元吉在旁冷眼旁观,见塞楞额尴尬的冻在当场,冷冷出言。
“九哥。”塞楞额看了眼元吉,神情有点局促。
一旁正在与下人一起扫雪,收拾后院的二十多个岳乐大大小小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媵妾与房里丫头,也都偷摸的看了过来。
最担心的要数塞楞额的生母张氏了,在树旁拄着扫帚远远的看着儿子,偏偏不敢说话。
“嗯?”元吉见塞楞额不动,轻嗯了一声。
塞楞额一咬牙,鞭梢在手里一卷,斜着一甩,“啪”的一声抽玛尔珲大腿上了。
玛尔珲被抽的蜷身“啊”了一声,瞪着塞楞额刚要发恼,就听到了一声令他魂飞魄散的话:“鞭给我,有气无力的,缺乏锻炼。”
“九哥九哥。”
小人儿玛尔珲吓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看了眼想开口就是没说话的阿玛岳乐,赶紧对元吉讨饶,“塞楞额就抽的挺疼的,不劳九哥上手。”
“你喜欢你八哥抽你?”元吉把塞楞额缠在手腕上的鞭梢拿过来,“啪啪”扯了两下,右手握柄,左手托鞭一捋。
“对对。”
玛尔珲忙不迭的点头,见眼前垂下的鞭子在转,浑身就是一抖,趴在地上谄笑,“八哥抽的我可舒坦了。”
“贱皮子。”
元吉没好气的骂了声,刚抖开的鞭一收,随手扔回塞楞额怀里,冲小猴儿一样爬起来对他作揖谄笑的玛尔珲一努嘴,“伺候你弟弟去。”
“唉,纲常都不要了。”
岳乐抛下管家踱了过来,走到元吉一旁,拢着袖道,“塞楞额毕竟是庶出。”
“四叔,你快拉倒吧。”元吉嘲讽道,“跟你儿子真多似的。”
岳乐闻声脸色先是一僵,欲恼,继而一黯,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解,喟叹:“是啊,我这不是生不出儿子,是夭的受不了啊。”
岳乐风流倜傥,爱娶老婆玩,府里一堆老婆,给他生了一串闺女儿子。
可他前十四个儿子,连续夭折,大多三岁即夭,仅剩老八塞楞额一个存活,非常幸运的长到了十岁。
“卫生问题,接种问题,营养问题,运动问题。”
元吉呵呵一笑,“纲常也是个问题,咱满洲的种打生下来就野惯了,你要非学汉人俗,又是坐月子又是捂孩子的,那死点老婆孩子也正常。多烧热水,勤洗澡,勤晒洗被褥,家通风,人活动,女人孩子就死不了。”
顿了顿,又道,“说道纲常,诺尼跟他姑有私仇,他姑告诺尼忤逆不孝,八成是诬告。您管宗人府的时候把诺尼的贝勒削了,时下诺尼家正在四处喊冤,堵了杰书的门。四叔要不要主动上个折子,重新审审?省的回头被动。”
诺尼是代善的曾孙,康亲王杰书岁数小,却是代善之孙,算是一支。
岳乐时下被闲置了,他是在顺治朝混的好,顺治皇帝还曾想把皇位传给他这个堂弟。
就是因为岳乐是满洲人中,少有的赞同顺治皇帝改革的开明人士。
顺治重用汉人的政策,满洲勋贵一片反对,独独岳乐大力拥护。
可是,顺治晏驾前,下了道罪己诏,推翻了在位时的一切改革,说朕错了,不应该重用汉人。
甭管是顺治的真意,还是太皇太后与四顾命大臣借顺治的口吻说事。
总之,顺治在位时的政策,翻篇了。
这下岳乐尴尬了。
顺治皇帝是走了,可岳乐还得在新朝混啊,他感觉侄辈儿的小玄烨靠不住,示好的是鳌拜。
鳌拜杀苏克萨哈的时候,岳乐又是大力赞同。
岳乐一个功勋卓著的宗室,混的还没侄儿辈的康亲王杰书好,就是老站错队,老得罪人。
元吉前几年就经常被岳乐整。
那时候岳乐担着宗人府左宗令,吃了包公丹似的,铁面无私辨忠奸。经常把元吉逮进宗人府划圈儿,对整理旗务挺上心。
可整理旗务的人就从没能落着好的,精兵简政,去冗当然是善政。
所以,谁负责干这个谁倒霉。
凭什么简我去我啊,怎么不去你啊,我去你大爷的!
满洲八旗全是亲戚,宗室与觉罗更是一支,岳乐要扮包公,别人能不闹么?
元吉每次被宗人府放出来,一出门就拐岳乐家吃去,晚上就让人把包袱卷送来,不走了。
岳乐家与宗人府挨着,都在后世东交民巷,内城东南角的正蓝旗区,离的很近,刑满释放后,蹭他家的饭很方便。
满洲八旗里鸟人那么多,又不光元吉一个王八蛋,得罪这么多王八蛋,岳乐没两年也落得个回家歇着,没事干。
“诺尼?”
岳乐还是很骄傲的,对诺尼这个孙辈儿,实在是看不上,“有冤不来找本王喊,倒去他处诉?不孝即便冤了他,不是丈夫,总不冤!一介男妇,袭什么贝勒?”
“四叔倒是英雄,入川剿过张献忠,挂帅讨过喀尔喀蒙古。”
元吉眉毛一样,故作不解,“可玛尔珲几个整日介飞鹰走狗的,塞楞额都十岁了,食指肚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莫说识旗辨令,上回跟我出去放鹰,让他搭个行军灶,他都不会,倒是能跟我扯几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着,笑了起来,“四叔,您这是要把子孙养废?”
岳乐轻瞥了元吉一眼,背着手下巴微抬,语气淡然:“你四叔已经是亲王了。”
“哦。”
元吉笑着点点头,“原来是四叔以为天下邸定,我大清从此万世无忧了。”
“难道不是?”岳乐反问。
“当然不是。”
元吉哈出一口白气,用手朝前抓了抓,“这气刚吐出来挺白的,眨眼就寻不着了。万物就是一气啊,千变万化,哪有万世不更的东西?我记得我曾经也有个和硕的亲王号,还有只旗呢,可就跟白气一样,能在你眼前就不见了,抓都抓不着。”
岳乐没好气道:“你自个把爵位折腾干净了,与大清万世与否何关?”
“那皇上呢?”
元吉轻声问,“您都是亲王了,可皇上都是皇上了,怎么还忧呢?”
“忧什么?”岳乐眼皮一掀。
“没亲政的时候,忧何时才能亲政呗。”
元吉又哈出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笑道,“可这皇上都亲政了,怎么还忧何时才能亲政呢?”
岳乐默然不语。